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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不得了的詞彙,不期然冒起冷汗。而且不只是我,我留意到最少肥佬、奄尖姐、母親三人,聽到兒子的話後都不禁打了個寒顫,似乎很害怕什麼。

我下意識地重複有關詞彙並反問:「審判之間?受罰?即係點?」

又是數秒的沉默。不過,父親似乎怕兒子再次胡言亂語,拿起紙巾替他抹嘴,叔父打圓場道:「你一陣自己睇下就明,隔離枱好似有一個人食唔晒。」

「點解你哋唔直接話畀我知呢?」我還未開口問,叔父的話音剛落,台上就傳來「叮」的一聲,限時正式結束。我只好如叔父所說,自己看看接下來發生的事。





這時在各圍枱旁邊的軍人,立刻舉起了小旗幟,包括我們一圍在內,大部分的是白色,但也有三名軍人舉起了紅旗。

台上的司儀緊接着宣布:「(普)三號桌、五號桌、十二號桌,各有一人未能吃完。請同志們拉他們出去受罰!」

「唔好呀!我只係爭一塊,你畀我食埋佢啦!」鄰桌被拉走的人苦苦哀求,幾乎聲淚俱下地大喊:「我下次唔敢亂嚟喇。唔好啊!呀!」

這個人有點面善,我看着看着,才留意到他就是剛才提示我逃走的人。這就奇怪了,一個大男人五分鐘又怎會吃不完一個橙?

不過,這個疑問很快就有答案。我望向該人原來的座位,竟發現桌上有三個橙的橙皮。一定是他剛才提示我逃走,才被罰多吃兩個。





得知事情因我而起,我迅即激動起來,正想站起來阻止軍人帶走他:「喂……」

然而我還未成功,就被用力按下肩膀,被迫坐回椅子上。阻撓我的人是叔父,他一臉嚴肅地對我說:「喂,唔好亂講嘢呀你!」

一直沒多言半句的老婆婆也勸阻我說:「哥仔,同枱嘅人嗲兩句冇問題,但唔得同其他枱嘅人講嘢㗎。」

奄尖姐也加入道:「你咪害我哋全枱人受罰好喎!」

對面的父親及母親亦以鄙視的目光向我施加壓力。





平日遇着這種狀況,我一定會忍氣吞聲,把想說的話吞回肚子就算;但現在那個人是為了救我才吃不完,我又怎可以默不作聲?我反駁道:「但嗰個人係因為我先會咁,我又點可以……」

港女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我:「咁你出咗聲又有咩用?咪一樣救唔到佢,仲會連累我哋。」

肥佬語帶不屑地緊接道:「嗰條友就係一時逞英雄,先會有咁嘅下場,正一棺材舖大減價 ,你仲想學佢?」

「但……」我不清楚肥佬所用的歇後語是什麼意思,而且我還有話想說,不過就在這時,除了敗者的哀號外,遠處還突然傳來淒厲的叫聲,把我的注意力引開了。

叔父見狀拍拍我的肩安慰我:「你都係乖乖地繼續睇啦。」

原來是「審判之間」的大門打開了,如同來自地獄的痛苦叫喊正是由裏面傳來。看來在更早的時間,已有其他人無法過關而在內受罰。正被軍人抓着的三人聽到後,比之前掙扎得更厲害,可惜他們敵不過一眾孔武有力的軍人,在下一瞬間已被逐一推入「審判之間」。

我並不知道「審判之間」內到底發生什麼事,但我清楚看到那個曾嘗試拯救我的人,在被推進去前的一刻,向我回頭展現了一個渴望被拯救的眼神,我卻無能為力,親眼看着他離去。

到這一刻,我才終於明白,為何在座所有人都這麼用心吃橙,因為沒有人願意被送往「審判之間」。我亦了解到,我也得努力吃下去、撐下去,才有機會逃走,以及明白這場只有橙吃的婚宴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否則,下一個接受審判的人,就會是我。

{第三道菜完
十一號枱在席賓客人數: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