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顏色變回原狀,地面不再移動。
  取而代之的,是曉娜暈倒。
  那柄血滅之劍,卻化成撒斯原有的模樣。
  俊朗的面龐,壯碩的驅幹,深墜的紫眼睛,出現在千靈兒面前。
  夜族之主往往以秘術把後任侯選人的年紀封印,除了有延壽的作用,夜族帝皇亦能保有年輕的驅體。
  撒斯以劍為驅,利用外物把自己變成實體,暫時與曉娜分離。不過他依然寄生在曉娜身上,所以沒法吸收劍的力量。吸取的人是曉娜,撒斯只是「駕駛」曉娜作出吸收血滅之劍的事。
  曉娜的右掌掌心多了一只小印記,一隻眼球,便是血滅之劍印記。
  這樣下來,撒斯要活化自己的目標,又邁進了一小步。他現在能以劍獨立為驅,單獨出現。受劍的力量影響,每天現身的時間稍能延長,但不能離開宿主曉娜太遠。
  這是一大進步,他受夠了曉娜。如果找不到方法回家,至少也要找法子擺脫曉娜。
  千靈兒當然不知道這些細節。




  她只簡簡單單地看見一柄古劍變出一個美男,不禁看呆了。
  難不成這個世上真的有劍靈?
  但這一呆只是短暫,接下來的千靈兒感到恐懼萬分。
   「將亡」紛紛四散。
  世上能讓小卒們逃走,只有一種存在──破敗者。
  一名類似武士的人型怪物慢步走近。
  那武士雙目深墜,膚色既黃且黑,身有三米之高。其衣衫昏黃,破爛不堪,肩有四帶。
  千靈兒慌忙大喊:「破敗者,快跑!」然後抱起曉娜,卻見撒斯上前數步。
  撒斯想測試劍的力量。
  現在的他是劍體, 並非利用有血有肉的曉娜身軀。除非受到重傷,否則不會連累曉娜。




  撒斯已經想好,就試著跟破敗者對幾招,就幾招罷了。若是抵敵不過,便抱著曉娜逃跑。
  至於千靈兒,她是死是活都不關自己的事。
  那武士一掌前拍,手掌迎送,刮起大風。撒斯知它力氣甚巨,能有一擊倒人的力量,只是速度甚慢。
  它一臂過來,撒斯橫身閃過攻擊,手中黑光展現,氣凝成刃,一柄巨劍漸漸成形。這是以劍體把劍化在手裡的法門。
  有了血滅之劍,撒斯的攻擊手段多了幾項。
  劍身化紫,一招腐蝕之痕,劃出一行劍氣,衝往武士處。
  這是一種耗費靈力最低的技能,被擊中者身上會出現一道深疤。深疤會存在數天,折磨受傷者至死。
  撒斯是寄生體,所用的靈力來自曉娜,深疤的存在時間也許大大縮減,亦絕不能殺死任何人。但能讓敵人感受痛苦,已是不錯。
  撒斯選擇的招法亦有見地,故意挑出靈力消耗最少的一招,對應曉娜幾乎沒怎麼修練的狀況。曉娜靈力太淺,底子不厚。上次使用一招黑球、一招化闍、再加上淨化,區區三招便抽光靈力。劍技的另一好處,就是以器為攻,耗靈較少。
  只見武士衣片紛紛落下,身上被刮出一道淺痕。




  此時武士大吼一聲——撒斯這才知道原來破敗者會大叫。武士提腳直踩,雙手並用。撒斯經驗豐富,望著地下大影,在三米高的武士跨下左跳右躍,用最少的動作做出最巧的迴避。武士沒有一擊命中撒斯。
  與此同時,兩記腐蝕之痕再次攻出,直擊武士拍來的手掌掌心。但武士掌勢未停,渾然不覺受擊——破敗者沒有知覺與靈性,是撒斯估量它不懂甚麼叫作疼痛。
  側身避開那掌,又是三招腐蝕之痕,前後多次同樣的攻擊,不偏不倚的擊中相同位置。
  這是水滴石穿的道理,只要不斷向單一位置攻擊,終會擊破對方。
  只是撒斯沒有時間與武士糾纏。
  僅交幾招,黑帝已明白自己與破敗者大有差距。這世界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居然滿地都是這種妖怪?曉娜一天不長進,自己就無法戰勝這種怪物。
  千靈兒在一旁觀看。她確實可以獨自逃跑,但自己多用血滅之劍修行,丟下「劍靈」似乎不合道義。
  她誤會撒斯是劍靈,又見他舉手投足之時,沒有一處切合自己學過的現代理論。沒有手鐲、沒有拉羅,反有一種不知那來的風格,卻又非常敏捷果敢。如果劍靈是自己的對手,自己會不會勝過他?
  千靈兒又知劍靈雖然厲害,始終不是破敗者對手,便叫道:「劍靈,擊它左胸。」危急之下,無暇長篇大論解釋。  
  破敗者的弱點是由前人的屍體堆成。歷年從破敗者手上死裡逃生的人,經口述筆錄等方法傳誦著擊殺他們的要點。
  城外破敗者的資料尤為詳細,在千靈兒持有的情報圖中,便標記了對抗武士的方法。
  據前人發現,武士的身子並不平衝,雙腳長腳有差,略為左傾。只要重擊武士左胸,便能使武士失去平衝,倒在地上。這是利用武士的特點而設計的對抗辦法。就算「殺」不死它,亦能爭取時間逃跑,因為武士體型巨大,倒地站起略為遲緩。
  其他的選擇是擊其左腿,不過略為危險。武士的其中一項攻擊模式,便是把人如球一樣踢飛。
  千靈兒出言提醒後,便放下暈倒的曉娜。左手一伸,腕中生命之鐲發出異光。
  三個黃圈出前身前,白布握在掌心。那軟軟的布條竟然自動直伸,變成一件長兵刃,布邊染滿紫紅之光。




  禦闍術是一種會隨著修為增長的招式,把闇之力量注入死物,草木葉石皆可為兵器,威力視乎所用物件,千靈兒當然不會使用草木葉石。
  白色布條名為「縷江紅紗」,是一件極為稀有的寶器。布條前後一色純粹的雪白。在闍術的輔助下,布紗只有一通暗紅。 
  千靈兒嬌體一躍,縷江紅紗往前揚起,暗紅之光轉瞬閃擊,直取武士右臂。
  破敗者又是平平一拳,拳生烈風,揮往千靈兒。
  千靈兒此前見過武士多番使出這招。實際上那算不上招式,只是一種重複又重複的套路。這套路似是平平無奇,實是一擊必殺。被擊中後,誓變肉泥,不能大意。若不是劍靈與武士在之前糾纏幾招,露過兩手,千靈兒也不敢援助劍靈。
  千靈兒在掌風之前,立時閃身避去,舉手投足與撒斯相差不多,除了速度稍慢,著地時下盤稍有不穩,一門一式都是搬字過紙,抄襲而來。
  閃避之時,又撥出紅紗,再擊幾招,與撒斯在閃躲時揮劍異曲同工。
  撒斯見了,便想:「如果小廢物有她一半身手,該有多好。」
  幾番交手後,千靈兒滿臉香汗,臉頰未羞先紅。
  不過那幾手攻擊,全都只有擦膚之用,不能動武士分毫。若是擊在活人身上,必能刮出幾道血紅傷口,令對手痛哭苦喊。
  三圈技能仍不足以打倒破敗者,便是對抗破敗傀儡,亦甚為吃力。
  千靈兒根本無意傷害武士,就算她有此企圖,亦沒有這種實力。千靈兒只想引開武士的注意,方便撒斯出手。
  千靈兒看出劍靈的招式威力更勝自己,更兼他連生命之鐲也不用,相信他必能成功。 
  撒斯猜出千靈兒的想法,心下又將她與曉娜對比:為甚麼曉娜是那麼的弱,今後必要迫曉娜努力一番。
  血滅之劍揮動,腐蝕之痕往武士左胸擊出。撒斯雖從多年後醒來,寶刀依然未老,數次猛攻,百分百命中目標,同時又能立刻抽身,於武士一旁繞圈遊走。




  但撒斯大感不妙,破敗者有夠怪物,一道道重疊在它皮膚上的深痕,顯然不足以推倒武士。
  據情報圖的記載,這武士被命名為「仙族武士」,皆因其破爛的衣飾與肩帶,是類似古書上仙族的裝束。
  至於它是否與仙族有關,便不得而知,說不定其名稱是人云亦云、以訛傳訛得來,不一定與仙族有關。
  資料上載,武士的智商為零。基本上誰打他,他就打誰。
  撒斯攻擊一次,千靈兒繼而攻之,便直接把敵人吸引過去。
  千靈兒主力與武士周旋,讓撒斯偷得時機攻擊。二人未曾配合,卻像合作了多年的夥伴,這邊一招快成,正要收招,那邊刷刷兩聲,便趁機刺出幾劍。
  千靈兒只覺得一切都是劍靈厲害,竟能領著自己與武士打成均勢;撒斯卻覺得奇怪,他雖看不懂現代的打鬥技法,亦認為千靈兒動手極為成熟,一點都不像只會捉弄曉娜的頑劣少女。
  可是對抗破敗者的後果漸漸浮現……
  破敗者除了不會痛,亦是雨雪不怕,體力無限的存在。千靈兒打了數招,已是氣促不斷,滿臉通紅。
  撒斯更不用說,他的體力本來就是借用曉娜的。血滅之劍帶來提升只是招法,不是體質。靈力倒有點長進,體力卻非無窮無盡。
 
  血滅之劍是一柄換算作現代單位,足有二十斤的重劍。
  撒斯以劍化作自己,全身重量就是劍的本體,反倒比自己過往的體重更輕。
  暫時脫離曉娜,以劍作體的好處,就是他的反應比利用曉娜身體的時候更快,畢竟曉娜沒有鍛鍊過。曉娜反應的上限實在太低,下限反而無窮。
  在近身接戰下,撒斯顯然是最佳的攻擊手。




  奈何曉娜靈力能量不足,撒斯根本無法施展很多厲害的殺著,更兼她體力不繼,影響撒斯。其實就算體力充足,亦無法與妖物比拼耐力。
  千靈兒揮動紅紗,虛晃幾下,便叫道:「劍靈……我們快跑!」
  撒斯本來計劃若打不過怪物,便抱著暈倒的曉娜跑回千京。
  此時千靈兒一句「我們快跑」,立時觸動他的神經,心裡冒起莫名怒意:「我堂堂夜族之主,何曾淪落到臨敵逃亡的地步?」
  想當年與媚娜大戰時,雙方曾經打了數百晝夜,朝夕不分,日出日落有如呼吸,直至雙方主動罷戰,根本沒想過「逃」這一回事。
  想到這裡,撒斯忽然面目一黑,深墜的紫眼睛化為紅色,血滅之劍劍柄上的劍眼活了一般,眼球如吐紫焰。劍刃自主發亮,似乎變得透明。
  撒斯大吼一聲,直揮巨大劍刃。紫亮的大劍背後,居然展現出同一把無形劍刃的影像。
  無形劍刃比血滅之劍本體大了三倍,既是幻影,又是實著。這是一式名為「夜族辟地」的絕殺,以幻影劍像直劈對方的致命一擊。
  此時巨響雷動,震盪大地,鳥獸齊嗚,狂風四起。紫、黑、紅三色烈光互換,在劍刃外縱橫交錯,劍像四周,洪濤萬響。
  千靈兒被撒斯這手嚇傻了,那傢伙劍招的威力,足以媲美五圈技能。
  只見巨大的虛劍直擊武士,武士沒有驚慌,正確來說它沒有任何感受,死寂的皮膚仍透出可怕的氣息。
  就在劍像攻擊的瞬間,空氣忽然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千靈兒大喊:「劍靈快跑……」
   撒斯突然察覺不妥,奈何這招夜族辟地,是凝聚全身體力作出的奮發一擊。在龐大的靈力消耗下,撒斯唯一一招殺著,就是盡用每一點每一滴體力,爆發出強勁的劍氣。
   可是破敗者並不容易被解決,否則便不會成為十族眼中的硬骨頭。




  面對撒斯傾力一擊,武士忽從身體各處自內而外散發出十道驚人的氣流。氣流狂嘯,如洪浪在湧,七道直擊劍影,三道直取撒斯。
  情報圖所載,「仙族武士」的某種殺著名為「空氣爆破」,發動時間不詳、發動原因也不詳,繪圖者評論為「可能是誤傳的招式,未必存在」,但它正正存在,威力亦非同小可。
  三道氣流激射而出,撒斯就在武士的正前方,只覺避之不及。千靈兒此時撲向撒斯,一瞬撲到撒斯懷前。
  撒斯慘笑一聲,他不承認自己大意,只覺堂堂夜族之主要女人救助,實是無稽。當下沒有閃躲,立刻抱著千靈兒側過身子,以僅餘的力氣橫舉血滅之劍阻擋。
   血滅之劍發出的亮光已滅,撒斯悶哼一聲,右半身承受被空氣爆破直擊,右臂像被利刃不斷穿割,身子不住後飛。千靈兒雖有撒斯護著,但空氣爆破的餘流尚算凌厲,加上後心重重著地,受傷不輕,口中鮮血在流。
  三道氣流,便擊倒二人。
  另外的七道氣流正在阻擊夜族辟地的劍威。啪的幾聲嗚響,四道氣流連環被劍氣破去,剩下三道氣流與劍像爭霸。轟的三聲,三道氣流卻沒直接消失。兩道改變方向,在劍影左側擦邊而過;餘流一道,從劍影下方掠去。
  夜族辟地成功衝破七道氣流,可是劍像被氣流阻礎,導向稍有偏差。一擊猛轟,直插武士前胸,轟出一個深洞,差一點便穿胸而過。
  破敗者沒死。
  這一擊被七道氣流所阻,巨大幻影顏色變淡,威力驟減。 
   千靈兒心底一涼,黑眸閃著驚惶,不禁把頭縮入撒斯的懷內,臉色由紅轉白,看著左手血跡,若有所思。
  仙族武士一拐一拐地走近。
  破敗者受傷了?這是撒斯的第一感覺。
  那三米的傢伙速度明顯減慢,步履略有沉重。巨大的腳掌觸地時,地上被烙下大印。
  但它根本不會有「受傷」的概念。
  撒斯全身在疼,努力掙開縮到自己懷內千靈兒,又指著曉娜大叫:「還不快跑!」千靈兒兩眼血紅,雙手緊縷撒斯,叫道:「為甚麼沒有?為甚麼沒有……」
   「你瘋了!」撒斯不知道她亂叫甚麼,她要死,自己卻不想死,便奮力推開千靈兒,卻被她不知那來的力氣死死抓緊,自己好像被猛獸擒拿,動彈不能。
  千靈兒不清楚,只要撒斯握著曉娜右手,發動曉娜掌心血滅之劍印記,就能化為神識流入曉娜體內,憑空消失。
  這時曉娜已從暈眩中醒來!
  撒斯受到空氣爆破重重一擊,受傷的是曉娜。劍沒肉身,撒斯以劍為體,與曉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痛感觸動曉娜,使她醒來。
   曉娜全身劇痛,不能站起,只能半趴半伏仰頭前看。白瞳所見,撒斯與千靈兒倒在地上。武士正在他們面前,舉起拳頭……
  體力已被撒斯抽光,曉娜沒有氣力動彈,想跑也跑不動。
  一指朝天。
  曉娜用僅餘的靈力施展淨化,用僅餘的氣力舉起手臂。
  金光緩緩從地而起,包裹著千靈兒和撒斯。
  「混蛋……」
  撒斯心中大罵,淨化回復體能的效果既緩且漸。若有數分鐘時間,那當然有效。
  不過眼看那大塊頭在三秒內便要結果自己,淨化根本無用。而且除了回復體力外,淨化亦是剋制夜暗族的技能。
  撒斯不覺舒適,反感到一陣痛苦,連依靠血滅之劍修練的千靈兒,也有微弱的痛感。
   光芒仍在照射,武士快要直擊撒斯,全身衝入淨化光芒之中。忽然間,武士腐壞的全身漸漸地自我侵蝕。金光散射,數百道光丈直擁破敗者體內,三米的巨人剎那化作點點微粒,如沙似灰,散於空中。
  破敗者,就這樣煙消雲散。
   撒斯趁機掙脫,衝至曉娜身邊,緊握著她的右掌印記,撒斯帶著血滅之劍沒入曉娜體內,心想:「不可能,為甚麼會這樣?」
  曉娜再次昏倒。
  千靈兒則渾渾噩噩的坐著,指頭沾起嘴角鮮血,送到舌尖,再喃喃地道:「我還活,我沒死,好,哈,很好……」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