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望住我,再望番個位殘疾人士:「不過佢好似都唔領情咁嘅‧‧‧‧‧‧」

「因為佢承受緊,你最憎嘅嘢。」我淡淡地說。


阿敏又望一望我,之後反而更加深入咁望住坐輪椅嘅殘疾人士。


個位殘疾人士好快參觀完依間學校就離開,佢望住啲學生可以打鬥一片時嘅眼神,係充滿渴望帶有包含住苦澀。






阿敏一直跟一直跟,就好似從前咁,跟住喺啲自殺者背後。我唔明白當年救佢嘅男仔到底影響佢有幾大?可以軀使佢咁做。


或者有啲事情,要就快到死個刻,先至會明白。


個嗰坐輪椅嘅人去經過食店會望一望,不過都唔會入去食飯。






佢唔搭地鐵同巴士,反而揀單車徑嚟控制架輪椅行。


「哎吔小心啲啊仔!小心俾車撞啊!」單車徑路上一位年輕嘅阿媽拉住個幾十歲仔,因為個位坐輪椅嘅人兄咁啱經過佢哋隔離。


「媽咪,我都想要部啊‧‧‧」個仔望住坐輪椅個嗰人。


「傻仔!個啲俾跛嘅用嫁,吐口水再講過!」






「‧‧‧」


「喂,細路,飲番啲口水。」阿敏上前叫住個位細路,之後望向佢阿媽:「跛嘅好失禮你咩?無啦啦做要講人姐‧‧‧」


「你‧‧‧你痴線架‧‧‧」個阿媽有啲驚咁望住阿敏。

「你仲痴線,無啦啦個位先生就俾你咁講一次。」阿敏繼續講。


坐輪椅個嗰人似乎都留意到,就停咗架輪椅車,講:「小姐‧‧‧唔該你,太太唔好意思‧‧‧」之後,就繼續開動輪椅獨自上路。






阿敏呆一呆,就跟上前:「佢哋呢種人諗到咩就講咩,你唔洗太放喺心喎。」


「唔緊要‧‧‧好少事姐。」佢就好似習慣咗一樣。

「係呢,你去邊啊?我咁啱又係依條路返屋企。」阿敏嘅嫣然一笑好少男人可以免疫,呢個人除外。


「我都係,返屋企。」佢答。


「做咩唔答地鐵巴士?方便啲喎。」






「廢事煩到人‧‧‧。」


喺佢講出依句嘅同時,阿敏心領神會咗一下,好似明白咗啲咩嘢,就即刻向前奔跑,再次返嚟個陣已經買咗一個漢堡包返嚟。


「食唔食啊?」阿敏撥一撥因為跑步搞到濕熱嘅頭髮,將個漢堡包俾輪椅人。


「‧‧‧」輪椅人不明所以。


「其實呢‧‧‧由你喺學校開始我就見到你好似有啲餓,不過唔敢叫嘢食‧‧‧‧‧‧‧‧所以我自把自為咁跑咗去前面買個包俾你,你唔會厭棄嘛?」阿敏純真嘅笑容,可能感染到對方。






令到佢,真係收下咗個漢堡包。


「多謝你‧‧‧」

因為運動而臉紅紅嘅阿敏點頭:「唔洗。」而佢肺部都喘得幾勁,不過冇喘出聲咁解。


喺路上,輪椅人同阿敏就一同而行,好似無言中嘅一種共識。


「係呢,未知你叫咩名?」阿敏低頭望住佢。

「‧‧‧詹士。」





「哈‧‧‧咁型嘅,叫我阿敏啊。」佢輕輕拍一拍詹士膊頭。

「其實‧‧‧你想點?」佢終於停低咗部輪椅,問阿敏。


「‧‧‧」


「唔好再扮嘢好唔好?」佢講完之後,就繼續開輪椅走。


剛才收咗阿敏嘅漢堡包,佢一手舉起就大力擲過去垃圾桶到,浪費咗阿敏一番心機。


「砰!」個包佢擲唔入垃圾桶裡面,只係打中咗外邊嘅蓋,睇嚟隻手都係殘疾。


而阿敏就愣住咗喺原地,完全唔識反應。


「睇嚟,你完全唔識開解即將自殺者。」我走過去同佢講。


「我‧‧‧已經盡力,想識下佢。」阿敏答。


「識佢?定係俾假希望佢?」我反問。


「我真係想幫佢‧‧‧‧‧‧」


「因為你覺得佢好可憐?定係覺得佢好慘?」我望住阿敏,講:「你依家關心佢,咁你真係打消咗佢自殺念頭之後仲會唔會理佢?會唔會每星期至少約佢一次出嚟傾下計、見下面咁?世界可悲嘅人好多,你又幫得幾多。」

「咁我‧‧‧眼前見到嘅‧‧‧‧‧‧只係想幫得幾多得幾多姐‧‧‧」阿敏好似有啲洩氣。


咁又係,苦心買番嚟嘅包,以為人哋接收咗佢一番好意,點知下一秒係無情地擲佢街邊垃圾桶到。


「幫。你想幫就幫?人哋唔想你幫。」我說。


「死神‧‧‧」


「都話咗你阻止唔到佢自殺。」我淡然地說。


「我覺得如果放棄做一個人‧‧‧係一件好蠢嘅事。」阿敏有心無力咁摸一摸赤熱嘅額頭:「傷心嘅仲會係自己屋企人。」


「死亡唔好?返正所有人遲早都會死,佢哋只不過快啲咁解。」


「死神啊!我真係好想救到一個人‧‧‧真係好想好想‧‧‧‧‧‧」


「你想嘅就成真,世界會大亂。」


「你不如諗下,當初救你個嗰男仔,佢點樣拯救你。」


「佢‧‧‧唔係單純捐心嘅拯救‧‧‧」


我望住阿敏。


「而係‧‧‧徹底咁拯救咗我個心。」


比生理上的支援,有些人更需要內心的快慰。

個日之後,阿敏心理陰影面積就好似擴大咗咁,一諗到自己滿心歡喜咁俾個漢堡人,點知人哋一手就擲到去垃圾桶到。


我睇見第一眼、再望望阿敏個可憐樣又真係會即刻想笑,但再睇真啲,成件事又真係會幾令人心碎。


阿敏返到屋企就伏喺張床上,用張被蓋過自己成個人:「哎~唉~」


「覺得好羞家?」我望住窗外嘅夜幕景色,月亮就好似阿敏咁收埋自己喺黑雲之後。


「係啊‧‧‧不過更重要嘅係‧‧‧‧‧‧」阿敏掀開張被,一副充滿能量嘅樣:「我已經諗到點樣接觸詹士!」


同剛才頹住咁返屋企‧‧‧‧‧‧


真係幾大分別下。


「沖涼先!」身材修長嘅阿敏伸一伸懶腰,就出咗去。


而我獨自喺間房低頭望住張被:「唔通‧‧‧人類伏喺入面焗自己一陣就會開心番,拎番啲正能量?」講完,我就掀起張被蓋住自己成個人,試下到底係咪蘊藏咗乜嘢奧秘。


一秒、


兩秒、


三秒,


我果斷拎走張被,因為根本乜都冇變過。

阿敏沖完涼之後就同屋企人喺廳食飯,食食下飯,佢阿媽就突然問佢:


「敏‧‧‧點解最近仲係聽到你喊死神死神?你間房根本一個人都冇。」佢阿媽好似好在意依件事咁:「你到底同緊邊個講嘢?」


「都‧‧‧‧‧‧話做緊話劇囉。」阿敏答。


「但係我聽你有問有答咁喎,仲有你喺學校都唔係話劇社。」


「唉‧‧‧阿媽,你理得我姐?總之我唔係信咗邪教啦~~」阿敏講到好灰心。


「我只係‧‧‧只係!唔想個女出到街‧‧‧俾人笑信咗撒旦邪教個啲啊。」佢阿媽望實佢,眼神睇落真係好在意。


「得啦,我知爺爺婆婆都係基督徒,你自細都浸聖經書大嘅‧‧‧咁又點啊?人有宗教自由嫁。」阿敏可能今日心情都唔太好,所以反駁。


「你知就好啦?好信唔信,去信埋啲邪教,害人嫁!」


「害人‧‧‧?你見過死神未?」阿敏同阿媽互相直視,各不相讓:「你又知死神一定係衰人?」

「總‧‧‧總之一定係唔好嘅嘢!」


「因為佢拎走你條命,佢就唔好?我奉行天職渣,好過你偽善呀!」阿敏望實佢阿媽,個種憎恨嘅眼神就好似回憶起啲乜,但好快就從眼波中逝去。


唔易察覺。


「你兩個嘈乜啊~?」佢老豆喺間房出嚟,用住和氣嘅聲線。


「個女啊‧‧‧冇睇一陣,依家就好似入咗邪教咁!」阿敏母親說。


「係啊,我係入咗啊!吹呀。」阿敏都幾硬淨:「仲唔快啲掉低我?叫你個主保護你嘛!」


「你個衰女真係‧‧‧‧‧‧!」


「我唔同啦,我有死神保護。」阿敏抱住雙手,翹腿咁坐。


「老公你睇下佢點對我‧‧‧‧‧‧」阿敏母親好勞氣咁指住。


「你兩母女一人少句,我就係無神論者嚟嘅‧‧‧有咩大家平心靜氣講ok?」阿敏父親安慰佢兩個。


「我就真係唔信世界上有死神啊!」阿敏母親用力拍一拍檯。



You know what?


我向來對待每一位世人都係平等。


不過有人喺我面前質疑我嘅存在時,多少我都會覺得佢哋有啲唔尊敬‧‧‧


所以,我對佢哋廳上個嗰鐘,施咗少少魔法落去。


「咔‧‧‧咔‧‧‧‧‧‧咔咔‧‧‧‧‧‧咔‧‧‧」掛喺牆上嘅大鐘,時針、分針、秒針都扭向緊同一個數字到──「6」。


望到阿敏父母都目瞪口呆‧‧‧‧‧‧

阿敏阿媽有啲口震震:「一‧‧‧一定係咁啱姐‧‧‧」講完,佢就撳一撳太陽穴好似有啲頭暈。


「轟──!」窗外突然行雷,落咗場驟雨。


「老‧‧‧老婆你返房休息先。」阿敏父親扶住佢去房,並交代阿敏:「阿敏,你洗好哂啲碗佢。」


剛才嘅吵鬧結束,只係得番雷雨聲。


「死神,神嚟嘅一筆啊。」阿敏贏咗阿媽,但係一啲開心都冇:「識得配合我。」


「只係佢質疑我存在,咁啱又俾我聽見,我先出手。」我整一整理頸領。


「聽日我去搵詹士仲嚟得切嘛?」


「當然得。」我望一下手腕上嘅錶。


第二日,可能係炎熱嘅夏季關係,雨仲未停落嚟,繼續滋潤依一片大地。而阿敏好早就沖涼刷牙,然後準時七點半落樓下茶餐廳食早餐。


基本上,佢每一個朝早都係咁過。

「要唔要食啲通粉?」阿敏將隻匙放到我面前。


我視而不見咁望住佢。


之後佢又徒手拎起塊多士拎咬:「琴晚我諗咗好耐‧‧‧‧‧‧我知道點解接近詹士。」


「願聞其詳。」


「你講咗佢位置我知先。」


「世上冇免費午費。」我答。


「‧‧‧唔」阿敏點點頭,諗咗諗後笑住咁答我:「但係有免費早餐喎!」


我想啪手指瞬移個刻已經太遲,佢竟然好似預知我會用右手啪手指咁,一隻手捉住我右掌,另一隻則拎住自己啱啱食到一半嘅多士塞入我嘴裡面‧‧‧‧‧‧!


強‧‧‧


強姦‧‧‧‧‧‧!!!


「哈!留意你好耐啦死神,次次瞬間轉移都要先用右手手指啪一下‧‧‧!係咪你俾我睇穿咗呢?」


「‧‧‧」


「~快啲,講我知啦。」阿敏見到我受苦嘅樣好似笑得幾開心。


真係‧‧‧好‧‧‧‧‧‧好難食‧‧‧


「死神啊‧‧‧」阿敏突然唔再捉住我隻手同塞我食多士,可能知道對我手段太硬係冇用。


「咳‧‧‧以後有嘢慢慢講。」我說。

「唔。」阿敏點頭,伸直腰好乖咁坐喺到,雙眼望住我。


「聲明一下先:我係因為想知逆天嘅生命,去救另一位順天嘅生命會發生咩事,唔係出於我本意想幫你。」


「得啦得啦~總之唔關你事,OKOK。」阿敏說。


「喺觀塘海濱。」

「橫風橫雨‧‧‧佢去海濱做乜鬼?」阿敏聚精會神咁諗一諗,就拎起自己今日帶嚟個塊滑板離開茶餐廳:「死神,我哋走啦。」


「你慢慢。」我啪一下手指,就到觀塘海濱。


呢種天沉沉、雨大大嘅日子,的確唔會有人咁好閒情出嚟海旁望海,除咗一個人。



佢披著住一件大雨衣,坐住輪椅,任由雨水打落自己身上咁望海。比較奇怪嘅係,佢特登拉高條褲,等冷冷嘅雨水打落佢殘疾嘅雙腳上,另一邊就開始控制輪椅車移動,十分奇怪。


而我就企喺一旁,咁樣望咗佢幾一、兩個鐘。


阿敏,亦都趕到。


望到此情此景,阿敏頓咗一下,然後就踩住滑板上前跟喺詹士身後,一邊就觀察住佢。


阿敏想點?


久而久之,詹士就發現有人跟住佢尾,就停咗落嚟,然後好似想將輪椅車開得更快咁,擺脫身後嘅阿敏。

阿敏就踩得越快,追住詹士,最終兩個人就玩咗1km左右嘅鬥快比賽,阿敏亦都快過去。


詹士終於停低落嚟,問:「點解要追住我‧‧‧‧‧‧」


「我贏咗。」阿敏回眸,對佢露出勝利者嘅微笑。

詹士呆咗呆,幾秒後苦笑起嚟:「從來啲人永遠只會同我並肩或者喺我身後‧‧‧超越我嘅,你係第一個。」


「因為我當你係正常人。」阿敏收起滑板,輕鬆咁嘆咗口氣:「呼,好耐未試過咁涼爽。」


「嗯。」詹士望住自己對腳。


「點解要俾啲雨水打落隻腳上?」阿敏借由對話,慢慢行近詹士。


「因為咁樣‧‧‧隻腳就好似有凍凍地嘅感覺。」詹士答。


原來係咁,真係估佢唔到。


咁識自我安慰。


「今日個天‧‧‧真係好沉。」阿敏望住海旁出面嘅大海。


詹士望住陰沉嘅天空,冇回答。


「不過咁做好,條街少人啲。」阿敏望住自己腳邊塊滑板,說:「玩滑板都唔洗左閃右避。」

依個就係你接觸詹士嘅方法?阿敏。


「認同‧‧‧。」詹士點頭。


「要唔要再鬥?」阿敏拎起塊滑板,笑對詹士。


「啍‧‧‧」詹士低沉一笑,點頭。


兩個人又再用各自嘅代步工具嚟比賽。


「嗄‧‧‧嗄‧‧‧‧‧‧」阿敏陪詹士踩咗120分鐘,終於覺得攰:「喂‧‧‧唔鬥啦,好攰。」



詹士喺阿敏休息個陣突然講:「琴日‧‧‧對唔住。」


「唔洗,我都知‧‧‧對住偽善嘅人會好燥。」阿敏坐喺滑板上,望海休息。


「嗯‧‧‧」


「接住。」阿敏拋咗包陽光檸檬茶俾詹士。


詹士反應過嚟想立即伸手接住,不過接唔住甩手跌咗落地,唯有彎腰執番。


隻手果然‧‧‧


「‧‧‧你唔驚發燒?話哂落緊雨‧‧‧我就話有雨衣‧‧‧」詹士問。


「風雨總會停嘅。」阿敏咬住飲管,答:「我就唔信佢落足一世。」

「踩滑板嘅感覺係點?」詹士問。


「呃‧‧‧型囉,講真,我追求快就去踩單車啦,真係得個型字,哈哈哈。」阿敏自己講完都笑。


「‧‧‧」


「嫉妒?」阿敏問。


「少少‧‧‧」詹士苦澀咁彎起嘴角。


「你試下坐我塊滑板囉,我坐你部輪椅。」


「‧‧‧」詹士好似意料不到。


「冇人同你咁提出過呢?」


如是者,阿敏真係同佢換咗「坐騎」。佢好小心咁抱起詹士坐到滑板上,自己則坐喺輪椅,成件事都好痴線。


「又真係好似幾型‧‧‧」詹士望一望自己。


「嫁電動輪椅都好嘆啊。」阿敏開住佢亂咁移動。

「你哋有腳可以行可以走‧‧‧我有乜可以俾你哋嫉妒。」詹士有啲頹氣。


阿敏好快就背番佢到輪椅上,望住詹士:「係唔係經常都好多人關心你?」


「關心‧‧‧?佢哋只不過懶係善心咁渣?」可以睇得出,詹士係一個憤世嫉俗嘅人:「成日走過嚟想幫個樣、幫呢樣,啲事咪又係雞毛蒜皮,所謂識到嘅朋友同你出街一、兩次就已經覺得煩,已經唔想搵你啦。」


「咩意思‧‧‧」


詹士苦笑:「我坐輪椅,無論想入鋪頭食餐飯、入戲院睇套戲、搭巴士同地鐵都要麻煩一堆職員,佢哋又要俾其他人望住哂,依種目光佢哋唔覺得難受‧‧‧我自己都覺得難受。」


「咁你雙腳有事,都係迫於無奈‧‧‧」


「迫於無奈?係啊,個天想迫我死呀──!」詹士對住個海大叫。


「你又唔好諗到咁絕‧‧‧」阿敏繼續說:「世上總有啲嘢‧‧‧會令你有動力架嘛?」

「有‧‧‧係有,我鐘意嘅一個女仔‧‧‧不過都係因為我依雙無用嘅腳‧‧‧‧‧‧!都係佢累事‧‧‧!」詹士用力敲打隻腳,十分憎恨自己、不斷自殘打自己雙腳:「我只不過係想做個正常人‧‧‧!」


「詹士,冷靜啲啦,你要打就打我。」阿敏捉佢隻手。


詹士望住阿敏,慢慢咗道消氣:「我好白痴啊可?哈‧‧‧居然憎自己喎‧‧‧‧‧‧」


「我明‧‧‧我明你依種感受啊。」


「你明?你明啲咩~?」詹士又苦笑,雙眼已經失去咗生存嘅意志:「好多人都講明我感受,得個講。」


「我明‧‧‧‧‧‧係因為我細個都同你一樣,身體有事‧‧‧」阿敏望實詹士,聚精會神咁望住佢深處靈魂:「而我個陣莫講朋友,連親人對我嘅‧‧‧‧‧‧都只係偽善。」


「‧‧‧」詹士冇答。


「個陣我阿媽‧‧‧其實好想我死。」阿敏捉住詹士隻手:「不過好彩有個人,走入我嘅世界,拯救咗我。」


詹士沉默咗數十秒之後,問:「‧‧‧個陣你咩事」


「個陣‧‧‧細個俾車撞,搞到受重傷有醫院,個心就快衰竭,我好悶咁喺醫院過每一日,直到佢出現。」


「我同你唔同‧‧‧‧‧‧」詹士又再咬牙望住自己對腳。


「你試下唔好淨係識低頭望自己對腳,」阿敏托高佢下巴,逼詹士望住自己:「望下人對眼。」

「好似我啲咁嘅垃圾‧‧‧‧‧‧望乜姐‧‧‧!我依種人就係應該死咗去‧‧‧冇貢獻,最多咪係拎殘疾人士嘅身份去接受幫助!講咁多做乜‧‧‧」詹士握實拳頭。


「因為我見到你對眼,同曾經嘅我一樣。」阿敏繼續凝視住詹士:「所以我想‧‧‧救得一個,得一個。」


明明係我講俾你聽依個男人即將會自殺‧‧‧‧‧‧


「喺我參觀學校個日‧‧‧你留意到我?」詹士頹然地問。


「唔。」阿敏點頭,說:「我知道,你有自殺嘅念頭。」


其實,詹士個樣係唔差,以人間審美觀嚟講10分都有7.5分?或者,佢唔係殘疾,人生可能會愉快得多。


但學上帝講,可能一切,都係神嘅考驗‧‧‧?







嘖,佢推卸責任嘅萬能答案。


「‧‧‧」詹士望實阿敏。


「所以,請你打消依個念頭。」一直蹲低嘅阿敏,企喺身:「因為我哋能夠出生都係幸運兒,所以唔洗理其他人點諗‧‧‧‧‧‧我哋喺寵幸我哋嘅人面前,自自然然就會變得有價值。」

詹士幾秒後,居然露出久違嘅笑容:「你講嘢仲長過啲社工‧‧‧‧‧‧」


「最好就感染到你。」阿敏笑一笑。


自個剎那開始,我好似感覺生死律有著微小嘅變化。


唔通‧‧‧


佢真係改變到一個順天本應要自殺嘅人,改變心意?


我望一望錶,詹士原定死亡嘅日子係一個星期之後,我就睇下佢到底係咪真係有咁嘅能力。


如果係嘅話‧‧‧


咁阿敏本身嘅存在,可能已經係一個錯誤。



阿敏搭緊地鐵返屋企個陣,我特意拍手俾啲掌聲佢。


「佩服。」

「死神?哈‧‧‧‧‧‧係咪我成功咗啊?」戴住耳機嘅阿敏見到我出現喺地鐵,感到有啲意外。


因為一般我都唔會陪佢搭地鐵,而係直接瞬移過去佢即將會去嘅目的地。


「Maybe?」我抱住雙手,背靠車門:「睇嚟你同佢做咗朋友。」

「係啊,」阿敏拎起部手機俾我睇:「仲加埋Whatapps。」

「你覺得自己係幫緊佢?」

「係,我係咁覺得。」阿敏答。

「咁我拭目以待。」

夜晚返到去,阿敏阿媽無煮到飯,睇嚟仲為緊琴日件事而嬲,連佢老豆聽到阿敏返嚟都要即刻出嚟搵佢傾下。


「阿敏‧‧‧你阿媽好嬲。」佢父親相對比較溫文。


「我知‧‧‧」阿敏好似唔當一回事,繼續做自己嘢:「所以?」


「點都好,邊個錯邊個啱‧‧‧都認下衰女入去同阿媽講聲對唔住先,好冇?」佢父親想勸佢。


「老豆,我都係女人,我都好小氣嫁。」


「女啊,講一句姐?老豆今個星期俾多500零用錢你囉好冇?」


「其實呢‧‧‧我都唔知你點解會同到佢結婚,仲生埋我。」阿敏拍住佢父親膊頭,說:「你好勁啊老豆,你點捱到?」


「唉‧‧‧女,坐低。」佢老豆雙手撳低阿敏膊頭,逼佢坐落梳化上:「你阿媽為咗我,都犧牲過好多嘢。」


「所以呢?」


我企喺一邊一直聽住佢兩父女講話,回想起一直以嚟阿敏都幾乎唔會全日留喺屋企,除咗可有可無嘅對答,日常同阿媽傾計都唔會超過十句,又或者‧‧‧兩母女根本冇面對面互相開懷笑過一次。


加上阿敏今朝同詹士講過,佢阿媽細個嗰陣已經想佢死?


睇落,似乎真係另有內情。

阿敏同佢老豆喺梳化上面爭論咗大概二十分鐘之後,始終都係勸唔掂阿敏。


「你阿媽都係擔心你姐‧‧‧阿敏。」佢父親好似左右做人難:「知你青春期會反叛少少信乜嘢撒旦教‧‧‧但你阿媽都係為你好。」


「擔心我?假嫁喎。」


「你知你阿媽佢出身喺基督家庭‧‧‧爺爺同婆婆都對佢好嚴格,所以佢先接受唔到你信呢啲嘢姐,爸爸我就唔介意嘅‧‧‧‧‧‧但你都要體諒下阿媽嘛?」


「佢要消氣自然會消,我要消氣都自然會消。」阿敏抱住雙手,絕不退讓。


「你兩母女好勝心都係咁勁‧‧‧‧‧‧」佢老豆十分之無奈:「阿敏,我同你講啲嘢好冇?」


「有嘢講,有屁放。」


「你知唔知你媽咪生你個陣,其實背負住好大壓力?」


「唔知~」


「因為啊‧‧‧唉,本來都唔想講呢啲羞事‧‧‧不過為咗等你明白,都要講清楚。」阿敏老豆說:「我同你媽媽生你個陣,其實係未婚懷孕。」


「‧‧‧」阿敏愣咗幾秒:「關‧‧‧關我鬼事!你哋自己唔用套,賴我啊?」

「聽埋我講先~」佢老豆就好似憶起當年咁講:「個陣我係個廿幾歲嘅o靚仔未識你阿媽,因為朋友帶路去教會可以識到好純好靚嘅女仔‧‧‧所以,無神論嘅我就去咗教會一次。」

「唉‧‧‧老豆,你咁衰嫁?」阿敏卑視咁望咗自己老豆一眼。


「之後呢~我就喺個到識咗你阿媽,我個陣一入教堂望見唱緊聖詩嘅佢‧‧‧簡直好似見到女神咁‧‧‧‧‧‧我認定咗,我一定要依個女仔做我女朋友!」


「老豆~其實未婚懷孕好普遍姐?」


「傻女‧‧‧個陣八、九十年代,民智未開,傳統觀念重,加上你媽咪個邊全家都係基督教徒,爺爺仲係牧師‧‧‧‧‧‧所以當時嚟講係好大件事。」


「咁之後呢~」


「之後我就一直引佢注意,可能佢見掛乖嘅男仔?你阿媽佢對我好似特別留意咁,哈哈‧‧‧我哋之後仲偷偷哋拍拖,展開咗一場秘密嘅戀愛。」阿敏老豆嘅眼神完全係回想緊當年。


「嘩~恭喜哂喎。」阿敏hea住講。


「仲記得,我哋每一晚都會偷偷哋喺教堂禮堂相聚,播住一首叫《情人的眼淚》嘅歌,一直跳舞一直望住彼此‧‧‧‧‧‧可惜好景不常,你阿媽教堂入面嘅同年朋友,佢發現咗你阿媽有啲唔尋常,最最尋尋之下‧‧‧發現咗我哋兩個偷偷哋拍拖仲夜晚喺教堂相見。」


「哇‧‧‧咁你咪‧‧‧‧‧」

「我就冇事‧‧‧你阿媽就慘啦,俾爺爺婆婆訓話不得只,仲唔俾佢出街,就算返到教會都日日俾朋輩教徒暗裡卑視排斥,每日都以淚洗臉啊‧‧‧‧‧‧」

「Sosad~」

「個陣我覺得身為男人應該做啲咩,所以就跑咗去佢屋企樓下,個陣全香港大多數人都住緊唐樓,我就喺樓下大喊:『阿悅,雖然我冇咩錢,跟我一齊可能會日日捱苦!但我會盡我最大能力,去令你依一世都開開心心!』就係咁,你阿媽從窗口捉住水管爬落嚟,最後我接住佢,就一齊私奔去。」

「大團圓結局~」阿敏好假咁拍一拍手。

「之後嘅日子,你阿媽去咗我屋企住,地方窄小就情不自禁發生個啲事囉~」阿敏父親安懷一笑:「不過都好,後尾你老豆我好生性,為咗你阿媽而努力拚搏,最後都叫創業成功。而你媽媽亦都受過高等教育,都算可以教下中、小學書。」


「真係蛤蟆配天鹅。」


「可以咁講啦哈哈哈,咁你知啦?我唔可以令你媽媽唔開心,因為佢為咗我,已經拋低咗家人、朋友、仲有教會一切嘅嘢,佢當年背負幾大壓力,得佢一個知。」


「咁點解我大個咗都見得番婆婆?」

「過咗咁多年,生咗你之後幾十年大家先話開始關係破冰,你媽媽帶住你主動搵番婆婆公公,可惜個陣公公已經離開咗‧‧‧‧‧‧呢個一直係你媽媽嘅遺憾。」


「唔~」阿敏聽完之後沉思咗幾秒,就起身走到走廊好隨便咁拋低句:「對唔住~」就行返入房。


阿敏父母,真係一段可歌可泣嘅愛情故事。


就喺半夜,夜蘭人靜,阿敏都熟睡‧‧‧我以為人間嘅一日又就咁完結之際‧‧‧‧‧‧我莫名其妙咁聽到阿敏佢阿媽半夜開門嘅聲音,佢阿媽行出咗廳。


我當然亦都跟住出去。


佢母親出到廳之後望一望周圍,就開咗擺放喺櫃上嘅老舊CD機,入面正正播放住《情人的眼淚》依一首歌,不過可能係CD碟太舊嘅關係‧‧‧令到啲音質有啲「咔‧‧‧沙‧‧‧」嘅聲音。


而佢母親就係咁坐喺梳化上,聚精會神望住地板咁聽依首歌‧‧‧連燈都唔洗開,畫面好詭異。


直到首歌播完,阿敏母親佢閂咗CD機,然後慢慢行返入走廊,去到阿敏間房前面時停低,佢輕輕咁打開道門,從門縫之中偷偷直視住訓得正冧嘅阿敏‧‧‧‧‧‧


最終,幾十秒過後,佢先行返入房繼續訓覺。


望住依一切嘅我,眉頭一皺‧‧‧






發現事情並不單純。

晨光一起。


阿敏如常地伸個大懶腰就起床,睇嚟訓得好飽滿。不過今日佢冇打算出街食早餐,因為一出房門,佢母親已經一早準備好早餐,仲用平淡嘅語氣叫阿敏過嚟一齊食。


同琴晚,完全係兩個人。


有吐司、有炒蛋、有煎香腸、有蕃茄、有焗豆、有牛奶,阿敏母親睇落完全同琴日夜媽媽聽住《情人的眼淚》嘅佢唔同。


「過嚟一齊食啊‧‧‧阿敏。」


阿敏就算點不肖都好,都知對方消咗氣,冇理由繼續食住個勢咁不留情臉,於是就行過去講咗句早晨,就兩母女一齊食早餐。佢父親起埋身之後見到依個畫面,都覺得恩惠,就充滿番能量咁返工去。


「死神,今日天氣幾好。」返入房嘅阿敏,走到窗前仰望住外面嘅藍天白雲。


「同你心情一樣?」企喺佢身後嘅我維持住二十四小時抱手姿勢。


「係呱?」阿敏望住遙遙嘅天空,好似見到某人而傻傻一笑:「我覺得自己開始見到佢嘅影子‧‧‧‧‧‧」


「‧‧‧」


「詹士呢,我同佢傾傾下音樂,問佢聽咩歌,之後佢推薦啲歌俾佢聽。」阿敏食指掂住下鄂諗一諗,繼續講:「然後我又叫佢學結他,就算雙腳郁唔到啊,雙手靈活又彈得一手好曲,總有人欣賞嘅~」


「睇嚟傾得唔錯。」我溫和地笑:「喺手機。」


「人困境個陣,聽啲正能量嘅歌真係有用。」阿敏亦都微微一笑,陪我喺佢間房望住窗外面嘅天空:「心境都會變。」


「‧‧‧」


「死神,介紹你聽啊──《幸運兒》。」

依一日咁好嘅天氣,估唔到阿敏會選擇留喺屋企休息。


所以我就選擇咗去睇詹士到底做緊咩,結果‧‧‧‧‧‧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佢喺某間商場嘅柏斯琴行出面,望咗玻璃櫃嘅結他一陣,就立即俾錢買咗枝最平嘅木結他。


同佢原本自殺之前會做嘅事完全唔同。我立即上天界問命運女神借咗本「命運冊」一睇,先發現詹士佢嘅命運完全喺一日之內改變‧‧‧‧‧‧

由原本將所有積蓄飲酒,到變拎所有錢買結他。佢好不容易咁帶住結他返到屋企,然後打開枝結他深深咁聞一聞佢陣木味。

我自己身手上本「生死冊」之中,死亡記錄上面詹士佢個名亦都越嚟越淺色‧‧‧


一切,正正係阿敏見完佢個一日。



「唔‧‧‧」詹士點點頭,然後就上網睇彈結他教學。


同應有嘅劇情,完全唔同。


莫非‧‧‧阿敏真係改變咗依個本應順天自殺嘅人?


就喺我思考緊期間,無法被世人看見嘅「裡空間」即係我身處嘅位置,只係一般人類見唔到嘅空間,係只有神與神之間見到對方嘅空間。一陣強烈嘅幻光綻出,一頭金髮、戴住眼鏡,著住普通女性白領衣著嘅命運女神出現到我面前。


「死神,還返般「命運冊」嚟啦~睇夠喇~?」原來係命運女神。


「俾返你。」我將本記錄冊俾返佢。


「又會咁突然搵我借本嘢嚟睇~」命運女神望一望周圍嘅環境。


「嗯,調查緊啲事。」

「居然會親自上嚟人間查事,好緊要~?」佢扮到唔經意咁問起。


「少事。」我答。



「Ya!!!!我識彈C chord啦!!!」學緊彈結他嘅詹士突然大叫。


「咦‧‧‧」命運女神有啲疑惑,行過去詹士隔離:「依條友‧‧‧‧‧‧」


之後,佢轉頭用疑慮嘅眼神望住我。


「如你所見。」我說。


「點解會咁?」


「自己查。」


「‧‧‧」命運女神表情有啲認真咁望住我:「你知道「自然律」被破壞會有咩下場?逆天嘅話,世界好可能會大亂,成個自然系統會崩潰。根據蝴蝶效應,事情只會越發越大,未完全影響到之前,早啲解決。」


「‧‧‧?」


「死神,幾日之後攞佢命。」命運女神望住我:「依個先係佢原本應有嘅命運。」


「我有分數。」眼前依個女人真係煩。

「係咁就好。」佢撥一撥自己長長嘅金髮,說:「喺我姐妹未發現之前好完成,佢兩個冇我咁心軟,做嘢好認真。」


「快啲返去。」我不屑佢一眼。


「多謝你關心。」佢微微一笑,瞬移離開返到天界。


‧‧‧叫你快啲返去只係因為你真係好樣衰。


望住眼前嘅詹士,我已經有咗答案。


就係逆天嘅阿敏,的確係可以改變順天之人嘅命運。


就咁睇,似乎只係好少事,只係關於一個人嘅生死。


但係長遠嚟講,阿敏喺人間越生活得落,佢接觸嘅人就越多,咁不知不覺間俾佢逆天改命嘅人亦會越多‧‧‧‧‧‧到時就真係一發不可收拾。


根源上,阿敏係有問題。


只不過,其實問題來源係喺當年救阿敏個一嗰人身上。


佢嘅存在‧‧‧


到底係啲乜?點解會令到阿敏條命變成逆天。

返去阿敏屋企個陣,大概已經黃昏,對我嚟講,人類嘅一日真係好快,但地獄嚟講可能又唔知已經過咗幾多年。


「諸神的黃昏‧‧‧‧‧‧」我望住窗外嘅黃昏。



「死神,」阿敏突然從後拍拍我膊頭,俾部手機我睇:「你睇!詹士佢彈咗結仔俾我睇啊!」


出乎意料‧‧‧詹士只係學玩咗一日,已經可以彈到簡單嘅生日歌。


「佢真係聽你講彈結他。」


「其實我冇啊,我只係講咗句:『彈結他的男生特別帥』佢就買咗囉。」


「咁拎鐮刀嘅死神?」我退後一步,憑空召喚把鐮刀指向阿敏。


或者我直接刪除身位逆天根源嘅阿敏?就唔洗大費周章、時間去周圍調查個啲事情,以防「自然律」被破壞‧‧‧


「特別恐怖‧‧‧‧‧‧」阿敏都俾我舉動嚇一嚇。


我凝望住佢,眼神之間有一絲微妙嘅波光掠過‧‧‧‧‧‧





最後,我收番把鐮刀。


我抱番雙手、雙眼合上,背靠牆壁:「我都覺得別恐怖。」而且不附合我處事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