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舊,因為我不會看自己的歷史。
  二零一一年十月三日下午三時二十四分,這一分鐘過得很快,快得我的表情也融入不了這分鐘。在夢裡,我在跟一個女人說話。
  「如果給你選擇,你會喜歡四年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女聲說。
  「我不知道。」我說。
  我們每天上班除了等著下班,便是等著薪酬,有時候也會想著2012的末日。我是一個創新的人,我不喜歡把自己代入這些規律身上。因為對我來說這些規律都是守舊的,而我需要一個屬於自己的規律。我叫阿端,是一名公司區域經理。
  「啊。。。啊。。。」每次下班後的一小時,我總會在開著螢光管的區域經理辦公室聽到女的叫床聲,而此時的我也會用手捉著眼前女性的胴體而擺動。每次我們做完愛後,我和Cherry都會各自離開。因為她需要在她丈夫回家之前準備吃飯,然而今天有點不同。
  「阿端,我們在一起有多久?」Cherry整理裙子,坐在桌子吃著煙。
  「不知道。」
  「你覺得我們這種關係你能維持多久?」


  「這幾天,你的問題多了。」
  「沒什麼,只是我最近累了,想找一些答案來安慰自己。」
  「回家吧,你丈夫等你。」整理衣服的我也準備拿起公事包離開。
  走到門前,Cherry雙手穿過我的腋下,說:「我發覺我喜歡你,這幾天我在床上夢見你,即使我跟我丈夫做愛時也想起你的模樣,你也愛我嗎?」
  我輕輕推開Cherry。
  「對不起,Cherry。我沒必要回應這些私人的問題。我要關燈了,你走不走?」我說。
  「什麼叫私人。。。」正在激動的Cherry不小心隨手把物件投向螢光燈上,辦公室頓時融入黑暗。「什麼叫私人問題啊?我愛你,你愛不愛我也是私人問題嗎?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你也不會對我們的關係屬於私人!」
  「好吧。既然你那麼喜歡要用我跟你的關係來當作一個定位的話,我們用錢來衡量吧。我現在寫支票給你,你想要多少萬?」我說。
  「好!原來我一直都愛錯了人。我走,你以後都不要找我!」
  我嘗試笑著回應她的答案,可惜天太黑,她看不到。她離開公司大樓門口後,我停步其看著她的背影,因為我聽人講過一去不返的女人的背後總是很美的。我一直都想看,原來是真的。


  翌日,Cherry主動向人事部離職。我在正修理螢光燈的區域經理辦公室內一直看著她的舉動。直到她的離開,她始終沒有把眼睛留在我的房間。本來我還可以再看到她的背影,卻被眼前的修理工人阻礙。
  「先生,對不起。因為這種螢光燈公司還沒有存貨,我現在只能幫你更換壞的出來。我相信明天會有存貨了。」修理工人說。
  「好的,都怪我衝動。」我微笑。
  這天,我仍然沒有依時下班。下班後的一小時,待到天黑了,獨自一人的我才發現我和Cherry的感情就像螢光燈與開關按鈕。每當開著按鈕,燈必然會燃亮;該關的時候,燈也必須順從地熄滅,我們都為此來滿足一絲絲的快感和欲望。可是當某一方日久生情,想有進一步的接觸時,這時候便沒趣了。始終螢光燈與開關按鈕只能分別是被動和主動,兩者是不能互換的。我的確喜歡螢光燈,但我更喜歡的是自由。
  終於,有一天,我找到一個比螢光燈更好的代替品。她是一個聲控電燈,她叫阿欣。她家門前的燈是一個聲控電燈,她說這能省電。
  「先生,要進來坐嗎?」第一次相見時,阿欣主動搭著我的臂膀說。
  我由下至上的瞄她一眼後,我除了從對方的衣著知道是妓女外,還看到一件特別的事,當時她另一隻手是拿著英語書。我嘗試想問她,她說她的問題需要用錢才能回答。
  至此,我過幾天找她來滿足好奇心。
 「你說這本英語書?沒什麼,我只想出國旅遊。」她在床上握著數張紅色鈔票說。「其實我也想問你,剛剛我們做愛時,你不斷說阿珊,她是誰?」
  


  「這個我不會告訴你的。既然你想旅行,為什麼沒想過找一份正常工作?出賣肉體,值得嗎?」
  「別跟我用現在的道德觀念來審判我。肉體既然屬於我的,為什麼我就不能利用肉體來賺錢?那地盤工人豈不是出賣勞力?妓女只是一種職業。」
  「那你做妓女多久?」
  「兩年了。」阿欣隨手在床旁抽起盒內的煙,然後點火。
  「那你一開始為什麼要當妓女?」
  「不要再問了,你的問題真煩人。」阿欣瞄了我一眼。
  「我還有錢的。」
  阿欣忽然用手掌刮我的面頰。她激動地說:「你錢多有屁用啊?有些問題你用錢也買不到!」
  「真的嗎?那我沒問題,我走了。」我起床並整理衣服。
  「等等,你的皮外套可以給我嗎?它好像我前男友的一件衣服。」
  當我離開她的住所後,除了留下笑容便沒有任何東西放在她身上。我始終沒法答應她,始終這外套剛好是一個我沒有珍惜的女人送給我的衣服。我離開後,聲控電燈便自動關了。
  幾天後,我再走到阿欣的家,聲控電燈聽到我的腳步聲便自動開著。
  她在門縫看著我,並露出驚喜到憎恨的表情。隨後我便看不見她之後的表達了,因我跟她貼近嘴唇後已沒法進行對焦。在激吻途中,她搶走我的皮外套,然後大力推開我。我承認這不是前幾天所穿的皮外套,但她一口認定是。
  「你說,為什麼這件皮外套有其他香水的?」阿欣說。
  「碰過別人自然有香水味啦。」我說。


  「什麼人,又是那個女人嗎?」
  「我為什麼要說給你聽?」
  「你再不說,我就把你的皮外套剪破。」
  「隨便你。」我發現她床邊放了很多酒和一些信件。
  「難道你已忘記這件皮外套是我買給你嗎?阿達,你真的為了那個女人而對我狠心?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阿欣激動地留著淚說。
  「愛與不愛,現在還有分別嗎?」
  「我真不甘心,我竟然輸給一個女人。那臭婆娘有什麼好?她比我美嗎?」
  我站在原地選擇沉默。
  「其實在這幾年來,你有沒有愛過我?」她跪在地上,聲嘶力竭的自言自語。
  我沒有理會,直到她已昏迷不醒時,我才走到她耳邊說:「愛,我愛你。」我不知道阿欣有沒有聽到,但這晚她在床上一直微笑。
  之後,我便抱她在床上。在這寂靜的氣氛中,我偷看她的信件。這些信件都是由一個叫阿達的人寫出來的,內容是由異地戀到男朋友在國外結婚的事。從她最近的信件來看原來她所謂的出國旅行只不過為了想跟男友一起居住。看見每次她男友都穿著皮外套的相我才知道為什麼阿欣喜歡這樣。
  看完後,我怔怔地看著她的腳踝。我曾聽我母親的說女人的腳不是親密的人也不能碰的部份,我曾經有機會摸到我最心愛的女人的腳踝,但我最後錯失了,因為她的腳踝最後被我的朋友奪得。在這一分鐘內,我輕輕摸著她的腳踝並留了一件皮外套便離去了。不知道阿欣的腳踝能否把我對我最心愛的女人的情懷傳送出去呢?
  當我走出她家門前,我發現聲控電燈並沒有自動燃亮。那時候我不禁心想:想不到現在的燈也會隨主人的情感而變化的。
  最後,我沒有去驚醒聲控電燈,因為我不想強逼它在它陪到阿欣傷心時仍那麼敏感。
  幾天後,我來到一間靠近路邊街燈的餐廳。


  「最近好嗎?」
  這是我嫂子的聲音。她叫阿珊,她曾經是我的最深愛的女人,因為那時候公司面臨危機,我經常出國工作,因此很少陪伴她。在四年前某一日我從國外回來時,她已變成我朋友的妻子。
  「不錯啊。你最近。。。」
  「阿成,不要隨便亂跑!」阿珊對著身旁的孩子說。
  「現在你的兒子多歲?」我微笑著說。
  「四歲了,你很喜歡玩,都不怕陌生人的。阿成,快走到叔叔那邊讓叔叔看你。」
  阿成跑到我身旁,我抱起他,他隨即嘻嘻哈哈的手舞足動起來。
  「哇,四歲都幾重呢。」我用手量了一量他的體重便把他放回地上。
  「阿成,你去那邊玩吧。我要跟叔叔聊天。」阿珊用手輕輕推開阿成。
  我待阿成離開後,便說:「時間真的過得很快。如果那時候我們還在一起,我們的兒子也有四歲了。」
  阿珊沉默。
  「這四年裡,你的樣子都沒什麼分別,只是衣著成熟了。」
  「你也保持得差不多。」
  「如果給你選擇,你會喜歡四年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我說。
  「我不知道。」阿珊說。


  兩人一起喝了一口咖啡,但嘈雜聲掩蓋不了沉默。
  二零一一年十月三日下午三時二十四分,這一分鐘過得很快,快得我的表情也融入不了這分鐘。
  「你知道嗎?我還喜歡你,你跟我走吧。我們一起遠走高飛!」我忽然拉著阿珊的手,並跑出馬路。我感覺到阿珊不斷掙扎,我也聽到遠處阿成不斷叫「媽媽」的哭叫聲,但我已沒有其他選擇。
  「放手,我叫你放手,你聽到沒有!」阿珊不斷拉扯。
  「為什麼,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不會計較你的歷史,只想著我們的未來而已,還不行嗎?」
  「我的兒子在哭,我求你讓我去接他吧。」
  「難道你兒子比不上我?」
  「你可以不計較我的歷史,但我計較啊!你要明白我已經是你朋友的妻子。他是我的兒子,而你是我的朋友,就算時間怎樣變關係也是一樣。你明白嗎?」
  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還是一個看歷史的人。
  我放手的說:「你去接你的兒子吧。」
  阿珊匆匆地趕到阿成身邊安慰他。
  此時,我也走到阿成身邊說:「阿成,剛剛我跟你媽媽玩遊戲而已,別以為我們會遺下你啊。」
  阿珊拉著阿成的小手說:「時間也不早了,快跟叔叔說再見啦。」
  阿成揮手說:「叔叔再見。」
  我點頭,然後輕輕捉著阿珊的手說:「我們還有時間再見嗎?」


  「有機會吧,再見。」
  「再見。」
  看著兩母子的背影,我忽然有點妒忌。看著這兒的街燈,我幻想起四年前的街燈下的我和阿珊。不知什麼時候,我便開始經常在街燈下看到阿珊和探望阿欣。
  「阿達,你又來了嗎?我等你很苦了。」阿欣打開門,高興地說。
  穿著皮外套的我說:「是啊,我想借你的肉體給阿珊傳達一些資訊。」
 
 <完>
  稿完於二零一一年十月十五日晚上宿舍,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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