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楊進又攀上了瓦頂,這次他沒有了上次的苦悶,而是充滿了迷茫。

 自寒霜潭之行已過了半月,這半月來楊進沒有一夜睡得着,他在想,這世上是否真有一個仙人的國度,那裏是否每個人都擁有移山倒海、遮天蔽地的法力,那裏是否如夢境般美好、完美。

 可若是真的,那他們這些凡人又算得了什麽?縱然名譽地位再高,權利財富再多,在仙人的眼裏……又算是什麽呢?仙人一指,一切都會化爲烏有。那他……又算什麽呢?楊進忽然對這世界感到了一絲陌生,他的存在,是多麽渺小,多麽無力。

 他不甘心。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説,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若不是這次的寒霜潭之行,他可能一輩子都會繼續他懵懂的一生,平凡、平庸的過完一生。他想到了他的師父,他發現,對於這個把他從小帶大的人,他竟感到如此陌生:「師父,你是仙人嗎?」

 想到這,楊進猛地搖了搖頭,就他師父這不靠譜的性子,怎麽會是仙人?可爲什麽師父知道的那麽多?這疑問被楊進深深地埋到了心底,他寧願信任他的師父,他最親的人。





 楊進掏出一粒龍眼大小的丹丸,正是破元丹。把破元丹捏在手裏,楊進内心十分糾結。傳説這破元丹是仙人開元、脫凡入聖的丹藥,衹是傳聞終究是傳聞,這丹藥在市場雖算珍稀,但衹要有一定家底,也不是買不到。可現實中從來沒有因服食破元丹成仙的實例,久而久之,這破元丹也淡出了衆人視綫,唯有豪門大家會以此丹幫習武的族人固本培元。

 這丹藥楊進衹有兩粒,服下也不會有多大作用,楊進索性再次收起破元丹,自嘲一笑,明知不可能踏足仙路,可還是不願接受現實。

 正當楊進打著哈哈,準備回去睡覺時,目光無意間掃到了不遠處燈火仍亮的房間。

 「那是于大哥的房間,這麽晚了,怎麽還點著燈?」楊進疑惑,他是整個樊門上下,除守衛外最晚入睡的人了,平時這個時候大家都應該睡着了才對。

 「肯定有秘密!」楊進饒有興趣地摸了摸下巴,二話不説從屋頂跳下,躡手躡脚的往那房間摸去。





 「于言,你説的可是真的?」房間内有些昏暗,可在這茫茫黑夜卻極爲奪目,屋子裏有一張木桌,桌上放著一盞油燈,坐在桌子右側的一人開口,聲音清亮,略帶稚嫩。

 「于某豈敢矇騙少爺!」對面一人聞言有些激動,從聲綫聼得出是個粗獷漢子。

 「于統領莫着急,本少不是信不過你,衹是若真如你所説,那就不容有失。」右側的人赫然就是樊家小少爺,樊淵,此刻他綳著小臉,神情嚴肅。

 「少爺大可放心,于某的情報不會有錯。」被稱爲于言的漢子拍著胸脯答道。而這于言,正是樊門紫衣的三大統領之一,率紫衣衛二百的武道大高手。

 樊淵似乎很信任于言,見對方言之鑿鑿,也就沒再深究情報來源。  





「如此甚好!這事要趕快,不知于統領何時整裝待發?」確認了情報真僞,樊淵炯炯有神的雙眼閃過一絲喜色,這次機緣對他來説意義非凡。

 此時,偷偷俯身於窗外的楊進心裏癢癢的,這樊淵和于大哥究竟在討論什麽?大家把話説明了不就好了,幹嘛還拐彎抹角的?

 這麽晚才商談必定是機密之事,對於好奇心滿滿的楊進來説,是毒藥!

 「唉……雖説這麽偷聽好像有些缺德,可這也不全是我的責任啊,你們這是引人犯罪!」楊進悻悻的想到,既然都聽了,不如一錯到底!

 「少爺,于某恐怕無法隨您去天險之地了,家主有命,動員于某與麾下二百紫衣衛前往寒霜潭,大量采集四品草藥。近期……怕是無暇抽身了,抱歉!」于言歉意地朝樊淵一抱拳,低頭作思索之態。

 略一沉吟,于言一拍腦袋,恍悟道:「少爺,差點忘了,于某沒人,可以向蔡兄與馮兄借人啊!」

 「不可,借的人,本少未必信得過!」樊淵知道于言難處,也不好强迫,心底略有失落。

 「少爺言之過早了,蔡兄麾下有不少驍將,難道就沒一個信得過?」于言無法親自隨樊淵去尋獲機緣,心中愧疚,想做些什麽來彌補,例如介紹些靠得住的兄弟。





 樊淵搖搖頭,沒有説話。

 耳朵快貼在窗邊的楊進聽到這不禁動容,怎麽又是寒霜潭?每每想起寒霜潭,楊進都會不住的冒冷汗。不過……機會來了!

 如果這時自動請纓,和他關係如同手足的樊淵定會點頭同意。

 樊淵今年十四,五年前,也就是楊進被師父丟到樊家的那年,懂些拳脚功夫的楊進因爲年紀相仿,被安排到樊淵身邊作爲貼身紫衣,兩個處於好動與貪玩時期的孩子很快混到了一起,爬白蘭樹、惡作劇、偷鳥蛋、欺負其他孩子,那時的他倆簡直是無惡不作。

 雖然隨著時間,二人心智漸漸成熟,兄弟般的情感卻從未淡化,每當兩人在一起,都會重新喚起那顆真摯的童心。

 可他該如何介入這次的密謀?即使他和樊淵、于言關係再好,就這樣貿貿然出去定會令到二人不悅。路過?誰信呢!大半夜的,誰閑的沒事幹出來散步!又不是夢游……

 見兩人商談無果,樊淵打算起身離去,楊進不甘情願地把耳朵挪離窗戶。





 看來目前還沒有辦法介入,現在衹能先回去了……楊進心裏默念,不過楊進還是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麽事能讓樊淵如此緊張?

 回到自己的臥室,楊進按耐住心中的好奇,緩緩從衣服内側掏出一物,正是那神奇的綠色卡片。在燈光的映照下,卡片發出幽幽綠光,攝人心神。

 「這東西怪好看的,就是不知道有什麽作用。」見過那詭異的裂縫後,楊進覺得這卡片絕不簡單,很可能是仙人遺留之物。

 可惜,楊進之前再怎麽掰,再怎麽摸,用水泡,用火燒,試盡了所有辦法,依然無法發現這卡片的用途。

 他曾幻想過得到了一件仙人法寶,多麽威風!可他就是不會用!

 「怎麽辦?賣了賺錢?」若這真是仙人法寶,那肯定可以賣不少錢,但是有誰會相信這是個仙人的寶物?若不是楊進親眼看見卡片吞噬裂縫的一幕,他也無法想象這小小卡片有這般驚人的威力。

 「看得見,摸得到,就是用不着!」楊進直喊晦氣,衹得無奈地再次把卡片收好。

 就在楊進收起卡片的刹那,卡片微不可察地閃爍起綠光,升騰起白色霧氣,包裹楊進。可楊進似乎無法看見這一切,疲憊地爬上床,卷縮在被褥裏,昏沉睡去。





 也就在樊淵前脚剛走,白色霧氣包裹楊進的時候,統領于言的房間裏紅光一閃,多了一道身影。

 「大人!」于言恭敬地躬身抱拳道。

 「嗯。」不陰不陽,略帶冰冷的聲音響起。

 黑紅頭髮,膚色蒼白,來者竟是黃風石前,與楊進相遇的那個邪魅青年。

 「感謝大人賜少爺機緣,于某無以爲報!」于言眼裏流露出病態的火熱,他知道眼前青年的不凡,極有可能是傳聞中的仙人。

 對於青年之前突然造訪,于言也是大吃一驚,畢竟任何一個普通人見到仙人,都會感到震驚。得知青年的來意是給予機緣後,于言反而放心了,至少對方沒有惡意。于言從未懷疑,亦不敢懷疑這疑似仙人的青年,衹是他不知道,對方一直在干擾自己的心神。

 哼,余竟然要跟一介凡人打交道,罷了罷了,一切都是爲了那陰陽軀……青年眼裏閃過一絲不耐:「行了,衹要你到時候把人帶到那裏,自會有機緣給他。」





 青年説到機緣二字時咬重了語氣,不想再多看眼神已經開始渙散的于言,化作黑烟消失。

 他很着急,自從探查到楊進的氣息在樊府停留後,卻再也無法獲得楊進的準確位置,每次他探查時都是如此,他懷疑對方有所發覺,開始隱藏氣息。

 「堂堂滅靈人會來這小小凡人家族……想來這家族對他很重要!如果不是這樣,余也不用出此下策了……」沒了楊進氣息,邪魅青年衹好用最笨的辦法,控制住樊家的重要人物,嘗試逼楊進露面。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擄走樊淵,可是對方極有可能就在樊家,怕是會打草驚蛇。

 憑上次遇見楊進時的判斷,邪魅青年確認了楊進實力并不強,那氣元簡直稀薄的可笑,十有八九是新晉的滅靈人。可畢竟這次他也是花費了極大代價才換來短暫的實力,若是失敗了,結果就不衹是肉痛一番可以了事了,很可能會導致自身元靈透支,魂飛魄散!

 「小心駛得萬年船……可恨!當初就是那一時的疏忽,險些丟掉性命。酒痴,毀去肉體之仇,余會百倍奉還!」

 ……

 第二天清晨,還睡得正香的楊進從被窩裏被拖了出來。眼圈黑呼呼的,一臉迷茫。

 「楊進,出大事了!快出來!」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滿臉雀斑的小女孩,把楊進嚇了一跳。

 女孩像是唯恐天下不亂地一邊揪著楊進耳朵,一邊大喊。

 「停停停……」楊進一把抓開女孩的手,揉了揉被捏紅了的耳朵:「王玥蓉!你不好好洗襪子,來這裏亂喊什麽!」

 這女孩正是半月前無法完成任務,被罰洗襪子的可憐傢夥。聽到楊進這麽一喊,王玥蓉眼圈瞬間就紅了,紫衣衛裏,就她年紀最小,又是女孩子,辛辛苦苦在外找了一個月還是無法達標。本想著至少有楊進墊底,可沒想到楊進竟然超額完成任務,這洗襪子的懲罰就落到她頭上了……

 讓一個女孩子洗一個月襪子還是有些過了,雖然有些人於心不忍,主動幫忙,可每當想到受懲罰的是自己而不是楊進,王玥蓉還是滿腹委屈。

 眼看王玥蓉就要哭出聲來,楊進暗嘆一聲,無奈道:「好了好了,算我錯了……外面出什麽事了?」

 殊不知楊進不道歉還好,一道歉王玥蓉更覺得委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樊淵少爺都失蹤了!你還在這睡懶覺……嗚嗚,人家來叫你還要罵人……」

 楊進一臉黑綫,可聽到樊淵失蹤,楊進愣了一下,猛地想起昨晚那神秘的商談之事……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于大哥一定知道些什麽!楊進心急如焚,樊淵是他好兄弟,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不好了!于統領在屋子裏自盡了!」剛出房門,楊進就發現樊門上下都處於十分混亂的局面,此時一個童子正哭喪著往正殿跑,迎面撞上楊進。

 「什麽?!」楊進腦海嗡的一聲,于大哥死了?這其中必定存在著蹊蹺!

 于大哥……楊進内心悲痛,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快!備馬。」楊進努力地回憶昨晚偷聽到的片段,扶起童子,連忙道。

 天險之地,于大哥昨晚有提到過天險之地!樊淵十有八九是去了那裏!

 就在楊進着急趕往天險之地時,正殿不遠處的樹梢,邪魅青年的身影緩緩浮現。

 「該死……一時沒留意,那凡人竟然擺脫了控制,自盡了。」青年臉色鐵青,計劃出了差錯:「凝神期的實力……終究是弱了。」

 「不過足夠了……衹要能把那小傢夥引到那裏,就足夠了。」樊淵選擇了獨自前往天險之地,對他來説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至少計劃沒有偏差太多。就怕這事會引起楊進的警惕,導致功虧一簣。

 楊進快馬加鞭的往天險之地趕去,心裏默念:「樊淵,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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