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充滿期待地升上中三。我知道周嘉慧開學之後會很忙,但就算她不來體育會,我們還可以傾電話,周末也可以相約見面,相信一定能順利發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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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傷殘這段時間裡,那些低年級女生早已把我忘掉,轉而為了打籃球的高個子尖叫。我也樂得清閒。
我猜不到受驚兔還記得我。

有一天我跟受驚兔在走廊迎面相遇,她突然在我身前停步,圓滾滾的大眼睛盯著我打轉,聲音卻悶在喉嚨裡︰
「呃……呃……我……」



我靜靜地等了半分鐘,結果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到最後還是說不出話來。
我想問她,結果我還沒開口,她就低著頭轉身跑走。

這究竟是甚麼意思?她到底想說甚麼?我自問認識周嘉慧後對女生了解大增,但這隻受驚兔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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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周嘉慧,開學後果然大幅減少來體育會的次數。
我一星期只能見到她兩次左右,每次她都毫無預警地出現,搖著馬尾走到我面前,但聊不了幾句,又匆匆忙忙地道別回家。



我們仍有通信,她的信件裡也常常附有各式手製小禮物,但信件一來一回要一個多星期,總是令我非常心急。
我常常在黃昏打電話去她家,但電話經常沒人接,連問她在哪裡都做不到。

為此我向她投訴幾次,還問她要手提電話號碼。她卻說︰
「你自己都沒有手提電話吧,我怎麼會有?太貴了,現在家裡只有爸爸有呢。而且啊,我也不喜歡那種隨時會被人找到的感覺。」

我以為她討厭我才這麼說,她卻從書包裡拿出Schedule翻看,然後抬起頭眼神專注地看著我︰
「這樣吧,我跟你約定好了!每個星期三放學和星期六下午,我都會來找你,不見不散!」

我喜出望外︰


「真的?不能反口啊!」
「我幾時騙過你?放心吧,如果我突然有事不能來,我會提前跟你說的。我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但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在電話裡追問我來不來啊,不然我會生氣的呢!」
「好啊!一言為定!絕不追問!說到做到!」
「說到做到!」



周嘉慧非常守信用,跟我約定後,她無論有多忙,都會在星期三和星期六過來跟我見面。
我試過約她出去,但她還是更喜歡來體育會。
反正能見面就好了,我並不強求。

可能因為我們面對面的時間增加了,通信反而減少,不過她每星期仍有二、三天會打電話給我。
我慢慢習慣了等她來找我,不再追究她家沒人接電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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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聖誕節,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認識一年。
我準備了一份小禮物給她,是一個星座匙扣,她高興地收下。
第二天她回贈用花紙軟軟地包裹的聖誕禮物給我,我回家打開一看,竟是一條手織的天藍色圍巾!
雖然圍巾不長,但想到是她一針一針織出來的,我興奮得跑到露台大叫,然後被媽媽罵我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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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嘉慧的支持下,物理治療的進度愈來愈好,過了聖誕假之後,我心裡想跑步的慾望已經強烈到不能自控。

剛過新年的某天,阿修發現我的天藍色圍巾,竟然伸手來搶!
我一氣之下跟他爭執,更忘情地向他發出戰書,結果,我只跑了十幾米就摔了個狗吃屎。
而且我們私下比賽的事還被陶教練發現,兩個人都被打了一頓,阿修還被罰跑二十公里。
經過這次之後,阿修好像對周嘉慧絕望了,不再來挑釁我。
我則更加認真地依照陶教練的指示去做,接受加強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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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我受傷以來已經一年零兩個月。
我已經做好心裡準備,只等一個時機。
這天是星期三,我放學後先去貨櫃外聽歌半小時調整情緒,再去體育會認真地預備。

大約五點左右,周嘉慧搖著長長的馬尾到來︰
「怎麼了?為甚麼叫我今天早點來?」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的臉突然一紅︰
「甚、甚麼事?」
「你為甚麼臉紅了?」
「我、我剛才跑過來……很、很熱啊!」



我心中正緊張,便隨意點點頭︰
「嗯,的確,是時候了。」
她的臉更紅,嬌聲輕斥︰
「甚、甚麼啊?你到底想說甚麼?這麼古古怪怪的!」

「嗯……不好意思,我很緊張呢……周嘉慧,你仔細聽我說。」
她全身挺得畢直︰
「是?」
「我啊……受傷之後,多得你一直都在我身邊支持我……」

「那個……呵……不、不用客氣啊……我也只是……啊!我受不了!你不要把氣氛弄得這麼緊張兮兮的,我很不自在啊!」
我拉住她的手臂︰
「你先靜靜地聽我說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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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慧抿著嘴,眼神緊張地盯著我。
「我……其實……我……我真的很多謝你……今天……我、我要重新開始練跑步了!」
她的瞳孔擴張,眼神由緊張變成期待,雙眼亮得發光︰
「真、真的?你、你可以重新跑了?今天?」
「是的,上星期物理治療師同意了!我、我想等你在的時候,在你面前跑……希望……希望你可以為我打氣……」

她抓住我的雙手,跳了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一直都想問你甚麼時候可以再跑呢,只怕令你有壓力。我等這一天很久了!我一定會在這裡的,你要加油啊!好好跑!」
從她的雙眼中,我得到再次起跑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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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熟悉的跑道前,看著一年前摔倒之處,膝蓋就彷彿傳來撕裂般的痛。
我嚥了嚥口水,邊對抗心中無形的恐懼,邊下蹲做出on your mark姿勢。

周嘉慧站在跑道的另一端盡頭,彷彿知道我在害怕甚麼,高高舉起雙手大叫︰
「許振軒!加油呀!不要認輸!」

我深深吸一口氣,轉頭望向旁邊的陶教練,只見他一臉嚴肅地喊︰
「Get set!」
我撐起雙腿,揚臉看著那條令我受過傷的跑道,心跳愈來愈快。
——不要多想,許振軒。你只要跑就行了,許振軒。不要多想……

「Go!」
聽到陶教練的聲音,我雙腿自動向前邁進,一步一步,終於又再跑了起來。
——我在跑了!過了一年多,我終於又在跑了!

雖然跟我的高峰仍有差距,但雙腿的每一塊肌肉都配合著我,努力地前進。風擦過我的身體,感覺熟悉得令人懷念。
——加速吧!許振軒,你可以的!你的腿還可以再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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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這樣想著,我的視線忽然集中到我去年摔倒的位置,我想別開臉,但眼睛卻不受控制。我心中一慌,呼吸就亂了,然後雙腿一個踉蹌,竟被自己拌倒。
「呯!」的一聲,我又在跑道上倒下了,儼然就是去年同一個位置。

我伏在地上,膝蓋不斷傳來痛楚,恐懼的感覺慢慢把我淹沒。我好怕,好怕再次跌倒,好怕又要做手術,好怕帶著枴杖,好怕受人冷眼,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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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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