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別了,沈洋哥哥。爸爸,我現在就來陪你。還有烏龍師傅,鐵心對不起你。」沈洋的弟弟,張鐵心正流著淚,在山坡頂準備上吊。他曲著背,以往強壯的身軀顯得有些踡縮,衣服也沾滿泥濘,手臂滿是傷口。他顫抖地捉緊手上破布,那是從身上撕下的衣服,因為他連上吊的繩子都沒有。

天空佈滿烏雲,雷隱隱,雨矇矇。轟......

閃電照亮了張鐵心的正面,那是一副絕望又可憐的臉,雷光也拉長了他在這山坡上的影子。「怎會變成這樣的,到底為什麼要至我於死地,你不是我的好朋友嗎?常博!」他發出最後的怒吼,驚起山林的鳥......和妖獸!

而這個叫常博的人,正在遠處聽見這聲怒吼,嚇得扔掉張鐵心的儲物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不關我事,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原諒我吧,張鐵心,我只是個和你一樣軟弱的人,沒有資格做你的朋友。」常博戰戰兢兢地跟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公子,他是大長老華安的曾孫,華炎天。

事情要追溯到更早之前。





張鐵心作為天資優秀的記名弟子,如果將來築基成功,大有可能會繼承烏龍的衣缽,成為金丹強者。器火宗的門規是金丹修士必須收徒,還要有責任教導成才,這是器火宗為了延續優良傳承的硬性規定,弟子的成就更會影響金丹修士所分配的資源。

這規矩有效地延續了燈火,但也產生了很大的內部鬥爭。

可惜,烏龍他本身就不是金丹修士的親傳弟子,一直以來無黨無派,剛成為金丹期,收這個弟子也是為了器火宗的規矩,取得更多修煉資源,根本沒想過參加黨派鬥爭。不錯,張鐵心的金火靈根是適合烏龍的功法,但他的性格懦弱,悟性不高,同樣的東西要教幾遍才懂,功法上的字他會看,可是組合起來就不得其意,唯一可以稱讚的就是,張鐵心的字寫得很工整,這真的沒啥用。

對此,烏龍也沒辦法,只好花長時間慢慢教,同時找尋更好的傳人。築基的話,張鐵心還是有可能的,日後可以幫他練練器,打打雜什麼的。至於參加宗內大比,他那性格是不可能的事。只是,烏龍也需要一個機靈的弟子打點門派雜務,節省時間,進一步修煉成元嬰,增加壽命。

在德育院內,張鐵心的靈根是最好的,其他的弟子都不及他,當中包括了大長老的曾孫華炎天,和二長老的曾孫女金婉兒。所以他初來報到的時候,不僅得到負責德育院的齊明師兄照料,更引起一班小孩的轟動,這裡的孩童大部分都是器火宗內高級修士的子女或親戚。





器火宗以宗主,大長老,和二長老為主,三方勢力分明。尤其大長老和二長老,勢同水火,爭鬥不斷,因為他們都在圖謀:其後輩將來當上宗主之位。這三方的背後都有作為太上長老的元嬰修士支持。宗主負責把持宗內的主要的決策權,而其他如藏經閣,珍寶閣,百草園等等的則是長老一脈負責打理。

那些太上長老經常閉關,以參透更高的境界,一般沒有大事發生,是不出現的。雖說三千年過去了,也沒有聽過誰能突破元嬰以上的境界。但這也不能阻止那幫元嬰老怪的決心,任何人都知道,誰能突破更高的境界,很可能就能稱霸整個修仙界,成就不世之功,永生不滅!

無論宗內發生的鬥爭怎麼的激烈,鐵心也不知道,因為沒人告訴他,一個撿回來的野孩子根本沒資格知道,烏龍也覺得即使說了,他那木魚腦袋也不能理解。

一開始,張鐵心也跟同門相處融洽,雖然他長得高大,卻為人和好,沒有脾氣。又是外面進來的,大家都很好奇他的鄉下生活趣事。張鐵心也分享了許多跟沈洋一起的回憶,包括沈洋經常說的成語小故事,如守株待兔,豬朋狗友啊等等。

這些有趣的故事吸引了二長老的曾孫女,金婉兒的注意,她用補習交換他說的故事。張鐵心一口答應了,因為金婉兒長得很可愛,亮晶晶的眼睛,淡淡的眉毛,配上粉嫩的櫻桃小嘴,頭髮扎成許多精美的小辮子。她無疑是院子里最漂亮的女孩子,同時也是大部分人巴結二長老的途徑。





這一切都看在大長老的曾孫,華炎天眼裡。他其實早已邀請鐵心加入自己的陣型,因為鐵心的天資驚人。即使他的理解力差,唸咒總是記不住,比同門慢很多,但只要他學會的話,威力非常大。譬如他施展的火球術,就比華炎天的大上一圈!

打手需要那麼聰明嗎?在華炎天從小的教育里可沒有這一條。下人只需要忠心!最好就是忠心而且有能力!而天真的張鐵心誤會了,還以為只是跟他做普通朋友而已。

「叛徒,這個狡猾的叛徒,張鐵心你死定了!」華炎天摸著他的鷹鉤鼻暗自決定。從那一天開始,張鐵心的快樂生活正式遠去。法術場上,張鐵心經常受到「意外」的攻擊,燒到衣服和擦傷都是小事,最嚴重的一次是傷了手臂。

齊明也不能責怪太多,因為華炎天在維護兇手:「齊師兄,現在最要緊的是鐵心的傷,快到丹藥房領一份燙火膏,你看他疼得,實在太可憐了。」幾句話打發齊明離開,這件事就不了了之,畢竟齊明得罪不起!

這連續不斷的傷勢,烏龍也看見了,可是又能怎樣。他抽了一天時間,特意過去視察,看到的是一幕幕受辱的情景,要不是自持身份不能對入門的小弟子動手,早就滅了他們!即使他幫鐵心這次出頭又能怎樣,鐵心真的太軟弱了!別人打你都不敢還手,回到洞府更不會告狀。

在烏龍詢問之下,張鐵心只是支支吾吾地說自己法術失敗,自作自受。從烏龍的角度看:這個徒弟確實是自作自受,他能挨下去嗎?只要他有血性的反抗,師傅永遠站在他身邊,為什麼有如此好的天資卻是個窩囊廢?烏龍恨鐵不成鋼啊!

同門的孩童在家族的目濡耳染下,明白到鐵心惹上了華炎天,日子不會好過的,再也不敢接近鐵心了。至於二長老的孫女金婉兒,因為故事已經說完了,對他失去了興趣,而且最近張鐵心被欺負得髒兮兮的,她也有些厭惡。

「不夠,還不夠。這樣的天資,他日修煉成功,定報今日之仇。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妒忌與冷酷在華炎天的內心滋養著,一個瘋狂而又惡毒的陰謀誕生了。





常博是張鐵心的唯一好友,跟張鐵心的悟性一樣差,所以他們倆在修練上一直相互扶持。即使受到華炎天的報復,常博也待他如初。今天,常博約了張鐵心一同到山下散散心。昔日走的是平坦寬闊的大路,可這次走的卻是崎嶇不平的小路,常博聲稱可以更快下山。沒防備的張鐵心,沒有注意到所謂的小路是個陷阱,走到盡頭的時候,才驚見埋伏的華炎天一行人。

他們以多欺少,對張鐵心百般折磨辱罵,拳打腳踢。

一開始張鐵心依舊不敢反抗,最後他也沒機會反抗,被打得傷痕累累,奄奄一息,一條腿更被折斷。最後華炎天吩咐常博,摘下張鐵心的儲物袋,向他身上撒了吸引妖獸的藥粉「肉來香」,以求借妖獸殺人,毀尸滅跡。

「為什麼這樣對我?」鐵心虛弱地問。

「解釋了你會懂嗎?」華炎天說道。

「不是問你,我問常博。」張鐵心吐血再問。

「你不會有答案的。」華炎天氣得拂袖而去。





張鐵心死死的盯著常博,而他只是心虛地低著頭,不敢看鐵心一眼,更不敢多言,緊緊跟住華炎天的後面。鐵心咬著牙,深深體會到友情被背叛,踐踏的哀痛。心里的傷痕,全是常博殘留下的腳印。

鐵心哭了,悲傷的淚水瘋狂地湧出!淚水沖散了他的理智,好朋友的背叛,讓他徹底心死:父親和哥哥都不在身邊,原以為一直待自己好的常博,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可是到了最後,他不僅引我上絕路,而且親手下藥,到底......我做錯了什麼?!

「你們以為我會被妖獸咬死嗎?呵呵呵,我不會如你所願。」張鐵心咬緊牙關,用盡最後的力氣,一瘸一拐地走上前面山坡,緩緩地撕下他的衣服,拋了上樹,又氣喘喘地搬了個石頭用來墊腳。這是村子裡曾經有人上吊死的法子,雖然沈洋蓋住了他的眼睛,但還是看到了,想不到現在自己會用上。

山霧瀰漫,妖獸的叫聲此起彼落,雷雨就這樣下了起來。

張鐵心不知道,單是這場雨就可以洗去他身上的大部分藥粉。然而知道了又如何,他的心已經死了。用腳踢開石頭後,他頸上很快傳來致命的窒息感,血湧上腦,頭痛欲裂,眼冒金星。張鐵心開始後悔了,或許死在妖獸的肚子里也沒有這麼難受,雙腳不斷掙扎,接著就暈了過去。

空中一閃雷,轟隆一聲。正正劈中那山坡頂,他上吊的那棵樹。恍恍惚惚的他早忘記了沈洋的叮囑,別在下雨打雷時,躲樹下,那是會被雷劈的傻瓜。結果他今天遭雷劈了,整個僵硬地摔下山坡,一直滾啊滾,往一個地洞沖去,撞開了掩蓋洞口的樹枝雜草,碰的一聲撞到洞底的墻壁。

墻壁上長有一顆失去水份,無精打采的黑色果實。乾枯的莖似乎受不住震蕩,就要掉下去了。

這時,多年不見天日的地洞,產生了空氣對流,一陣風從洞口吹進,黑色果實不甘心地掉進張鐵心的口裡。此刻的鐵心頂著個爆炸頭,雙眼反白,大嘴張開。果實入口漸化,帶著一股神秘的力量進入他體內,開始修復所有的創傷。之前的雷電更讓他的心肺復甦,現在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緩緩恢復正常,甚至跳得比以往更有力。繃緊的肌肉也變得柔軟起來,籠罩著身軀的酥麻逐漸消失。





他在洞里足足睡了三日三夜。

在這三天內,鐵心作了一個短暫而又重複的夢,夢中只有一個畫面:天空烏雲黑壓壓的,雷電交加,一位凌空漂浮的三眼仙人,拿住一把戟遠遠的向他一刺,那一道光刺穿了時空,一眨眼就擊中了他,而胸前的一塊鏡子接下了攻擊,卻擋不住衝擊,內臟全碎而死!這份真實的死亡痛苦,不斷地在夢中折磨他,最後嚇得張鐵心整個人彈了起來。

「不要再刺了!」他睜大眼,緊抱著胸口那不存在的傷口顫抖,深吸了幾口大氣後,終於緩過神來:「這裡是......地獄,欸,為什麼我全身都燒焦了?」拉開褲子一看,烤鳥啊!

「哎呀,好痛,這就是哥哥所說的男人最痛?咦?怎麼身體的傷全好了?」鐵心摸摸自己已經斷了的腳和身體各處,驚訝地發現傷勢全好了。

籍著洞口的光,他看見了地上自己的影子,是嗎?原來還沒死啊。這來回地獄又折返人間的心情,非常人可以理解,他對著墻壁狠狠地轟出一拳,以發洩一直以來的不滿。蛛網的裂痕由拳印蔓延開去,土塊碎落。

張鐵心發出一聲聲咆哮:「啊--」,還不夠!這憤怒夾雜了重生的喜悅,一拳宣洩了,又一道情感從胸口噴出,根本無法抑制!此刻,他只是憑直覺不斷地出拳,一拳又一拳的,這道土墻終於不住他的糟蹋,一整塊崩了下來,弄得塵土飛揚。

「咳咳咳,玩大了。」鐵心冷靜了些,抬頭一看,這是什麼鬼!





外面陽光,照亮了洞壁,崩塌的土墻露出一副巨大的白色骸骨,一共八尺高,人首蛇身,胸口有一塊破裂的大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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