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鳳凰淚

這一刻病房內播放著悠揚悅耳的音樂,歌詞一粒一粒從留聲機彈出,敲進聽者的心坎。金黃色的酒液的杯中晃來晃去,漩渦一圈一圈地轉,不急不緩,一切來得如此詳和。

當阿魏踏進病房,便看到蔣慕悅愜意坐在椅上,愜意地把玩手中的酒杯,眼角的魚尾紋顯出她的成熟美。他一直不明白這個自來熟的中年阿姨總喜歡待在這間病房中,彷彿對這間病房有一種難以明喻的情感。或者蔣慕悅沒有擺出黑道女王的該有的架子;或者阿魏天生對任何年齡的異性都沒有抵抗力;又或者.........

阿魏心裡隱約感覺出她跟這個別院的「原主人」有某種關聯。是那傢伙的情債?

直至這時候,阿魏對李醫生的怨氣不知不覺變成另一種矛盾。當他翻閱這間房的醫學書籍時,發現書中竟然寫上滿滿的筆記,指示每一種奇難雜症的對應療法。這些潦草字跡還新得很,是最近才寫上去的。





至於屬於李醫生的《九天》更一一列出修練時可能出現的問題,如何突破樽頸等等。要是沒有李醫生的說明,阿魏要練成《九天》第一式,最少還得花一年半載。

《九天》的第一頁上用墨水筆潦潦寫了六個字:「好好善用,珍重。」

李晨依,你這樣做算是贖罪嗎?你早就猜到有這一天,早在以前就打算把這堆東西留給我嗎?每當阿魏看到點燈夜讀,看到這些熟悉的字跡,不由自主感到煩亂,矛盾不已。

「蔣姨,你今日同以往一樣咁早。治療只要過埋今日就完成,你身體再無毒素抑或腫瘤。嘿,經過呢兩三個月,你可以認同我喺交易者吧。」阿魏坐在椅上嘿嘿笑道。

「多謝你,魏弟弟。」蔣慕悅誠摯地應道,然後頓一頓再說:「大軍早幾日幫你善後.......你不得了啊,在場八十五人,全數擊殺。相信淫老虎估唔到,扒佢虎皮嘅人居然只喺一個年輕人。喔,虎幫畀你一手覆滅,所有幫派宜家都忙住爭地盤,巧取豪奪,江湖恐怕又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嘿,一雞死,一雞嗚。淫老虎呢種人渣死不足惜,嚟一個,我就殺一個。蔣姨,右手唔該。」阿魏一邊消毒銀針,一邊說道。

「其實到底你想要幾強?你想做啲咩?」蔣慕悅緩緩伸手道。

「要有幾強…..」阿魏低聲重覆這個自己給不了答案的問題。

銀針穿過燭台上的火光,燭火搖晃,模糊了阿魏的視線,雙眼彷彿失去了焦距似的。

「變成強者,救到鳳凰。醫術好、武術也好,我要超越所有敵人。你喺萬人之上嘅黑道女王,唔會明白一個宅男喺點樣生存。我........唯有咁先可以尋找出屬於我嘅存在意義。」





「好.......忍一忍住。」

阿魏大手一拍,擱在絹布上的銀針彈到阿魏炯炯有神的虎目前方。右眼瞬間變成乳白,指尖以神秘的手法靈巧一彈,纏上白色源力的銀針凌空刺進蔣慕悅身體四個要穴上! 

《九天回魂針》第一式-留天。

蔣慕悅微微哼了一聲,眉頭皺一皺然後再度舒展。

「所以只要成為他人心目中嘅強者,然後受人景仰,弟弟你就滿足?你會因為滿足而笑嗎?」她問。
阿魏微微一顫,應道:「你難道無一刻因為自己可以呼風喚雨,作為人上人而自豪?你努力拼到今時今日嘅地位......」

「如果我話自己所做一切並非出於權慾,只喺希望得到力量去尋找某一個負心人,然後利用權力幫佢完成一個我自己都一無所知嘅心願呢?呵呵,可能你會笑阿姨人老珠黃扮花痴.........不過呢個喺事實。我的確每一日都期待佢會响某個地方睇到我嘅付出,而回頭再望我一眼。」

「偶像劇定童話故事?我唔信呢一套。」阿魏聞言,心裡不禁散名其妙地焦躁起來。





「喔,你如果唔嫌阿姨囉嗦,就當故事聽吧。」蔣慕悅說罷,便自顧自地說起往事,一臉懷緬,時而泛起笑容,時而眼眶紅紅。

十六年前,蔣慕悅正值雙十年華,外國大學正商管理榮譽學位畢業。正因為她姓「蔣」,註定她這一生不會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她是黑道洪門蔣家,龍頭蔣文滔的二女。畢業後她將接受家族安排的婚約,成為幫中另一元老的媳婦,為洪門獻出一生-一切只為維持洪門穩定的必須手段。

直至那一個人的出現,蔣慕悅的人生出現絕然猜不到的戲劇性變化。

一九九八年的某一個冬夜,蔣慕悅踏進一間小酒吧買醉。就在這間殘殘舊舊的酒館中,她遇上這個改變她一生的潦倒醉漢。這個人滿臉鬍鬚,雙眼飽歷旁人難以理解的哀傷與滄桑。然而,在濃密的鬍鬚下,是一張俊朗的臉龐。

當他第一眼看到蔣慕悅時,淚水竟然無聲滑下。也許,蔣慕悅就被這兩行讀不懂意思的的眼淚所吸引。這一夜,蔣慕悅最後竟然跟這個陌生男人在昏暗的房間徹夜纏綿,互相慰藉,為對方取暖,微弱的呻吟化作他們兩人間唯一的語言,桌上放著兩杯蘇格蘭威士忌,金黃色的酒液映射出兩具年輕的赤裸身軀,一次又一次地釋放人類最原始的慾望。

那一夜之後,蔣慕悅沒有回去洪門,糊裡糊塗地跟這個陌生男人同居,隱性埋名過了半年平靜的生活。她沒有問這個人的來歷,怕自己會成為希臘神話中的賽姬,這份好奇心最後把他嚇走。有趣的是,這個男人甚少跟她說話,卻無時無刻都注視著他,目光永遠夾雜著複雜的情緒,似是懷念,又似是愛慕。

後來,一個電話告知父親蔣文滔病重,亦促使蔣慕悅回去洪門處理。她想不到的是父親被自己的未來夫婿所害; 也猜不到自己帶回去的男人竟然是一個殺伐果斷的能人異士,替自己肅清幫派中的叛亂者;她自然也想不到這個男人能夠將父親從鬼門關拉回來。

平亂之後,蔣文滔知恩圖報,視這個男人為下一任的洪門掌舵者。然而,這個男人最後沒有接受邀請。他彷彿無慾無求,毫不在意世上的一切,就像一個過客,一個只是湊巧走過這個世界的過路人。





「或者,佢從來都無愛過我,一切喺阿姨我自作多情。」蔣慕悅呷一口酒,茫然說道。

「最後,呢個人人間蒸發,去咗一座彿寺隱姓埋名,以交易者之名行醫。呢個男人就喺李晨依,我有無講錯?」阿魏小心地拔出銀針,強忍心底的驚訝說道。

蔣慕悅點一點頭,淚花一閃而過。

「李晨依......呢個名我已經好耐無聽過。弟弟,你剛才使用嘅針法叫九天回魂針。晨依當年救我爸爸就喺用呢一招.......你果然喺佢傳人。」

「蔣姨,我再重申一次,李晨依唔喺我師父。呢個人忘情負義,捨你而去,果然喺一個小人。佢好可能喺我魏獨嘅殺父仇人。」阿魏冷冷反駁道。

「殺父仇人?等一等,你姓魏........你爸爸叫咩名?」蔣慕悅驚呼道。

「魏-鑫。」阿魏撇過頭道,腦海中再次浮現那一道高大無比的背影。





「魏......魏鑫......鑫?你爸爸叫魏鑫?!」蔣慕悅渾身一顫,手一鬆,酒杯「啪啦」掉在地上,滿地碎片。

阿魏見狀瞳孔一縮,猛地站起來,緊張兮兮地瞪著蔣慕悅。從蔣姨這副模樣看來,她肯定知道我父親是誰,阿魏暗道。

「你識我爸爸?!你聽過魏鑫呢個名?」

蔣慕悅搖頭道:「我唔識魏鑫,不過我的確聽過魏鑫呢個名。我敢用性命保證,晨依絕對唔喺你殺父仇人。你知道嗎?晨依當年每一晚都會發惡夢........由我地相識嘅第一晚都會發同一個惡夢.......每一晚佢都會喊兩個名.......」

「兩個名?」阿魏眉頭深鎖地追問道。

「魏鑫、阿鑫........同悅兒......悅兒應該喺晨依『真正』嘅伴侶,。」蔣慕悅說到這裡,神色頃刻黯然。

「晨依每晚發夢都吐同一句說話,『阿鑫......我救唔到你』、『對唔住』。我唔清楚晨依同你爸爸之間發生過咩事。不過,如果佢喺你殺父仇人,會每晚都因為你救唔到你爸爸而落淚?會將自己成名技藝交由一個仇人之子繼承?」蔣慕悅站起來質問道。

「無可能.........無可能........你講大話.......」阿魏搖頭,喃喃自語。





「當然,蔣姨無能力阻止你點去理解晨依嘅夢囈。我唔希望你因為一時想歪,而恨錯一個唔應該恨嘅人。所以你師父宜家响度都唔會想你因為追求無止境嘅力量而迷失。」

「無可能.......李晨依?師父?.....無可能..........」阿魏思緒紊亂地垂下頭,抓著髮絲吼道。

「你自己好好諗吓。既然治療已經結束,阿姨就唔打擾你。既然晨依待你如子,你就喺我蔣慕悅嘅親人。記住,你已經唔喺無容身之處嘅人。任何時候需要阿姨幫忙,即使豁出呢條命,洪門同蔣慕悅都會响你背後。」蔣慕悅像溺愛親身兒子的母親似的,輕揉阿魏的髮絲後,道別離去。

阿魏呆呆看著蔣慕悅離去,不吭一聲,亂作一團的心坎中出現了一個久違的詞彙-「親人」。

自從蔣慕悅道出往事的那一日起,眨眼間已經過了平靜的半個月,距離天堂樂隊的告別演唱會只有十四天,兩個星期。跟富商女羅凱琳傳出緋聞的葉秋、傳聞在養病的祝鳳凰以及久未露面的犬郎成為香港娛樂圈當時的熱話。坊間的傳聞,為這一隊即將解散的樂隊添上幾分神秘感。

此際,鳳凰緊緊握住著電話倚在樹旁,臉色蒼白無比,目光閃爍不定。葉秋的話語在她腦海中縈繞不息,使她深深的不寒而慄.........圖窮匕現!

「三日,我只會再等三日,我對你同犬郎兩個實在太失望。鳳凰,你想知道你二哥宜家究竟响邊嗎?嘿嘿。秋哥亦不妨坦白同你講,犬郎其實因為背叛我,出賣Heaven,已經連同佢嘅女人一齊收押,等候發落。嘛….....我地三兄妹情同手足,大哥我自然唔希望犬郎有咩意外.......不過,如果我得唔到想要嘅嘢,犬郎有任何三長兩短、又或者你嘅小情人魏獨,我都無辦法保證。記住,最後三日,我-要-神-物。」

「三日.......」鳳凰呢喃道。

鳳凰目光錯落在不遠處的阿魏身上。此時,阿魏對鳳凰的心思不無所知,全神貫注地跟沈默及斷空等人對練,以一敵四,棍影連連,看上去仍然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

「再嚟!」阿魏脅著長棍喝道。

斷空師兄氣喘如牛,上氣不接下氣地罵道:「魏仔,你真喺妖孽啊!不過想當年,我一招『二指挖泉』.......」

「強,好強。」沈默拭一拭額上的汗水說道。

這時候,一個武僧從遠處跑來,朝阿魏揮手,放聲嚷道:「少林戰士,有絕症病人同一個女施主上門搵『交易者』。」

「搵交易者?我明明記得今日無預約。」阿魏放好長棍思疑,然後走向鳳凰身邊問道:「我今日有預約嗎?」

鳳凰一時間回不過神來,沒有答腔。直至阿魏在她耳邊再大喊幾聲,她才茫然地搖頭。

阿魏見狀連忙把右手貼到鳳凰的額頭上,溫柔地問道:「你做咩臉青唇白,喺唔喺唔舒服?」

「嗯,無事啊,呢兩日瞓得唔太好。喲,有人上門求醫,交易者要出手囉。」鳳凰勉強地牽起笑容,試圖轉過話題分散阿魏的注意力,免得他察覺出端倪。

「嘿。無錯,喺最-強-嘅交易者,你就好好睇我大顯身手吧。」阿魏轉頭對武僧說道:「安排病者到別院,神之交易者馬上就到。」

阿魏此際怎也想不到的是,寺外求醫的兩個人即將代表一個重大抉擇。不恥再提的過去、現在與迷霧籠罩的將來,究竟何去何從就全憑阿魏的決定。

阿魏穿起潔白的醫生袍,戴上蒼井老師面具已經是十五分鐘後的事了。自從蔣姨當日一眼洞悉他並非李醫生後,阿魏就決定以後診症時都戴上面具,只留下眼睛的兩個小孔而已。當然,戴面具這習慣或多或少跟阿魏的性格有關。每當戴上面具,他就感到自信,胸膛挺得更直了。

沒有人知道自己的表情,喜怒哀樂。

沒有人發現自己的弱點,知道屬於宅男的過去。

所以,只要戴上面具,自己便能夠強者。

當然,阿魏的面具總離不開女優跟性器官,這段日子最經典是的「粉紅白虎面具」、還有「陰莖面具」,兩顆蛋蛋剛好雙眼位置,黑色瀏海蓋額,還未出手便已經把敵人嚇壞。不過,這一切都不能怪阿魏,怪鏡海和尚好了。

阿魏這一刻的「蒼井老師」面具是他跟鏡海和尚冰釋前嫌的見證。出於罪惡感,阿魏把鏡海的新寵,「蒼井老師」戴在臉上。不得不說,阿魏自己也挺喜歡這位女優,美中不足就是演技流於表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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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阿魏踏進病房,他渾身猛然一顫,睛天霹靂地愣在原地。他從面具的兩個小孔中牢牢盯著坐在椅上的二人。他把視線緩緩鎖定長髮女生,額上滲出冷汗。半响後,「蒼井老師」的臉微微扭曲,面具下的嘴角詭異地彎起,雙目散發出異樣的神采!

是你.......竟然是你!

好久不見咯,羅-同-學!

這個長髮女生雖然只有二十四歲,可是憔悴的臉容顯得特別蒼老,沒有半點年輕人該有的朝氣。她是羅桂芳,身旁雙目失焦的老邁男人是前兩任的警務署署長。阿魏沒有看錯,眼前這個女人正是當年聯同魏強誣蔑阿魏非禮的同班同學。

要不是這個女人,自己現在說不定已經在某間醫生當實習醫生;要不是她,自己不會由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變成一隻過街老鼠! 現在天終於開眼了,我已經不是當日任人隨意搓圓撳扁的死宅男,輪到你償還當年作下的孽了!

站在一旁的鳳凰與凝霜掃了阿魏一眼,隱隱察覺他的異樣,卻沒有說話。

「喔喔,你地邊位求醫?」阿魏裝作若無其事,隨意坐在羅桂芳對面,托腮問道。

「你就喺交......交易者、交易者先生?」羅桂芳目光停在「蒼井老師」的笑臉,沙啞問道。 

「你懷疑我?抑或覺得『蒼井老師』失禮你?坦白講,『蒼井老師』比你高尚得多。提一提你,你身邊呢位阿伯雙目渙散、瞳孔定住不動,命門呈紫黑,乃死相。單憑肉眼,已經知道時日無多。」阿魏說。

阿魏雖然話中帶中帶刺,不過他倒沒有胡謅。這個男人真是大限將至,最多還有十天八天可以活了。

他的目光冷冷地移向羅桂芳。當看到她頸項上淡淡的瘀痕,不禁微微一怔。羅桂芳跟阿魏的目光交接,下意識拉一拉高衣領,神色黯然地試圖遮掩傷痕。

「你可以醫我Daddy?」她問道。

「手。」阿魏不置可否,指一指羅桂芳父親的手示意道。

羅桂芳不斷點頭,感激地看著阿魏。

「你講畀我聽,你條頸.......你發生過咩事?唔......應該同你爸爸身上嘅病有關吧,嘿。」阿魏一邊把脈,一邊笑道。

「一定要講?」羅桂芳瞄一瞄凝霜跟鳳凰,臉色更蒼白,淚水在眼眶打轉。

「你可以唔講,但我救唔救就另作別論。我可以肯定,除咗我以外,無人可以救佢。」阿魏不留情面地說道。

羅氏輕扯女兒的衣袖,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地......走吧。」

阿魏眉頭一皺,瞇起眼打量眼前這個老翁。從脈象看來,這個男人並不是甚麼腫瘤癌症,而是內傷,導致五臟俱損,下手的人大概是懂武功的人,力度恰到好處,並不讓他直接死亡,而是撐上一兩個月才衰敗而亡。

羅桂芳搖一搖頭,深吸一口氣說道:「一個月前,我......我畀人輪姦,一班人.......就响我Daddy面前.......而Daddy俾一個黑社會惡爺嘅女人打到咁。」

「輪姦?」阿魏本來想加以奚落,吐糟幾句「有沒有顏射中出」啦,「你都有今日」啦,好好羞辱這個害自己雞毛鴨血的女人。可是不知怎地,話到喉嚨,卻吐不出半個音節。

同為女性的凝霜跟鳳凰聞言也不禁為之動容,訝異地「嗯」了一聲。

「得罪人多,稱呼人少。應該喺你四周圍得罪人,終於惹到惡人囉。俗語話,惡人自有惡人磨,你覺得對吧?」阿魏說。

羅桂芳淚水沿臉頰滑在衣衫上,抿唇不語。

「唔......唔關阿芳事,個畜生.......喺我以前仲喺署長時,不斷打壓嘅江湖人物,專門強奸少女嘅......淫老虎。我只喺後悔無.........咳咳......成功將佢繩之於法......」羅氏說道。

「淫老虎?!」阿魏跟鳳凰不約而同喊出來。
「嗯,你地都聽過呢個惡賊?」羅氏點一點頭,濁目打量阿魏。

阿魏抽回手,淡然說道:「何止聽過.......打傷你嘅應該喺一個武功高蛋嘅濃妝女人吧。我同你講一個好消息,淫老虎.......已經喺一隻死老虎,世上再無虎幫。嘿,我就喺武松。」

何謂因?

何謂果?

自己的過去被眼前的女人靠父蔭而摧毀,而這個女人被自己父親多年追捕的惡人報復。然後,自己誤打誤撞,又殺死了這個惡人。走到最後,自己卻是一無所得。這就是所謂的因果?這究竟甚麼狗屁因果,幹!

羅氏自然不知道阿魏的想法。當他聽到阿魏的話,難以置信地張開乾澀的嘴,幾秒後才回過神來。 

「哈哈哈哈哈!!咳......天有眼!我死得眼閉喇........」羅氏淚花滿面,攬著女兒激動地說道。

「不過嘛.......」阿魏頓一頓再說道:「我喺唔會醫你。」

「你........」羅桂芳的笑容瞬間凝住,彷彿已經聽到父親死亡的噩耗。

「你有咩可以畀我?你地應該打聽過,交易者從來唔會做蝕本生意。生同死,本來就喺一場交易。我相信你地為咗搵到我,已經將身家洗得七七八八吧。」

羅氏兩父女茫然點頭。

「既然你無嘢可以畀我,憑咩要我出手救你爸爸?醫者仁心?救人?買命吧!」阿魏冷冷地說道。

「我.......我......交易者先生你想要咩?我做牛做馬都無問題.......」羅桂芳支支吾吾地問道。

「我想要咩?你好意思問我想要咩?」阿魏拍案喝道,激動得差點露餡。

羅桂芳一時誤會阿魏的意思,咬牙說道:「我可以任你『享用』!你鍾意點就點......如果你唔介意我.......」

「芳!」羅氏艱難地喝止道。

「任我『享用』?嘿嘿,唔錯嘅提議。」阿魏淫笑,視線故意落在羅桂芳的胸脯前。

鳳凰跟凝霜看著阿魏,卻沒有出言阻止。這時候,曾經聽過阿魏往事的她們,已經隱約猜到羅桂芳就是當年陷害阿魏的女同學。她們不約而同都想看阿魏到底怎去處理這一段纏繞過去與現在的難題。

「不過,我-拒-絕。」

「你嘛,仍然當自己嘅身體喺一副工具,隨意玩弄,換取利益嘅手段。鳳凰、凝霜,送客。」阿魏不容拒絕地吩咐道。

鳳凰凝霜兩女將羅氏父女送到寺門。然而,羅桂芳一直哭哭啼啼,跪在寺門外不斷叩頭,任鳳凰怎說都堅持不肯離去。

鳳凰見狀只好嘆一口氣,轉身追上凝霜的腳步而去。

「你同情佢?估唔到連你都會有側隱之心。」凝霜冷笑道。

鳳凰「嗯」了一聲,難得沒有反譏。她撥一撥被風吹亂的長髮,回頭再掃了寺門外的羅氏父女一眼,目光閃爍不定。

「自從嚟咗呢個地方,遇到阿魏之後,我的確變得好奇怪。換作以前,我可能已經將呢對父女燒成渣.......」鳳凰呢喃道。

「我只知道一件事。呢個姓羅嘅女人喺阿魏嘅敵人。敵人從來唔需要被同情。再者,要怪就怪佢實力唔夠強。弱肉強食,你應該明白呢個道理。」

「我覺得......如果阿魏幫呢個女人,佢就可以變返本來嘅阿魏........我所認識嘅阿魏。如果喺阿魏,佢一定會咁做。」鳳凰說道。

凝霜神色驟冷,佇立原地。

「變?所謂嘅變化不過喺你一廂情願。阿魏宜家好好,已經擁有強者嘅氣質,殺伐果斷。只要佢繼續變強,終有一日會走上更廣闊嘅戰場,真正改變『世界』。如果佢重回以前嘅阿魏,將來一定會因此喪命。難道你就咁想阿魏死嗎?」語畢,凝霜頭也不回,拂袖而去。


鳳凰聞言頓時愣住,不發一語,默默看著凝霜愈走愈遠,纖瘦的背影愈縮愈小,直至消失在視線之中。

阿魏會死?她內心不禁響起凝霜最後撂下的問題。當幻想到阿魏被葉秋的鋼拳貫穿胸膛,雙目失去神采,血水「滴答滴答」地形成一座血池的血腥畫面,鳳凰不禁毛骨悚然,陰冷的懼意瀰漫身體每一個角落!

不行.......

絕對不行........

良久,她的杏目變得堅決,終於邁起腳步緩緩前行。從這一刻起,她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神物!

阿魏絕對不能死,二哥犬郎也可以有事。現在就只能靠自己這雙手,將鏡海保管的「神物」偷回去。這是她保護阿魏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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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阿魏整日心不在焉,刻意躲著寺門外的羅氏父女,連到奄堂也故意繞路走。這時候,羅桂芳已經在門外跪了一日一夜,凌亂的髮絲披面,臉容顯得更加憔悴,心力交瘁的身體快支持不住,搖搖欲墜。她的父親則椅在寺門的木柱昏昏沈沈,目光渙散。

然而,回應羅桂芳的只有染滿血漬的灰色地磚與冷風而已。她仍然沒有放棄,至於能夠堅持到甚麼時候,只有她才知道了。

這一晚,阿魏躲在自己房中,埋首在厚厚的書堆中,試圖借這堆書分散注意力。燭台上的火光搖曳,不時發出燃燒的「吱吱」聲。可是,愈是不去想門外的父女,心裡就愈是煩躁,思緒愈來愈混亂。他彷彿聽到羅桂芳叩頭的聲音隨夜風傳來。

不知不覺間,他的筆記上已經寫滿兩個字..........「因果」。

「宅男….....到底咩喺因果?掌控生死,同時代表就可以改變因果嗎?羅桂芳,你已經償還當年嘅孽債嗎?」阿魏放下筆,茫然地呢喃。

半响後,阿魏搖頭說服自己,絕對不可以就此心軟。她只是用苦肉計,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放棄。只要她離開,那一段羞恥的往事便正式上鎖。

她走了,我再不是宅男。

她走了,我擺脫懦弱的自己,成為真正的強者。

「叩叩。」此際,一陣不急不緩的叩門聲打斷阿魏的思緒,把他拉回現實。

這位深夜的訪客不是別人,而是穿一身淺粉色絲質睡袍的鳳凰。不知怎地,阿魏總覺得她此時比平常更加嫵媚,洗澡後的甜甜香氣與女性與生俱來的體香摻和,散發著使人痴醉的氣息。

「你想同外面嗰對父女求情?」阿魏搶先問道。

「唔喺。魏.......你今晚可以陪我嗎?」鳳凰關上門,咬唇低聲道。

阿魏的目光沿鳳凰白裡透紅的臉蛋而下,不由自主停留在鳳凰的睡袍上。低胸的睡袍露出一道雪白的深溝。也許因為肌膚與布料磨擦;也許絲質過於單薄;也許因為緊張所致,胸脯上兩顆翹起的乳尖隱隱約現。

「陪.......你?」阿魏嚥一口口水,耳根燒紅了。

「嗯,咩都唔去諗.......」鳳凰徐徐走到阿魏身前,兩頰泛起嬌羞的紅暈,附耳私語:「今晚,可以成為我男人嗎?」鳳凰輕輕拉開睡袍的腰帶,睡袍應聲滑下,落在地上,映進阿魏眼簾的是一副完美得無可挑剔的玉軀。

他呆呆地看著兩座挺拔的山峰,兩顆可愛粉色葡萄在頂峰上微微顫動,按捺不住吐出一句:「好大.......」

鳳凰將阿魏輕輕拉到床邊,溫柔地掀起他的上衣,依偎在他的懷裡,細耳傾聽阿魏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聲,閉上眼靜靜感受這一份最後的溫暖。

扑通扑通.....兩具熾熱年輕的身軀互相緊貼,澎湃的心跳像鑼鼓響起來,傳進彼此的耳畔中,每一下都刺激著湧動的性慾。

阿魏努力放慢呼吸,俯頭看著一臉羞澀,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他右手托著鳳凰的臉蛋,目光跟她水汪汪的眼眸交接。這一刻的鳳凰宛若一隻受傷的雛鳥,讓人情不自禁地憐惜,撫摸牠的柔順的羽毛,給牠穩穩的落腳站。 

「鳳凰,你—」阿魏顫聲道。

鳳凰微微一笑,纖柔的指尖碰上阿魏的唇,輕輕「殊」了一聲。伸手一揮,燭台上的火光「咻」地收到鳳凰手心,像變魔術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火光熄滅,漆黑的房間頓時充滿神秘感。鳳凰湊近阿魏的臉龐,距離近得嗅到濕濡溫熱的鼻息,短促的呼吸聲使人痴迷。隨呼吸脈搏被情慾打亂,這對年輕男女終於四唇交疊,舌頭生澀地探出來,肆意品嚐對方的津液,宣洩內心中的燒得正熱的火焰。 

鳳凰到底怎麼了?

阿魏腦海中閃一絲疑惑。可是,當一雙纖幼的手把自己的褲頭帶解開,握著熱騰騰的岩柱,一切疑問都暫時拋到九霄雲外。

他緊張地閉目,強烈的性慾、濃郁的佔有慾隨之而來。自從大半年前異能覺醒以來,自瀆對阿魏來說,絕對是一件痛苦無比的事。不過,現在的情況比平日惡劣多了。他終於明白甚麼是他媽的「痛苦並快樂著」。他額上冒出冷汗,不斷壓下充斥住整個腦袋中的澎湃快感,不讓這該死的異能發動。

阿魏勉強地牽起笑容,任由鳳凰沿頸項吻下去,軟軟的櫻唇如小丑魚愈潛愈深,一路而下,直至游到那根聳立在海床上的岩柱,滑過兩顆鵝春石。小丑魚柔情吸啜吞吐,像要把上面的微生物與礦物質吸乾淨。牠游至柱上的狹小隙縫,沾上一絲絲晶瑩通透的玉液。

接下來經過反覆的套弄,溫熱的吞吐,石柱跟海床不停顫動,宛若火山噴發前的自然現象,濃濃的岩漿「啵啵」翻騰,快要湧上岩柱中的石縫,下一秒便會噴發,替這尾調皮的小丑魚添上一層乳白衣裳。

然而,就在這時候,抑壓已久的性慾與佔有慾亦終於破閘而出!異能隨無盡的快感發動,左目跟手掌不能自控地變得黑漆漆,黑煙沿這隻不爭氣的左手冒出,發出「吱吱」的腐蝕聲! 

幹,又是這隻左手!

阿魏感受到身體的異樣,不禁猛然一驚。要是左手在這時候碰到鳳凰的嬌軀就悲劇了。他甩一甩頭讓自己保留一絲神智,翻身從檯上的盒子中掏出一根銀針,毫不猶豫往自己耳垂後的安眠穴刺下去!

朦朧之間,他聽到鳳凰驚訝的嬌呻......

然後,眼前一黑,他倒頭躺在床上,進入甜甜的夢鄉,發了一場美夢。

在睡夢中,阿魏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軟綿綿的草坡地上,身上一絲不掛。落日餘暉把一望無際的青草染的金黃,晚風輕輕吹過,揚起一陣悅耳的「沙沙」聲。燒得紫紅的晚霞化為一道鳳凰幻影,彷彿趕在日落西山前,盡情展翅,展現最後的風采。

阿愜意地枕著頭,看著天上的鳳凰雲彩。這道鳳凰形狀的雲霧愈降愈下,直至伏在他的身上,溫暖的氣息包圍著他身影每一個角落。鳳凰雲彩在他身上飄來飄去,時高時低,弄得他渾身騷癢,傻傻發笑。也許霧氣所致,阿魏下身跟那一片草地不知不覺變得溫潤無比。

一聲鳳嗚過後,夜幕終於來臨,最後的一線光也消失在地平線上。雲彩亦變得愈來愈黯淡,最後無聲地消散於空氣之中。

幻影散去前,阿魏跟這道虛影四目交接。不知怎地,他從金紅色的眼眸中看到一種複雜的情緒,既像痛楚,又像依戀不捨,還有說不出的柔情。他試著抬起手抓住這片無形的雲彩,可是身體怎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讓之消散。

臨別前,鳳喙輕輕啄了阿魏額頭一口,紅寶石般的鳳目滑下一滴淚,打在阿魏的臉頰上,輕輕滑落。

這就是鳳凰的淚,一滴只為珍重的人落下的鳳凰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