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師傅補鐘,又到運輸署完成了課程,總算得到一張小巴司機證,稱得上一個「小巴佬」。
開工前,先找發叔跟車。
坐上發叔的小巴,總覺得他駕駛得很平穩。路上的車在搶線,他都從容不迫﹑不慍不火。
「黃金﹑高登呢到落......阿伯,好聲行呀......」伯伯笑著揮手示謝。
「發叔,你真係咁多年都無變,咁好禮貌又唔急躁。」
「唏,劉德華話人品好就牌品好,揸車咪一樣。」他回說。
「哈,咁樣兜個圈讚自己人品好都有嘅!」我哭笑不得。
「咁係喎,講得唔啱咩?」他反問。
我回道:「你不如話人品好就靚仔啲?」
他不假思索便說:「嗱,我咪人版囉!去餐廳食飯,啲阿姐都叫我靚仔架~」他一邊說一邊指著自己,還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





難怪父母舊時都叫我要多學發叔——要有禮貌﹑愛人如己,也不要急進。
但我漏了說,他依舊是個不要臉的大叔。幸好,我沒有學到這點。 

翌日來到青山道站頭,登上戰驅,稍稍整理過車頭的雜物後便跨過欄杆,在五花八門的牌堆中找到「官塘」和「九元」兩塊膠牌,把它們插在車頭,再啟動引擎。 

「開始了。」 

我謹記著發叔的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駕著小巴。
我以為駕小巴並非難事,卻不時被搶線的同行嚇個正著,乘客叫落車又忘記揮手示意,又無法像發叔般對人親切有禮,方知駕小巴不只是駕車般簡單。




發叔嘴上講得輕易,真正實行時卻是艱深複雜得多,比大學裡功課與試卷的差距來得大。
他的自如,就是多年來千錘百鍊的成果。我小看了他,亦小看了其他「小巴佬」。
但由早上七點到傍晚五點,來來回回好幾次,亦總算習慣下來。 

但星期五的路上,除了塞車,還是塞車,眾多青山道小巴上的英雄們亦被困於觀塘道,未知何時到觀塘。
此時同線的康哥在對講機喊道:「喂成幾十人係路德會呀,快啲嚟救駕呀!」
聽罷,我按掣,向著對講機說道:「基仔返到對面啦,好快到~」
乘客在牛頭角道落車後,我馬上掉頭,回到站頭。 

「司機,到唔到美孚?」有個女生甫上車就問。




我回應:「唔......到果頭啦,要行一段路。」
女生聽畢,隨即坐在司機位後的通道位。
但我細想,青山道與美孚也至少隔著一個地鐵站,說近當然稱不上,說遠實不為過。
我總不能現在才叫她下車吧,去坐地鐵吧。

隨住人們魚貫上車,不消兩分鐘,十六個座位已全數滿座。
打右燈﹑鬆手制﹑離開站頭。
「基仔路德會起步,站頭仲有廿幾人等緊。」 

在燈位前面停下,我從倒後鏡看到那個女生,身穿一襲深藍色長裙,隱隱滲出一股深邃的氣質,神秘非常。
她低著頭,雙手噠噠噠地敲打著電話螢幕,時而微笑著,也許是在跟男友閒聊吧。

她把雙眼移離螢幕,正當我想看清她的臉容時....... 

「嗶嗶!......」後面傳來響咹聲,才知綠燈亮著。我趕緊鬆開手制,催下油門。





走走停停間,小巴再次來到元州街。
而我則在想著該如何跟那女生解釋及賠罪——我從沒料到開工第一日就已經「老點」別人,還可能被別人責難一番。 

在桂林街的燈位前,我再次從車廂內的倒後鏡望著她,這次她看著前方。

吓?!這豈非在銀行向我投以奇怪眼光的女生!
那個「有點面善,有三分似林嘉欣」的女生!
那個中學時外號「林嘉欣」,但我卻記不起她叫甚麼名字的女生!
......糟糕!她同樣看著倒後鏡,並報以一笑!
慘了,若果被她知道我現在是「小巴佬」的話,我可沒面目再到舊同學聚會了! 

快啊!趕快轉燈啊! 

綠燈亮起。
「咔噠」,我鬆開手制,狠催油門。




我再不敢再看倒後鏡,只直直看著眼前,燈火連綿的元州街。 

整整十個街口後,總算到達昌華街。這趟車認真漫長難熬。
「係到落晒呀唔該。」我叫道。

身後忽然有人輕拍我肩膊,我心知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