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0日,Bianca提議和平分手。

這講法有點奇怪,但她當天真的在電話對我說:「不如我們和平分手?」那是一種以禮相詢的語氣,我不期然感到悲傷——交往需要兩個人同意,而分手往往只需要其中一方決定便能成立,但當連分手對方都以這種語氣探問的時候,我會有種錯覺,大家從來沒有踏入過戀愛的階段。

而從這個觀點回溯,讓我覺得之前情人節那頓半島自助晚餐,席間為了營造浪漫感覺,又送花又哄的自己有點嘔心。這些我當然沒和她說,恰如其份的為大家的錯誤收攤,我支持她的建議。

及後我受千夫所指,控罪內容為速食前度,勾搭失婚婦女罪加一等。大家都知道Bianca自從和Gabriel離婚之後失魂落魄,正是情感脆弱的時候,我作為一個清醒的成年人,不應該一頭栽進明知沒有結果的感情。

「所以?」我恬不知恥的聽完整個邏輯,恬不知恥的問。



「你不得好死呀!」我和阿寶在一間美式快餐店裡,阿寶下了結論。作為一個中文大學心理學系的畢業生,她很清楚如此把我逼出心理病。

「至少我沒有一錯再錯?」我試圖用理據換取壽終正寢的機會。

「更正:至少~她~沒有一錯再錯。以我對你的了解,如果她沒主動分手,問題肯定不了了之,你繼續飾演男朋友,她繼續期望你可以取代Gabriel的位置,聽起來不錯吧?但以我對你的認知,你只覺得自己是她一時的止痛藥,要你照顧她一輩子,你肯定在某年某日辭職另謀高就……」阿寶以前女友的身份,不斷強調她很了解我,不容我質疑。

「……所以她懸崖勒馬,做得不錯,而你依然是不得好死,哈哈。」阿寶的語氣全無責怪的意思,但「哈哈」接在「不得好死」後面,聽起來還是讓人毛骨悚然。我陷入沉思。

「男人都不知道女人時間寶貴,我們待在身邊陪你們長大,但你們呀,有新歡時說走就走,甚至連抱歉都沒有。她不想等到自己人老珠黃,然後你有一天有新歡了,還義正詞嚴的說當初自己是陪她解悶,而不是來照顧她的……這像你會說的話吧?毫無責任感。」阿寶拿著薯條指著我的鼻樑說。



「想不到你有和她站在同一陣線的一天。」

「更正:不用等了,她已經人老珠黃,又老又醜又失婚,還剛丟了個幼稚的男朋友。」阿寶朝我裝了個鬼臉。我發覺阿寶和Bianca永遠都覺得我難當大任,也許是覺得我不夠成熟,但奇怪的是,她們經常說別的男人怎樣怎樣好,最後還是決定把機會留給我。我忍不住問:是不是我有某種特質別處難求?

「面皮厚吧?不知道呢,女人都是這樣的,口是心非,理想情人是一回事,最後還不是找個看起來還過得去的就算了?還是敵不過一剎那的愛情感覺,此其一。」

「還有其二?」我很驚訝這種陳腔濫調都能變出花樣。

「我們總會幻想如果你有一天沒那麼幼稚,真的會是個不錯的伴侶。但十年下來了,每況愈下。」阿寶現時單身無業,興趣為言語上糟蹋我。
我乾笑。



「迫你改,你痛苦;等你改,我難受。但如果對愛情還有憧憬的話,有些女人會選擇待上天配給一個完美男人,Bianca比較一般,因著自己客觀條件的改變,找個尚可接受的人,漠視自己對理想伴侶的追求。但退而求其次的結果,一個讓自己屈就的人再讓你失望,那真的是血本無歸。」阿寶無奈攤手,瞧著她面前那叫人失望的男人,她不禁嘆氣。被人說到這個份上,一般人會拍桌走人。但始終她是阿寶,是我一生中最愛的人,而且她有中度抑鬱,有自殘傾向,我自然更加讓著點。

「這可是經驗之談。」她翻開右臂,腕上十多條血痕。我回想其中幾道為我而劃的傷痕,心中一陣疼惜。為著愛情,阿寶和Bianca已經放棄得太多,有時候我也會迷失在愛與被愛的漩渦之中。為甚麼我們永遠都不能自給自足?迫著自己去適應別人,落得滿身傷痕,貪戀這種起起落落的心情,說到底,我們是活得太閒嗎?

「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這種事情本來就各安天命,陳奕迅也有唱: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如果她想成功,她也必需懂得面對失敗。」阿寶見我不吃不喝不說話,氣氛太過凝重,她語氣變得輕鬆。

「你再講下去,我以為你明天就去剃度了。」我看著她一副看破紅塵的嘴臉,明明嘴裡啃的是個漢堡。

「不剃不剃,剃了幫你絕了塵世唯一的思念,下一刻你又出家跟到寺院去,阻我清修呀。」阿寶笑靨如花。我笑得樂不可支,這是Bianca給不了的感覺。「對了,聽說她又回去前夫那裡了,當第三者。」阿寶收起笑容說。

「Bianca的事,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她們兩個勢成水火。

「山人自有妙計。畢竟她又和你在一起,我總得要追貼時事。把前男友變成男友,然後把前夫當成男朋友,再把自己由前妻降成第三者。
這女人,如果有諾貝爾多情獎,她至少可以提名。」阿寶歎道。



「要我數你舊事嗎?你們好像不相伯仲。」我聽到來氣,雖然我知道她脾性,但也講得太過份了。

「你以為我瞧不起她嗎?勇敢追求真愛,扛得住別人的眼光,由前妻變第三者,就不是每個人做得到的。要守得到最後勝利,當中多少血淚?也許她在前夫面前提起你,就為了搏取一點點關注;也許在你面前提起前夫,就為了你能多投入在這段感情中,別再像開善堂做義工般替人解悶……貫徹始終的追尋幸福,起碼值得一點掌聲吧?前男友。」阿寶放下手下的漢堡,正色道。

「還是你想我說她玩弄感情,是個又老又失婚,還藏著一顆黑心的賤人?我很少講這種單向,流於表面,沒法顯出我智商的看法。但私人恩怨,你叫到,我可以。」阿寶補充,她一向就是個天才,一件事情可以有十種看法,只為了討好別人,而她也不以為恥。

「……但她利用我呀。」原來我一直是別人的消遣,我不禁嘆氣。

「你根本沒介意吧?替人解悶的善長。Ivy和Alan要結婚了,鴻運乳豬全體,正好幫你沖喜。」阿寶笑說。我低頭沉思這幾個月來的相處,的確沒想像中的失落,但回望燃不起來的感情,卻令我出奇的難受。想到陳奕迅的富士山下,所謂「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價」,也許真的有這麼一回事,Alan戴了一頂綠帽,終於修成正果。

而我們呢?Bianca離了一次婚,阿寶割脈無數次,都還沒等到真命天子。我只窩在家中,把彼此的故事寫出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感情的書冊又翻過一頁,Bianca和我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



而分手至今,我也沒能和她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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