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五支液體注入到他的身體後,他漸漸失去神智。反著白眼身體在劇烈地抽搐,不需一會便安靜地昏迷過去。

外面還傳來各種野獸撕吼的叫聲,我靠著床尾的床欄坐著,虛無地看著阿基洛夫。一切的燥動過後,剩下的只有一副筋疲力盡的空殼。我呆滯地盯著沈睡的阿基洛夫盯得出神,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一幕幕地在腦海裏浮出。

在腦海裏細數著,父母、村子裏的小男孩、老師、我最珍愛的玲奈,還有上千個我不認識的人都死在我眼前。我接觸過的屍體可能比活著的人還要多。

每一次的失去都讓我痛徹心扉、憤世嫉俗然後逐漸變得麻木。直到再遇見下一個某人,讓我覺得或許我的人生還沒那麽糟糕,但那個人最終還是會死去。

十年來,這惡性循環一直在繼續。直到玲奈死了。我覺得夠了。





空洞的雙眼不知不覺地流下眼淚,並不是因為想起玲奈。只是單純因為一切珍惜的都被擰絞殆盡而崩潰。累垮的我抱著膝蓋嚎啕大哭,自己聽著自己的哭聲更顯淒涼。一直已來堆積的不安、孤獨、傷心,在胸口裏爆發。對於這永無止境的失去感到心力交瘁,我想結束了。

我也想在誰的懷抱裏結束生命。

呼吸都覺費力,我靠著床欄睡過去。

矇矓中被什麼奇怪的聲音嘈聲。我睜開眼睛看到五六隻藥癮發作的獸兵圍在床上對著阿基洛夫精神失常地又抓又叫。醒來的阿基洛夫神情呆滯地退到床欄不知所措地撥開他們。

阿基洛天向我投求救的目光。我目無表情地看著他。





發作的獸兵開始變得兇殘,他們爬到他的身上抓傷阿基洛夫,急切的他們發出瘋狂的叫聲。

我安靜地看著他們,過子一會再次疲憊地合上眼睛。

再次醒來的時候,這次換阿基洛夫發了瘋似地對著我露出饑渴的神情。他把自己的皮膚搔得破皮流血,稍微觸碰一下便能感覺到他滾燙的血液在他體裏流淌。剛才被獸兵弄傷的傷囗開始在腐爛。失去理智的他像僵屍看到活人般,一直想向我衝過來,但手銬不允許他。

「再等一下吧。到你快死的時候,我會再給你打針的。」

床邊四周有獸兵的屍體。發紅發紫被抓爛的皮膚,死不瞑目的兩顆眼珠痛苦地瞪著空氣,嘴狗還殘留著吐出的白色泡沫。我看著地上的屍體對他說完又倒回去睡。





「蔣舜逸,臭小子的給我起……」

耳邊一直傳來自己名字,腳也傳來被踢的觸感。我徐徐張開眼睛。阿基洛夫虛弱地對我喊。

我慢悠悠地坐直身體。他的瞳孔恢復清澈,神智也變得清醒。雙眼無神,滿頭大汗,無力地用他的假肢踢我。

「哇,你竟然熬過來了。」

「你他媽的......」

「那就再來吧。這次我們試試十支。」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一直把他弄死再救回來。總覺不能讓他死得太簡單。





準備給他的劑量大概有一百支。每天看他快要死,我就給他打更多的劑量。每天在重複一樣的動作,他每天都會在死亡的邊沿痛苦地掙扎。有空我就睡覺。

時間感漸漸變得模糊,每天待在房間裏已經分不清日與夜。起初我還會在房間裏翻出點乾糧或水果,後來逐漸失去生存意志的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食。

頭一兩天,偶爾會有些藥癮發作的獸兵跑進來,他們現在都躺在地板上發出屍臭味。外面也再沒有傳來暴動的聲音。我的世界裏現在只剩每天垂死掙扎阿基洛夫。

四肢乏力,眼皮一天比一天沈重。我正要拿起針筒插進去,拿著針筒的手在半被捉住。我怔住了,慢了一拍才抬頭看,是巴巴爾。

看到認識的人,心情罕有地雀躍了一下。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清澈的藍眼睛,我好奇地盯著看。

「你這麼快這熬過來了?玲奈可是用了一週多的時間呢。」

「你在幹嘛?」





「救他呀。」

他的視線落左著阿基洛天脖子上的密集的針孔,突然混沌的雙眸讓我看不透他的情緒。他深呼吸問道。

「第幾枝了?」

「五十左右……五十幾來著……」

我正困乏地思考著,巴巴爾奪去我手上的針筒掉在地上踩碎。

「你在幹嘛?」

他突然的動作惹我不滿,我不悅地問道。

「還不夠嗎?」





「他折磨了我們整整十年,現在才幾天……」

「不累嗎?」

巴巴爾打斷了我生氣的話,這我才認真地看他的臉。迷人藍眼下的眼袋讓雙眼顯得無神,下陷的雙頰更顯憔悴。他一臉倦容地問。

我看著他頓時啞口無言,別開頭避開他的眼神。

他走向在床上半昏迷的阿基洛夫,虎抓捉住了脖子。遲疑了一下,他握碎了他的脖子。阿基洛夫的四肢無力地垂下。

阿基洛夫就這麼兒嬉地被處決。屍體上大部份的皮膚都被紅疹和水泡覆蓋,更多是被他自己抓爛後被感染的傷口。看著他七孔流血的慘狀,心裏並因此而沒有感痛快。噁心感在胃裏翻滾,我跑下床在地上乾嘔。沒有進食情況下,能吐出來的也只有胃酸。

雙手撐著地,我跪在地上緩氣。吐完後,身體感覺更加虛弱,想要站起來雙腳卻不聽使喚地發抖。





「走吧。」

巴巴爾走過來攙扶說。

不知道是要走去那,不過也無所謂了。

巴巴爾把我的手挎放在他的肩膀上,我們跨過地上的屍體走出房間。本來我還期待著房間外的清新空氣,結果沿途走出去地上屍橫遍野。乾涸的屍血和腥臭的內臟鋪滿地面,蒼蠅群在屍體上爬行低飛,噁心感再次在胃裏攪動。

巴巴爾帶著我走出灰色的盒子,盒子外的新鮮空氣拯救了我。深深吸了一囗氧氣,噁心感隨即散去。

我們走進樹林,他帶著我在林中左右穿插,複雜的道路讓我完全失去方向感。體力不足的情況再加上還未能完全適應陽光猛烈照射下,頭腦開始有點暈眩。

「撐著點,快到了。」

巴巴爾大概感覺到的越漸深重的身軀,他加快了腳步說。

我吃力地跟上他的速度,終於穿過了樹林。我們來到了一間荒廢的小木屋,他有節奏地敲響著木門,門一會兒就被打開了。

高羅拉從門縫偷看,確定了安全便馬上幫忙扶我進去。我一進木屋便馬上跌坐在地上。

「喝點水。」

我抬頭看著她,才幾天的時間她消瘦了幾圈。高雅的氣質被狼狽的模樣取代。裙擺被泥土弄髒,長髮凌亂地散落在胸口前,臉上沾著塵埃。我心疼地接過木瓢,把水往喉嚨倒。

「我們休息一下便要馬上起程,人類很快便會找來把剩下的獸人趕即殺絕。」

巴巴爾的話讓疲憊加倍。不忍看她傷心的表情,我深呼吸低著頭說。

「阿基洛夫死了。我殺了他。」

「是我......」

「我殺的。」

我阻止了巴巴爾澄清,望向他堅決地對他說。他沈默地皺著眉頭質疑著我的決定。高羅拉也不打算追問下去,她彎下腰收撿起地上的水瓢勉強地擠著微笑說,淚水在她眼眶裏打轉。

「沒關係,我們準備一下......」

「玲奈說,每次她完成了艱難的任務回來,你都會抱她。」

「你能抱我嗎?」

她愕然地抬起頭看著我,怔了一下她疑走上前輕輕地抱著坐在地上的我。被擁抱的一刻有種被治癒的感覺。她溫柔地撫摸我的頭,我合上眼睛稍作休息。

「媽。」

空氣裏依舊安靜。

「可以叫你媽嗎?」

把殺了自己兒子的殺人犯視作兒子,對她來說應該是件很殘忍的事,但我還是不知羞恥地想要試試看。我試探著問道。

「嗯。」

她點頭說。

「媽。」

我輕輕地叫喚。過子十年的時間,早就忘了「媽」是一個如安慰般存在的稱謂。這簡單的一但字足以讓我把所有的疲態撫慰。眼淚悄悄下滑。她拍著我的背,聲音在哽咽。

「嗯,兒子怎樣了?」

「我好想玲瓏。每日想著她,想得很累。我想去見她了。」

「可以送我去嗎?」

再次向她提出殘忍的要求,我心感抱歉。幸好看不見她的臉,不然會被她悲傷的眼神弄得心碎。耳邊傳來她的啜泣聲,我抱著她顫抖瘦弱的背輕輕地拍著。

「好好照顧她。」

我鬆開她,故意不去看她的臉。站起來轉身對著巴巴爾說。

「我很累了。」

剛才在房間裏沒有回答上答案,我現在才苦笑著回答。他悲傷地看著我。

「所以輕點,溫柔點,我很怕痛……」

還沒說完,胸口剎時被虎掌穿過。痛楚在胸口蔓延,我張著嘴巴血液從嘴巴溢出。高羅拉在我身後倒抽一囗氣,矇矓的視線裏我看見了巴巴爾的藍眼裏流下了一行眼淚。我用我最後一絲力氣埋怨著說。

「不是叫你輕點......」

虎掌抽出的瞬間我便失去意識往後倒,最後我能感覺到誰的體溫環繞著我。

能被誰抱著離開,太好了。來世有緣,真希望能以好的緣分遇見。


張開眼睛我正身處在一個白色的空間裏。這裏沒有天、沒有地、沒有空氣。我摸索著自己的身體,身上的傷痕消失了,身上撲素的衣服也非常的乾淨整潔。

「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正當我困惑地研究著自己身上的變化,突然傳來了我日思夜想的聲音。我激動地抬起頭。玲奈不知道從那裏一步步地走向我。

「太想你了。」

玲瓏穿著殘破的麻裙,即使灰頭土臉也蓋不住娃娃臉上閃爍的雙眼。我注視著朝我走近的她滑下眼淚幸福地笑著說。我一把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所有的悲傷瞬間不復存在。

「也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

「能有多糟。」

她也深深地回抱著我,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生氣地說。我笑著回答。

「還真挺糟的。」

我看著原來還是白色空間開出一個洞來,伴隨著慘叫聲熱氣從洞裏湧出。站在邊上稍微探頭看看,萬丈深淵下等著我的是一片火海。我嚥下口水,尷尬地說。

「後悔啦?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呀。」

玲奈笑著說。

「認識我,你後悔嗎?」

我牽著她的手溫柔地問。

「不後悔。」

露出笑眼,她看著我堅定地說。

「千次萬次再從來一遍,我也會把雞蛋再塞到你手裏。」

「數三下,我們一齊跳?」

「You jump I jump 。」

都這種時候了,她還有興致開玩笑。我沒她好氣地被她逗笑了。

「一。」

我也不後悔。

「二。」

即使要在地獄般的世界從來一遍,為你了我還是會選擇活到最後。

「三。」

我們朝火海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