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大阪市中央區 難波 09:00a.m. 陣雨


清晨時分,雨嘩啦嘩啦地下過不停,關西被一大片雨霧吞沒。


阿包在床上像樹熊一樣用身軀挾著被子,睡得正甜,還不時發出「嗯」「嗯」「嗯」好像很舒服的叫聲。


我和阿傑直接把被子拉直,阿包頓時變成燒乳豬似的倒吊半空,待了一會終於醒過來。




這一天,我們三人早早就出發到心齋橋,為要到藥房買一買藥。


原因是我有一點傷風,不知道是否因為洗了幾天冷水澡的關係,一起身就噴嚏打不停,還不停流鼻水。


所以我們直接先出發去買藥,反正阿包他們本來就打算買藥當手信,因此之後才會合阿森他們。




我還要一手撐傘,一手抱著那隻Minions走路,因為BoBo昨天曾說過去今日的景點,想與它一起拍照。


早知叫她拿回去就好。


日本的藥房有不少中國留學生打工,拜中國遊客的恩惠,算是對我們這些不懂日語的一種幫助,因為我們走進去實在搞不清什麼藥跟什麼藥。




「嘩......邊隻係感冒.....黑黑.....痴!藥呀?」我問。


「問下人啦睇嚟要。」


藥房裡會說中文的店員,她們身後都會有一牌寫著說:「中文Ok!」


我就站在一個中文OK的女店員身旁,她正跟另一個遊客解說,便先待她處理完客人的詢問。


到她講完,那客人離開後,她轉面望著我,然後問:「幹嘛呀?」







幹嘛?


現在的店員都那麼囂張嗎........


「......我在幹找感冒藥的嘛。」


「感冒藥在那裡。」她帶我逛了幾個圈,然後到達感冒藥的藥欄,說:「這一欄全都是感冒藥。」




喂,這裡少說也有數十種,讓人目不暇給。



「你感冒了嗎?」她應該是見我鼻子紅紅的便問。


「對呀。」我說完這句,就十分應景地打了一個噴嚏。


「妳知道哪一隻藥比較好嗎?」我再問她。


接著她介紹了數種不同的藥給我,在這裡我要跟她道歉,其實我是完全沒有聽進腦,完全遊魂狀態。




直至我看見其中一種藥是有村架純代言的,我便決定買那種。


她見我已選好藥,就問:「來旅行就生病喔?」


「對呀,第三天而已。」


「這是你挾的嗎?」那個女生望著我手抱的Minions,似乎十分有興趣。


「是呀。」




「嘩.......」


「想要嗎?」我問。


她馬上誠懇地點點頭。


我這才知道我失言,如果BoBo今天不要的話,我送給她是完全沒有問題。


問題......


「我可以看一下嗎?」她再問。


我把Minions遞給她,她興奮地抱了一下,待了一會就還給我。


老實說,起初她的態度讓我感覺不太良好,最後她的慰問又讓我對她的感覺好了一點。


大家都買好藥後,我們就在心齋橋與BoBo她們會合。



BoBo今天穿了一件純白色T恤襯配工人褲,跟Minions是純配。


「嘩mi仔,你真係有帶佢呀?」她第一眼看見我們,並不是打招呼,而是衝去摸公仔的頭。


「你湊返佢啦咁。」


「唔得~你係佢主人嚟架嘛,你應該帶返佢先係。」


阿森則一邊檢查路線,一邊說:「我地要起行啦。」


我們往清水寺的方法,是先到中之島線,再轉京阪本線到清水五条。


「其實點解會揀去清水寺嘅?」我問:「裝修緊啵。」


如果是拍照,效果應該不太理想。


「因為原本嘅清水寺,幾時都有。而家嘅清水寺,係幾十年難得一遇嘛。」小美解答,她總是有特獨的見解,我覺得這一點跟阿傑有點相像。


「而且行附近嘅街道都唔錯。」阿森補充:「都可以入大殿裡面參觀。」


雨勢開始減弱,陽光漸露,列車往京都的路上,我們看見一大片綠油油的稻田野地,甚有鄉村風味。





「好靚。」


忽然有一個車長走來我們面前查問車票,這時我們才知道原來京阪特急是需要再購票。


怪不得這輛車乘客稀少,而且車廂座位也特別好坐。


我們道歉後,就即時補回車票。


到站後,還要走一段路才到達清水寺。


11:00a.m. 京都府京都市 東山區





經過一間神寺時,我們便順便進去參拜。小美娓娓道來:「哩個叫豐國神社,係專奠祭豐臣秀吉架。」


「妳睇下人地識幾多野。」


「車,小美講畀我聽咪得囉。」


參觀過後,我們便繼續前行。此時我問他們:「你地想唔想著和服?」


「著和服好難行架啵。」小美說。



「唔緊要啦,一場嚟到唔係唔著呀?」我挑釁他們,希望逼他們應戰。


事實上,我對女生穿和服到底是怎樣感覺毫不知情。


「咁辛苦點著呀,咁你又唔著?」BoBo開始反擊道。


「邊個話我唔著?」我不忿道。


「但而家有陽光,會好熱架啵。」阿傑也道。


「一係咁,我地猜輸咗嗰一個著和服。」我提議。


「又猜?」阿包驚道,他害怕又是他輸掉。


「無膽嘅人咪唔好猜囉。」我幾乎是用最囂張的態度說。


「嚟咪嚟!」BoBo馬上抽起拳頭應戰,果然激將法是奏效,至少在她身上。


結果其餘的人也被我們拉下水,一同陷入這無間地獄。


「包剪揼!」


「包剪揼!」


「包剪揼!」


「咦?」


「我.......想問係咪三盤兩勝?」我哀問。


「你個頭就三盤兩勝。」BoBo格格大笑道。


我們六人包剪揼後,怎會是......我輸掉?


命運之神,你為什麼不保佑我呀?



難道是因為我昨晚將用過的內褲蓋上熟睡中的阿包頭上嗎?我跟他道歉就是啦。


「拿,你輸咗要著和服呀!」BoBo大聲道,深怕我會反口。


「車,著咪著。我著和服會好型。」


「型?你係著女仔和服啵。」BoBo說得很理所當然。


「女仔和服?幾時變咗係女仔?」


「你都無話著男定女,咁咪由我地決定。」她說。


「喂可以咁樣架咩?」


「啱啦,其實你個樣都有啲似女仔。」她繼續說。


「唔得唔得!」


「一係民主啲,投票決定啦。讚成嘅舉手。」


四票通過,除了小美有良心。


「女仔嘅和服點著呀?」我急問。


「你應該要試下女仔嘅滋味,唔係輸咗唔認呀。」BoBo反用激將法。


難道我一生英名,就此一朝喪?


一直走,我的心情和腳步都是沉重的。到達租用和服店舖的時候,我簡直有袁崇煥上刑場的感覺。


「可唔可以唔著.....?」我回頭,最後奢望地問。



「你話呢?」五個一副花生已備,睇人仆直的模樣,看來我是死定。


老闆娘帶我去選男生和服時,我用英文向她解釋,她只是愣住一秒,就面不改容地帶我到女生和服的選衣欄。


呃.......女生和服的款式比較多,也比較色彩鮮艷。


這是我安慰自己的最後方法。


穿和服麻煩得要死,要選好和服後(我選了少女風),又要選內裡的襯衣和腰帶,一切都選好後,就去換衣服。


原先還以為可以在女生的換衣間更衣,最後還是帶我上男生的更衣室。


我被一個婆婆命令脫剩內褲,掩著我害羞的臉,就開始包春卷的過程,我被一層又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卷啊卷,特別是腰部包得密不透風,壓得喘不過氣來。


終於穿好,我感覺自己已變成春卷人,照一照鏡子,媽的,我真是要這樣走出街?


而且......


而且......


很熱呀.....


和服全名應該是:具傳統美學花紋圖案的全身包裹型羽絨。


穿好木屐,完成裝扮後,來到他們面前,接下來的一分鐘都沒有人作聲。


因為全是爆笑聲。


再接下來的兩分鐘就是「被拍照」的時間。


「嚟望鏡頭,哩度呀,畀啲笑容啦。」阿包完全是落井下石mode。


鏡頭閃過不停。


笑成淚人的BoBo則問:「感覺點呀?」


「我好似著住咗個微波爐出街.......」我無奈地道,街上的眼光累累投射過來。


「呵,抵你死啦。」


「其實我唔明,我本身淨係想睇妳著,點解會變咗係我。」


「你想睇,我係唔畀你睇呀~」她奸詐地道。


搞了一大輪,我們終於正式上山。




斜路漫漫,他們一路上行走自如,可憐我穿著木屐,舉步艱難,一步一驚心。


木屐到底是誰發明,夾腳指的位置痛得叫爹娘,是劇烈的熾熱感,我的腳姆指和二指大概已擦損,下身痛如刀割,上身熱如焗桑拿。


如果有地獄,我相信這就是地獄。


最要命的是,他們完全沒打算等我,反而健步如飛,賞景探店,樂得自如。只有我一直落後,一邊走一邊叫:「等埋呀等埋呀。」



「喂!」在我全神專注行路的時候,BoBo不知何時繞到我身後,冒出來就是一嚇。


我的心在劇烈地跳動,但我的腳動不了。


「嚇死啦姐姐!」


「但你反應幾冷靜啵。」


「我......郁唔到咋。」


「我想講......」BoBo掩嘴偷笑,到最後放聲大笑,只有我一人瞪著她。


「妳想講咩呀!」


「我想講由後面睇你,一路行一路露小腿啲毛出嚟.....好.....」她笑得不能自我,本來裝著正經的我,看到她這個模樣,竟然不禁一同笑起來。


「好.....好核突......哈哈哈哈哈。」


她大概笑得累了,才問我:「你做咩行得咁慢架,人地都走哂啦。」


這個關節她居然問為什麼。


為什麼?


「妳試下著呀,痛死人。」


「你明啦而家,等你仲叫我地去著,抵你死~~」她一臉樂此不疲。


他們終於良心發現,發現我被拋棄在後面,在前頭等我們。



「我可唔可以除,我唔想再著啦。」我對他們。


面對前面的樓梯,我實在覺得無能為力。





此時有對情侶在前頭,那個女的身穿和服,男的在為她拍照,我不禁投向敬佩的目光。


我以後會尊重那些穿和服的女人。


到底她們是如何駕馭這身戰鬥裝束?


「不如行一陣就除啦。」第一是我不想再焗桑拿。


第二上面人流旺盛,我怕被人拍上網。


雖然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但我可不想這樣成名。


朝日報紙標題:《人妖驚現清水寺被捕》


阿森和小美因為不是太熟悉的關係,不敢過於落井下石,但阿包和阿傑則不然。


「唔洗擔心啦,無人認到你係男仔架。」阿包說。


「咁我應該係開心定唔開心?」我痛苦地問。


「但無理由行咗咁耐,唔著埋入去影相架啵。」阿傑說得頭頭是道,有一秒我是想相信他。


「我行唔到,我而家除啦。」我作脫衣狀。


「吓?咁快?」BoBo一臉不願意地道。



「妳試下著呀笨!」


「我地交換一隻鞋著啦。」她脫掉她的白色球鞋,然後穿上我的木屐。


這樣,我們變成奇形怪狀的高低腳組合,還是她的鞋子尺寸是不合我的尺碼,其實走起路來是更辛苦。






清水寺現在處於裝修的時間,整座大寺及本堂都搭棚修理,卻不減前來參拜的遊客人數,仍有許多香港和大陸人,甚至一大群日本學生團體到此一遊。





一路上,我成了耀眼的一員,被人用奇異的目光打量全身,議論紛紛。


喜的是我聽不懂日語,悲的是我聽得懂粵語和普通話。


入到大殿,可以脫鞋上殿參拜,我急不及待地飛脫鞋子上殿,這時的感覺跟護舒寶的廣告差不多,真想大叫:「我FREE,我自在!」





投下金錢,各人都合十雙手祈告,我好奇地問身旁的BoBo:「妳許咗咩願?」


她反問:「咁你許咗咩願?」


「想自己快啲重新開始,妳呢。」我如實地道。


「同你一樣呀。」


「妳都想重新開始?」


她笑呵呵,似是而非地道:「我想你快啲重新開始。」


心又開始漏拍,天空漸漸被烏雲遮蔽,變得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