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曼帝國是神衹大陸四國綜合實力最強的國家,雖是人族與妖精族的王國,實際上由人類掌管大部分國政。以人口來說,妖精族不到十分之一,屬於少數族裔。
  「四國」位於大陸東部,地域統稱為「生命之地」。
  至於大陸中至西部,就是恐怖的「破敗之地」,佔可知世界領土的十分之七。
  億年後有四國,世界歷史分為五段,世上共有十族——對撒斯來說,這些通通都不重要。
  仙族和夜族在億年後不復存在。這是撒斯無法接受的第一件事。
  與之共生的問題,就是如何返回那個世人所稱的「傳說時代」。

  第二件事——也就是撒斯對今世印象最深的事,便是與破敗之地有關。
  破敗之地上的怪物……是永恆不滅的存在。
  不會受傷,不會痛苦,還會倒下再生——撒斯與媚娜、美娜、因娜、海娜決戰無數次,亦沒曾見過這種強而近妖的一類。





  然後問題來到第三項。
  撒斯寄宿在曉娜身上……因為一個「失誤」,仙帝的最小的妹妹,帶著自己的神識來到了一億年後。
  仙帝媚娜號「火靈女王」,她姐美娜是「叢林王女」,三妹因娜為「冰雪仙女」。排行第四,實力最強的海娜亦有「汪洋戰神」之稱。
  排行最末,年紀最小的曉娜,甚麼都不是。
 
  千京城是格曼帝國西南部邊境的大型城市,與破敗之地接壤,但城市與破敗土地之間沒有高牆、沒有特別的防衛設施。
  這是因為建國距今一千五百萬年來,永恆不滅的怪物從不越過雷池,踏進生命之地,這與他們的特性有關。
  千京大街道上,一片漆黑,偶有數家燈火。
  一位男孩捧著一個盛著兩顆「露眼之淚」紙袋走著。




  「露眼之淚」是以朝露煮成的肉包子,露水源自生命之河。而生命之河位於破敗之地,也就是說,收集露水的冒險者必先踏進那塊佈滿恐怖怪物的土壤。
  男孩臉容較瘦,眼睛細小,頭髮說亂不亂,說整潔好像又談不上。一臉都是稚氣,便是衣著有點光鮮,衣領袖口不皺有如硬紙。
  如果沒有這一番衣穿,別人肯定以為他連十歲也沒有。實際上,他剛過了十二歲生辰。
  男孩抓著盛著包子的袋,快步奔回自家大宅。
  張門、拐彎、上梯,來到二樓,滿身都是汗。再推開一扇門。
  天還沒亮,房內一片漆黑,窗外傳來盛夏的暖意,窗外琉璃滿天,就是沒有月光。
  「曉娜妹妹,你看這是甚麼?」
  男孩按下門旁開關,燈亮。
  燈光的能量來源,稱為「拉羅」,是一千五百萬年前至今流行的力量,由拉羅這人發現或發明,故又以他的名字作這種能量的稱呼。
  曉娜緊閉著眼,倚在窗邊站著,依傍窗邊的夜色。遠看起來,人與星空同在。




  曉娜,仙族第五繼女。由甦醒起計,這是她來到現今世上的第十六天。
  她擁有白晢得過分的膚色,五官標緻得無懈可擊。即使房中燈光是偏黃似橙的一種深柔色,也無法掩蓋雪素的白肌。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一身白素,與身邊的夜色格格不入。
  「曉……」男孩吐出一字,便豎起耳朵靜聽。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男孩心裡數著,忽然發現曉娜運轉一個呼吸的循環,耗時三分鐘之多。
  「爺爺知道這後,會如何想呢?」男孩感到奇怪,但這種怪異感並不強烈,甚至有點習以為常。
  男孩再瞄了一旁的床舖。
  果然。
  被褥還是摺疊著,置在床尾。半個月前曉娜剛來時是這模樣,半個月後也是這樣子。
  他直視曉娜,目視閉眼的她。
  她在窗邊站著睡覺。
  她站著睡覺。
  站著睡。
  睡,不過是站著。
  「奇怪」一詞放在曉娜身上,已經是陳腔濫調。
  男孩覺得這位新朋友的生活習慣已經直迫詭異、恐怖的水平。




  曉娜初來時,男孩不覺得怎麼樣。不到三天,曉娜便顛覆了他對生物的認知。
  站著睡覺,不動床舖是其一。
  每隔三天才睡上一覺,更是聞所未聞。
  不穿鞋,不洗澡,卻又落得潔淨。
  幸好她懂得穿衣服,一身都是男孩挑來的尋常衣衫。否則的話,男孩幾乎可以打趣戲稱曉娜為「原始人」。
  男孩關上燈。她三天才睡上一次,就讓她好好睡吧。
  燈關。
  忽然聽得一道輕柔稚嫩的嗓音:
  「喔,凌軒哥哥,你拿著甚麼?」
  「嘩啊啊……」
  男孩凌軒頓然看見漆黑中的兩珠晶瑩剔透的白眸,忽然嚇了一跳,道:「曉娜妹妹醒來了啊……拜託,夜裡不要嚇人。」
  曉娜一雙洞海如深、似水流離的白眸,簡直是她的標誌。
  「你拿著甚麼?」儘量聲線如尋常少女,她說起話來總是怪怪的。
  可是凌軒不害怕。
  凌軒在暗黑中看不清曉娜說話時的模樣,但與她相處了半個月後,估計她正在露出那種傻笑寶寶的樣子。




  曉娜外看是十二、十三之齡,說話、神態與思想卻如一名剛上初級學院的小女童。
  凌軒才剛關掉了燈,但曉娜似乎能在黑暗中準確無誤地看到自己拿著事物。
  燈再啟。
  凌軒遞上兩顆「露眼之淚」,道:「給你,限量珍品,天亮就沒得買。」
  曉娜抓著兩個她心中呼為「東西」的東西,道:「這幹甚麼來著?」
  「吃的。」
  「喔,我又要把這圓圓滑滑的放進肚裡?」
  「記得,用咬的。」凌軒抓回一個肉包子,把它掰成兩半,將其一遞給曉娜,心中回憶第一次「欣賞」曉娜吃飯時的滑稽。
  那時候,凌軒這位新朋友面對一碗小白飯,首先反轉右手,纖指當作抓狀,然後輕托碗底,手臂高舉。自上而下,倒過碗來。
  碗中飯粒,傾瀉而下,如水在流......流到曉腳的臉上。
  鼻孔、唇邊、頸前全都是米,還有一些掉到衣領,毫無儀容可言。
  餐具成了裝飾物——
  凌軒見得如此光景,頓時呆得大腦凝滯。曉娜原來沒有使用餐具的概念,進食舉止可比野生動物。
  他記得曉娜曾經說了震天地、泣鬼神的一句:
  「甚麼是飯?」




  有幸親耳聽得這一道世間罕有的驚天大問題後,凌軒的爺爺凌治幾乎嚇得要大叫一句「見鬼了」。
  能夠問出這問題的人,本身就很有問題。
  凌治是八十四歲的騎士團團長,來自格曼帝國毗鄰聯合王國的一等星爵。曉娜就是由凌治撿回來的。
  凌治本來不相信孫兒的話。在見證一生中可能是最偉大的奇蹟——如雨般下之吃飯大法——之前,他絕不相信甚麼不吃不喝三天不睡之類完全違反常識與科學的話。
  該天後,凌治找個借口拉了孫兒外出,大宅餘下數名老僕,一去便是三天。
  三天後凌治和凌軒回家。
  廚房裡水果肉塊一點兒也沒有少。
  凌治再查看故意放在曉娜所住客房的超級細小水壺,發現壺中清水少了一點點,頓時大慰:「人能多天不吃,但水不能不喝。我就說了,曉娜是正常人嘛......」
  不過凌軒道:「水應該是被蒸發掉吧,這幾天熱得很......」
  「呃......啊哈,不愧是我的孫兒......」說了此話,凌治才想起有點不妥,驚道:「那她真的沒有喝過......」
  凌治喚來家中眾位下人,問道:「她有沒有出門?」
  答案當然是沒有。
  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這個時候,曉娜忽然在凌治面前走過,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仿佛睡了一個好覺,做了一個好夢,吃了一個豐富可口的大餐。
  凌治十分懷疑曉娜是不是破敗怪物的轉生。世上竟有不用吃喝的人──這事說出去誰會相信。
  凌治見了她,衝口而出問她一句:「曉娜,你知不知道甚麼是怪物?」




  如他所料,曉娜當然回答:「不知道啊。」
  凌治正想說「怪物就是你」時,忽覺自己這話不太禮貌,於是胡混幾句:「怪物嘛,啊哈......怎麼說呢......怪物就是......就是不知道自己是怪物的人!」然後扮作高深,無意義地「呵呵」了兩聲,再問:「你明白嗎?」
  「不明白。」
  「你知道嗎?」
  「知道??爺爺你在說甚麼???」
  曉娜聽得一頭霧水。
  根據凌治的邏輯,如果怪物是「不知道自己是怪物的人」,那麼因為曉娜的「不明白」、「不知道」只能反映她便是......
  凌軒見狀,一把將曉娜拉了離去,心想爺爺拐彎說人,真是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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