楔子】
            我計劃在破產令結束當天自殺,但是沒想到,在這天到來之前,我會先殺死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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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天堂掉地獄的破產
          
自從破產後,生活變得悠閒,每天都沒事可做,
令我有時間可以靜下來思考,
包括想想到底在我人生中,有沒有遇到過一個比我還討厭的人,


我沒想太久,答案是沒 · 有。
 
           
破產前我在一間外資投資機構當基金經理,
工作四年後,即在我二十六歲時年收入已超過二百萬,
當時我每天處理數百萬至數千萬的對沖基金交易,
但在股票市場工作,其實就是左腳踩著金鑛,右腿踏著墳墓。
一年後,我二十七歲,掉進了墳墓,自己的私人投資嚴重虧蝕,
即使將自己所有積蓄押上,仍欠債五百六十萬,
我真正體會到甚麼叫「輸到阿媽都唔認得」。


 
           
十多年來我沒向母親要過錢,這次一來就打算向母親借六百萬來還債,
講真,我覺得自己挺大膽的,
如果有人向我借那麼多錢,我一定衝他臉吐口水,叫他滾蛋,
那怕是我老婆抑或兒子。

 
           
我承諾三年內可以還給她,然而母親拒絕了我,她叫我考慮申請破產。


 
           
我記得當時我們約在尖沙咀海港城的一間西餐廳,
坐在落地玻璃窗旁邊的一桌,一轉頭就可以看到維多利亞港。
我沒有再說話,走到餐廳外面的露台點了一根煙,
我看著維多利亞港, 吐出煙圈,感覺維港好像這麼多年來都沒變過。
有人說它變窄了,但我對闊窄沒有概念。
忽然間,我感覺到有道白光從兩邊太陽穴湧到眼眶裡,眼前白色一片。
 
           
這時,一個大概八、九歲左右的小男孩,
手握著一杯雪糕,走到我身旁說他爸媽不見了,
我跟小孩說,你站在原地不要動,爸媽很快就會找到你的。
我摸了一下他的腦袋,將手上的煙頭捏在小孩的雪糕上,
然後我轉身向隔著玻璃的媽媽揮手,示意我要離開了,


走之前我看了眼小孩,他一臉茫然的看著手上那杯插著煙頭的雪糕,
像被這煙頭粉碎了他的世界一樣。
小孩你怎麼會懂, 這世界是很複雜的。
 
           
母親在我八歲時改嫁,他現在的老公是很有錢的商人,
他們結婚後生了一個兒子,即是我所謂的同母異父弟弟。
我破產那年他十五歲,母親和她老公為他在紅磡半島豪庭,
預備了一個八百呎的單位,市值約一千萬,
打算等他們兒子將來大學畢業,作為送他的畢業禮物。
先考過DSE才說吧,說不定最後只考個副學士回來呢,
當然他們那麼有錢可以直接送他們寶貝兒子到外國唸大學,
只要能夠花錢,誰都可以拿到學位。
 
           


第二天,我到破產管理署申請了破產。
 
           
破產令為期四年,
意味在這四年間我所有從工作得到的入息都要向破產管理署申報,
他們會計算我生活所需的開支,扣除後將其餘入息都用作還款給債權人,
這四年裡我不得進出高級餐廳,沒資格坐的士。
 
           
當四年的破產令一結束,
不管在這四年裡我還了多少錢,到期後所有債務都會一筆勾銷,
意思是那怕我欠了500萬,若四年裡我只還了30萬,
債權人都不得再向我追討剩下的470萬。
聽來不錯吧,
所以銀行、財務公司最怕就是像我這種義無反顧申請破產的人,


當然黑社會就不怕,他們總有方法弄死你,
可能你沒來得及填那張破產申報表就已經身首異處。
 
           
三年過去了,我沒還過一分錢,這三年裡我都沒去工作。
 
           
本來在投資公司的工作被辭掉,
這我可以理解,作為商業社會,這是合理的仆街定律,
你失去價值時就馬上拋到垃圾桶裡去,多待一秒也不成。
 
           
不對嗎?
一個投資失利而破產的人怎麼可能還有資格操控別人的資金來投資呢,
公司當然不會記得你過去的成功,雖然你是他們去年最傑出的投資經理,甚至前年也是你,


但此刻他們只會想到你將會對姓黃姓李的客戶說,
謝謝您選擇我們公司,我是您的破產投資經理,我將會幫您運用這畢生的1000萬積蓄,
去作出最適合的投資,賺取最大的回報。
放心!你一定不會像我一樣破產的,因為我已經吸收了破產的經驗。
 
           
離開公司的那天,我與Stanley在走廊擦身而過,
其實我也沒想要跟他打招呼,
但他刻意裝看不見我的模樣,實在令我太想愚弄他一番。
 
「Stanley!」我回身叫住他。
 
 他轉過身來,露出虛假的笑容,「Hi~返嚟執野呀?」
         
「廢話...!唔通返嚟執你個頭呀....」
他沒想到我會這樣回他,顯得一臉不知所措。
 
           
我緊接說:「你冇拉褲鏈呀,碌撚咁核突,咪嚇親女同事啦...」,
說畢我便離去,雖然我沒看到他的表情,
但我感到一股伴隨著幾分尷尬的怒火在我身後。
Stanley不能反駁,因為他那碌尻確實長得怪模怪樣.......我見過。
 
           
以前我們一班同事定期都會去夜總會玩樂,
一般都是週五晚上,每次大概都有那麼至少六、七個人,
最多的一次有十五人,記得那天恆生指數單日升超過兩千點,
連坐檯的女孩加起來,在一千呎左右的房間裡就有至少三十人,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繁忙時間裡的地鐵一樣。
 
           
經過了五天股市交易的強度壓力,我們都需要釋放一下。
夜總會﹔有酒、有女、有音樂。
媽媽生的擠笑奉承,美女的溫柔秋波,
強勁震耳的音樂、難聽但沒人會在意的歌聲,歡快的玩樂嬉鬧著,
拿出一張張鈔票飛散空中,我們只用現金,這樣才能聞到錢的味道,
信用卡太沒意思了,喪失了錢應有的尊嚴與存在價值。
 
           
我們熱愛花錢,因為錢來得容易,而且來得不實在,
所以我們迫切地需要花掉它來証明錢的真實性。
 
           
但重要的是,通過花錢能增加我們的自信,
做我們這個行業的,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情,
就是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你是最厲害的,
想像自己是戰場上的將軍,告訴自己今天能殺多少就多少!
 
           
自信心是寶貴的,
而通過花錢就可以輕易得到,我們都樂於這樣做,
錢花得越多,我們的優越感就越強,感覺自己高人一等,
然後相信自己能賺到比現在更多的錢。
這種用錢買來的自信一般可以延續至週一早上,
我們會再次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你是最厲害的!
           
           
說回Stanley那碌尻,
由於我們在夜總會都玩得很瘋狂,像是要將五天的壓抑都在這刻釋放出來,
同時可能是職業慣性的關係,我們都很珍惜時間,
在給錢啪啪啪的環節上,
我們不想浪費在出街、坐的士、開酒店等這些浪費時間的枝節上,
所以我們選擇在夜總會裡即場啪啪啪。
 
           
媽媽生這個職業真的很能代表香港人一直被說為靈活變通的特質上,
我發現她們面對不同種類的各式客人都能處理得面面俱圓,
彰顯在我們身上的就是,媽媽生每次為我們準備的房間,都是房中有房,
我們稱裡面的那個小房間為炮房,
不好意思,名字很理所當然,有點太常規,
但我們實在想不到其他更貼切的名稱。
 
           
每個從炮房裡努力幹完一番出來的人,都會顯得一身輕盈,
不止肉體上的輕,還有精神上的輕,
壓力隨著精液噴出的一刻同時渲洩了出來,
而之後躺在沙發上的一枝事後煙,比任何東西都來得愉悅,
亦代表著一週的工作完滿結束。
我們曾經嘗試過用雪咖來代替香煙,這樣會顯得更為高尚,更有身份,
但我們發現雪咖始終不到位, 不及尼固丁可以半秒鐘直達腦神經的痛快。
 
           
不要著急,Stanley碌撚很快就要出來了。
 
           
我們太重視時間,加上酒精的作用,
到那個時候,我們都不介意在炮房裡一起啪啪啪,
但我們心裡都有個度,最多只接受三男三女進去,
始終我們都是在中環上班的白領貴族,還是要保持一點節操的。
 
           
我們都不會尷尬,反正你幹你的,我幹我的,
而且燈光昏昏暗暗,看不太清楚甚麼,
當然小姐們始終是比較有顧慮,
但我們一般都會多給她們一兩千,
她們始終是出來做的,也不好意思堅持演太久,
所以都會很快將錢收下。
 
           
有一次,我跟Stanley各自帶了女生進去炮房,
我在長形的大沙發上跟女生開戰,Stanley則在一角的單人沙發上,
那單人沙發很巨大,
Stanley躺坐在上面,女生跪在地上,頭在他兩腿之間上下擺動著,
從Stanley的表情來看,女生的口技應該很不錯,
相信那刻為Stanley帶來了一種像皇帝的感覺。
 
           
所有擁有大男人主義特質的雄性動物都特別熱衷於被口交,
男人其實是一種可憐的、可悲的動物,
大自然萬物定義了雄性是強者的角色,從出生以來就自帶各種的慾望,
但現今人類社會又以倡導男女平等為主流價值觀,
從唸書到工作,很多女生會比你優勝,
尤其現在女性走上公司權力核心的情況極為普遍,
不管你走到那個階段,總會有女性與你平起平坐或成為你上司,
當然,除非你是老板。
所以,有些男的就是特別熱衷要女生,來,跪下、含我勃起的雞巴,然後射到嘴裡,
如果她能吞下去就更為滿足了,
這個過程帶來一種男性渴望擁有的征服感。
 
           
可能有那麼一小部分被愛情麻醉的女生會說這是愛的表現,
不要白癡了,
你叫你的男朋友、老公跪下來幫你口交試試,
你用力按住他的頭部,一次不算,
一次對男的來說是情趣,你叫他跪一年給你看看。
           
           
明顯Stanley希望在被吸啜的過程中得到這種征服感,
才會採取這種姿態,而且直到最後,
沒錯,是到最後一刻還在用口,他好像對進入女生的下體不感興趣。
可能你在想為什麼我啪啪啪的時候可以那麼不專心,
其實沒有,我當時就看了數眼,亦沒太在意,
這些都是我事後分析出來的,
要知道破產後的生活實在有太多的多餘時間,
可以將前半生的每個畫面細細回憶一番,
不這樣做的話,日子會很難過。
 
           
記得當時我正在用後進式,
我喜歡這個體位,不是單純因為進得深,
而是我喜歡看著渾圓的臀部與纖細的腰線,
配搭在一起實在性感得不成。
 
           
這時,突然有一隻手拍打我的肩部,
我邊擺動腰間邊回頭看,原來是Stanley,
我們對視了兩秒他仍沒說話,
我有點生氣地說:「講啦!!」,
然後他問我......他可否加入進來?
我心裡想,媽的,你不是剛完事嗎!
然後我瞄了一眼他那還半軟半硬的撚,
瞬間嚇得我差點軟掉,
應用甚麼詞來形容呢....奇特?怪異?
反正差不多是這些意思。
不均勻的灰灰黑黑,而且佈滿了....
算了,仔細形容一個人奇異的撚根本沒甚麼意義,
最後想說的是,我還聞到了一股難聞的味道從他那處發出來。
我當然馬上拒絕了他的要求,然後他就坐在遠處等待我完事。
 
           
當我啪完在穿衣服時,
Stanley走到剛跟我搞完的女生旁邊,
他們耳語了一番,
Stanley將一疊千元大鈔推到女生的手裡。
當我離開房間時,看見Stanley再次坐在單人沙發上,
女生手握著錢, 頭在他兩腿之間。
此刻,我開始理解Stanley對口交的執著從何而來,
對他來說不止是為了得到征服感,更重要的是一種心理慰藉,
那刻妓女某種意義來說更像一名心理醫生。
同樣也是花錢來治療,
Stanley是花錢來要人包含他的缺陷,那雞巴的缺陷...
 
           
離開舊公司後,
我發現金融業已徹底容不下我,
我天真地以為應該會有一兩間公司會招我,
好歹我在業內也是有點名聲,然而真相是沒有公司願意用我,
我被拋棄到金融業的後巷裡,從此沒人會再看見我。
 
           
媽的.......那我還可以幹什麼?去周大福賣金當銷售員?
「唔好意思,因為我破左產,冇資格用銀行戶口,介唔介意現金出糧比我呀?」,
然後露出一個不卑不亢的微笑?
對不起,我他媽笑不出來。
當貨車司機?做地盤散工?去便利店工作?
可悲的是我背負著港大經濟及金融學系一級榮譽畢業生的驕傲,
在這種地方工作,
我只會幻想自己開著貨車衝下山坡,或在7-11狂喝過期牛奶的自殺畫面。
 
           
我選擇做廢人,做一根廢柴。
廢柴就是甚麼都不做,
我要用這溫柔的手段來反抗這個世界,
四年裡我不工作,不還債,
然後五百多萬一筆勾銷,
等於我四年裡賺了五百多萬,
這樣年薪就有一百多萬,哈哈!
 
           
媽的,笑個屁,我不破產的話能賺到更多,
現在連報仇的機會都沒了,
徹底地輸了,這才是廢人,
我只是一時失手,就判我是廢柴,有沒有那麼狠。
 
           
不工作怎麼活,吃甚麼?
           
           
打劫老人、入屋盜竊、搶銀行,
這些我幻想出的畫面最後都沒有做出來。
看來高等教育對我思想的殘害實在太深,
磨削了我作為人的生存本能。
 
           
最後,我找媽去了,我說我找不到工作,她說甚麼我忘了,
我說我沒錢交租, 她說甚麼我忘了,
我說我沒錢吃飯, 她說甚麼我忘了。
可能因為在她面前我狼吞了兩碟叉燒飯,
使她意識到眼前這個可憐的孩子當初是從她身體裡鑽出來的,
她放下了一萬塊,然後離開。
看來她早已猜到我會問她要錢,所以現金都準備好了。
 
           
我嘴裡含著飯,手拿起那疊錢,嘈雜的茶餐廳裡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
腦海裡回放出很多過去的畫面,
中四那年兩天沒吃飯﹔
考到全額獎學金進入香港大學;
大二賺到人生第一個五萬。
 
           
之後的每一個月,
我都會找母親要錢,看著她一副愁容,我有一絲的快慰。
但次數多了後,我們便習慣了,
她看我一臉麻目,我拿起錢亦失去樂趣。
 
           
生存變得越來越沒意思,
支撐我活下去的,
就是計劃在破產令結束當天,自殺。
 
           
為什麼要堅持在破產令結束後才自殺?
因為這四年是我活該承受的,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
如果現在一刀割開自己頸動脈,感覺太便宜了自己。
嗯,還有三百多天,
我一定可以堅持活著然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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