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漉漉的日子,雨下個不停。生銹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煙圈裡捉迷藏。有一種潮濕的味道夾雜著悶熱。整間屋只剩下冷氣機聲,燒水聲,街道聲和下雨的聲音,還有一大堆聽不懂的日語。冷氣機開了不夠半小時,我已經看完園田美櫻的ABP-495。在這個濕漉漉的日子,我卻非常枯燥,在手淫兩次後更加添上一片空白,甚麼也不假思索,思想又在煙圈裡捉迷藏。煙圈隨風而逝。屋角的空間,我喝著一瓶憂鬱,吃著一方塊空氣。
 
又是一大堆聽不懂的日語,我試著看完北野武的「壞孩子的天空」,勾起遺忘已久的青春。青春最美好的地方,就是可以不理後果,無條件浪費自己,而這些浪費都是日後買不了的一去不返。我卻浪費了自己的青春。
 
壞孩子的天空無風無浪,萬里無雲,別人眼中不是風景,沒有人懂得欣賞,但只要你到過,那一片天空才是真正的清澈如水,不帶著任何城府和規則,頹廢的自由在那裡找到,偶然會說說夢想,縱使從來沒有實現過,但至少痛快過。
 
我看不懂這部電影,究竟結局是給予觀眾一個希望,還是絕望?
 
結局裡新志問小馬﹕「你覺得我們完蛋了嗎?」
「胡說八道!我們還沒開始呢。」對。那我們甚麼時候才開始?




 
可能生命結束時,人生也還沒開始。
我知道不可以重新再來一遍,好歹也讓我踏出起跑線,但我知道我在起跑線上的那一刻已經輸了。
 
不,也許這並不是美好的開始,而是痛苦的開端。
當痛苦是始終如一時,完蛋就是一個解脫。
 
看完「壞孩子的天空」後,倒了一杯水。除了在家之外,我平常不會喝水。無色無味的液體解不了內心的渴。人不喝水會死,但即使活到一百歲,回頭看的回憶都是無色無味的液體,那又有甚麼意義?生存不是生命的唯一價值,這是我所相信的。
 
正打算接著看同樣是北野武作品的「花火」,電話響起了,是歷蘇打來。他剛剛從深圳回來,約我出來喝酒。冷氣機像壞了似的,仍然感到潮濕的悶熱,本來還打算在家中安靜看電影,看到睡著為止。下雨天不想出門。




 
「我剛在家裡和家人吃完飯,一小時後老地方見吧。」歷蘇說完隨即就掛斷了。媽的!跟家人一起吃飯實在太幸福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家人煮的飯了,母親這幾天也不見蹤影,一定是打麻將去了,父親這十多年來也不見蹤影,也不知道在做甚麼。
 
真羨慕母親的人生,每天也在打麻將,從不感到沉悶,這也算是一種幸福吧,對自己的人生如此的輕易滿足。我憎恨我對自己的平凡人生感到討厭,不斷去相信自己會有不平凡的宿命,只是時機未到而已,人生不應該只是重覆著每一天,早上起床,刷牙洗臉,換衣服吃早餐,然後乘一小時車去上班,在公司不知道在幹甚麼,然後乘一小時車下班,一個人在家裡吃二人份的晚飯,洗澡刷牙,然後睡覺再醒來再睡覺,在第二天的早上起床,刷牙洗臉…每一天都是一份複印本的複印本的複印本。生為此活,我很抱歉。
 
為了不再重覆沒有意義的人生,十二天前我辭職了。這十二天我都在家,我為了不再重覆沒有意義的人生,我沒有每天刷牙洗臉,十二天裡大概只刷了三次牙,只換過兩套衣服。沒有出門,不斷叫外賣,在家裡不斷看電影,大概看了接近四十套電影,直至日夜顛倒,晚上起床,早上才睡覺。
 
這是我改變人生的第一步,而下一步呢,本來我未想到,現在的計劃就是一小時後,我跟很久不見的老朋友到酒吧喝酒,再次看見外面的世界,像一粒鋼珠重新滾進集中營裡的巨大輪盤,不過我要先洗個澡,感覺到有一層泥垢包圍著整個身體,太噁心了。
 
雖然十二天都悶在家裡,仍然睡得不太夠,有時看電影看得入神,也忘了睏意,整整一天一夜沒有睡過。人不睡覺就會發瘋,所以大多數的香港人也有點神經錯亂。人睡不夠的話,連自己在做甚麼也不太知道,思維比身體更慢,身體比世界的步伐更慢。當思維追上身體時,卻追不上時間,所有東西都是習慣的習慣,完全理解不了自己做的事,眼前永遠跟隨在一秒前過去的生活。




 
我曾經看過一個關於不讓人睡覺的人體實驗,是在上世紀四十年代,前蘇聯的一個實驗,讓一班人完全不睡覺十五天,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結果就是全部人也發瘋了,不斷在密室內來回奔跑、尖叫直至聲帶斷開,人吃人,然後吃自己的駭人畫面,整間密室血肉模糊,最後實驗就在第十五天中止。
 
這個實驗很有名,很多人也聽過,傳聞中蘇聯科學家從監牢招募試驗者,以無條件釋放的理由作為誘餌,承諾實驗品只要連續不眠不休三十天便可以獲得自由。最終,他們成功招募了六名政治犯。然而沒有提及這些囚犯是甚麼國籍,可能是德國人吧。
 
其實這個實驗可以再嘗試多一次,只要找香港人來試驗就應該成功了,基本上大部分香港人的日常生活也經常不睡覺,即使睡也是五,六個小時,他們仍能照常工作,下班後照常玩樂,好像沒甚麼大不了的。
 
我最記得這個恐怖實驗的文章中有一句話,是最後一名死去的實驗者死前跟科學家說的一句話「我們不再想要自由了。」這個實驗只告訴了我們,當人睡不夠時就會不再追求自由,因為追求自由需要氣力,放棄比追求來得輕鬆。
 
香港人現在也是同樣,打著呵欠地說「我們不再想要自由了。」
 
「香港是一個沒有夢想的地方。」不知道何時起就經常看見,聽見這句話,更加不知道何時起,會出現「夢想」這個接近洗腦催眠的詞語。我還未找到自己的夢想,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其實,夢想也只是較偏門的一種「物質」證明。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物質證明是人的唯一成就,不斷努力賺錢,不斷用你辛苦掙來的錢買一大堆你根本用不著的東西。金錢就是社會大眾的成功準則和生存價值,所謂主流的人生目標。資本世界有悠久的歷史,久遠而堅固的遊戲系統,人類早已習慣這種生存規則了。
 
在近年中出現一種近乎宗教信仰的新價值,便是年輕人口中的夢想,不斷在灌輸一種看似貼近尋找真正人生價值的方法給所有人。人生的意義就被這簡單,直接又勵志的洗腦信仰所解釋得到,亦為很多人在某程度上確立虛偽的自我,尋找一種不跟主流,獨斷獨行的追求。看似高尚,宏大的心靈價值,只不過是好聽點的物質主義。
 
所謂夢想,是希望討厭你,你討厭的,看不起你和你看不起的人看見你的成功,從而證明自己在世界上的存在,藉以一種可能自己根本不喜歡的東西來獲取成就感。又有多少人真正知道自己喜歡甚麼。充滿銅臭味的夢想。
 
玩音樂的人把自創的歌曲放上網絡,用「夾band」來代替「唱K」,走到多人的街頭和碼頭演唱,讓所有人都看見你的努力,你的才華。有才華和有夢想是如此的輕易的事。拍個短片放上網絡然後留意著多少的點擊率,所有的所有都是一種自我確立,自我滿足。
 
以前的人不會自欺欺人,把生活想得很簡單,為了「搵食」,甘願為工作而工作,坦白地用金錢來確立自我,這是最純正的物質主義者,我還比較欣賞這些人。可能是社會進步了,網絡發達了,人們也看多了,知道得更加多了,原來世界上有很多人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成就了自己的夢想,從而啟發了更多人有更多的內在追求,所謂的夢想變成了妄想。
 
人去欣賞一個人,往往只是欣賞別人的結果,看不見過程,因為結果才是人想得到的,不想要當中的過程。其實我想說的是,當你試圖用某種感官性的外在途徑去獲取可計算的價值和證明,都是物質性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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