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群裏傳來了一則新訊息。
 
「嗨,你們怎麼看最近鬧得很大的那個啊?」來訊的是班上有名的情報通,所有人都叫他「情報君」。但凡是這所學校的事情,上至某某教師與學生的秘密戀情下至誰抄了誰的功課,只要他想知道的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S把他的號碼加到通訊錄時,特地用上了「耳朵」的繪文字來代表他的順風耳。
 
「那個即是什麼啊?」某同學回道,句末加了一個以右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沉思的繪文字表情。
 
緊接其後,班群出現了群組訊息中常有看到的畫面,不少人相繼跟隨了那位同學回覆一樣的內容,似乎沒有人知道情報通所說的「那個」到底是在說什麼。
 
「什麼嘛?都沒有人知道嗎?我們班的消息還真不靈通啊。」情報君語帶諷刺地說。即使隔着屏幕S還是能想像到他持着比別人知道得多一點點的臭屁樣子。
 




「那個是什麼啊?這樣斷斷續續的弄得人很在意啊!」某同學接着回應道,還用上了噘嘴的表情以示不快。
 
「真是的,不留意身邊的事也要有個限度啊!特別是我們班那麼多同學愛發短訊,不好好提防一下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就真的糟了,因為最近學校裏盛傳著一個關於繪文字的詛咒啊……」雖然比不上S,情報君也算是一個喜歡使用繪文字的人,但現在卻連半個表情符號也沒有輸入,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語畢,情報君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刻意等待着其他人回覆。
 
「不要再賣關子了啦,快說那是個怎樣的詛咒吧!」某同學回覆道,訊息裏那憤怒得漲紅了臉的怒目繪文字完完整整地表達了他那不耐煩的心情,其他同學同時以相同類型的繪文字加入附和。
 
情報君一直以來為班效力,搜盡學校的大小情報造福各人。然而,他有一個奇怪的嗜好,就是往往要等到「聽眾」們有所反應才繼續說下去。S不太喜歡他這種故弄玄虛的個性。
 




「好了好了,那我就分享目前掌握到的消息吧,嘻嘻。」眼看聽眾開始投入了,情報君總算道出重點:「根據我從各方打聽來的情報,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受害者中咒前並無明顯的先兆,也就是說,只要用了繪文字,任何人也能成為被詛咒的目標。」
 
「那……若然不幸中咒的話,到底會怎樣……」某同學加入對話,大概是還沒完全忌諱詛咒的事,句末用上了驚訝得張大了口的繪文字表情。
 
「呃……關於詛咒內容,我還不是太清楚......確實是聽說有不少人遇害了,可我卻找不到他們了解更多……」情報君像是被戳到痛處般無奈地道。
 
「……根據我過往的經驗,若是連我也打聽不到的話,只會有兩種可能:一是詛咒整件事都是由閒閒沒事幹的人瞎編亂造出來的故事;二是與詛咒有關連的人因為什麼原因而不能現身解說,或許是死了也說不定……」像是為了不讓別人認為是自己能力不足,情報君罕有地自接自話。
 
「是不是愈使用繪文字愈大機會中咒啊?那我們班最愛用繪文字的S豈不是很危險嗎?」情報君才剛發送了訊息,又有新的同學加入對話。
 




「對!對!對!如以風險程度來說,常常用繪文字來說話的S大概是最容易中詛的吧。總而言之,只要大家都戒掉使用繪文字的習慣便安全了。」情報君回道。
 
本來S對於這類靈異東西不怎麼感興趣,可既然有人提起了自己,決定還是回覆一下,於是便接連輸入了不見、不聞和不言三猿的繪文字來結束對話。
 
之後的對話是怎樣的,S也不太記得,好像是因某同學岔開話題,繪文字詛咒的事情便不了了之了。而這段對話,便成了一切的開端。
 
當天晚上,S做了一個夢。
 
 
 
睜開眼的時候,不知怎麼的,S第一時間想起了下午時班群的訊息。
 
為什麼會這樣的呢,S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明明放學時早已沒有把詛咒的事放在心上,到了晚上吃過飯後更幾乎忘掉了班群裏曾經討論過這麼一件事,可到底為什麼,現在卻滿腦子都在想著繪文字的詛咒呢?




 
難道說是因為今天下午同學們都在班群裏討論得興高采烈的時候,自己卻以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敷衍地回覆,潛意識裏對成為了話題終結者產生了一點點的內疚感,所以才會禁不住回想起詛咒的事情嗎?
 
撫心自問,S雖有想過和其他人一樣隨便輸入些驚嚇的表情來附和回應,但終究還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因為她壓根沒有感到懼怕。
 
真要說的話,S不是屬於那種膽量過人的女中豪傑。
 
看恐怖片時還是會害怕。
 
玩鬼屋時還是會被嚇得尖叫著奔跑。
 
一個人走在深夜黑漆漆的小路上一樣會怕得要和朋友說着電話才敢走下去。
 
只是,S從不把這種學校怪談當作一回事而已。
 




校園裏的不可思議傳聞,很多都是穿鑿附會而成的。例如深夜時分出現的廁所裏的花子,或許只是深宵值班上廁所的女教師,湊巧不知道在什麼情況下被偷偷潛進學校靈探的學生碰見而產生的誤會罷了。
 
S一直認為,這類以訛傳訛的東西,只是別人為了散佈恐懼而捏造出來的,就連半點相信的價值也沒有。
 
沒錯,就連半點相信的價值也沒有。
 
在S入睡前,的確如此。
 
在瞥眼看到站在床尾的不見猿前,也確實如此。

不見猿的外貌和手機裏的繪文字如出一轍,唯一一點不同,就是牠具有「身體」,而且還是和真正的猿猴一樣的身體。S即使遠遠看着,也能感覺到每一根毛的觸感都十分柔軟。
 
卡通的樣貌,真實的身軀,看起來不禁有點像合成獸,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詭異。
 
黑暗的房間裏,不見猿沒有像一般的猿猴般吱吱地叫個不停,牠的雙手一直緊緊地掩着眼睛,靜靜地、默默地面朝着S的方向站着。




 
任誰在深夜裏看到房間裏憑空出現了本應不存在的其他東西時,都必定會大吃一驚。S當然也感到害怕,但她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準確點說,是她發不出聲音。
 
S起初以為自己是從睡夢中醒過來,但睜開眼一會兒後,卻感覺到有哪裏不太對勁。
 
S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正想側過身來看看房間的另一邊時,卻發現了自己動彈不得,不論怎麼嘗試,身體就是不聽使喚,只有眼睛能自主地移動。
 
這裏不是我的房間。四處張望後,S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自己身處的這個空間,驟眼看下去和自己的房間如出一轍,但細心留意的話便會發現有很多微細的相異之處,比如上下顛倒的海報,比如左右倒轉的文字,比如不該存在卻存在的東西。
 
比如站在床尾的不見猿。
 




S察覺到自己不能挪動身體的時候,一瞬間還以為是遭到鬼壓床,不過把整個房間打量了一遍後,她總算認清了事情的真相。
 
這是清醒夢。
 
S打從有記憶以來,人生第一次夢到如此具體的清醒夢。以前也有做過疑似是清醒夢的夢境,但都沒有現在身處的這個房間來得真實而又帶點虛幻。
 
S忍不住在意起床尾的不見猿。難道是心底裏對詛咒的事耿耿於懷才投射到夢裏嗎,還是說……
 
說起來,這真的是清醒夢嗎?
 
S一邊斜眼望着床尾那異樣的不見猿,一邊在心中自我質疑。
 
曾聽說過做這種夢的時候,除了自我能保持清醒外,還可以隨意控制自己的行動。可現在卻不像是那麼一回事。
 
S再次望向不見猿,不知怎麼的,S心底裏隱隱約約認為牠便是使自己一動也不能動的原因。
 
「……」一瞬間,S好像聽到不見猿發出了一點聲音,嘴角還抽搐了那麼一下,像是悄悄地嘲笑着自己。
 
是錯覺嗎?
 
S看着不見猿,雙手依舊緊緊地貼着臉頰,表情絲毫沒有變化。
 
漸漸地,S的意識慢慢遠去……



早上醒來時,昨夜的夢依然在S的腦海裏徘徊,久久揮之不去。
 
S坐在床上,欲打開手機的對話,打算和朋友訴說昨晚那嚇人的夢境。
 
可是仔細想想,只是做了這麼一個惡夢便到處宣揚的話,也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了,或許還會反過來被別人取笑自己膽小得像小學生一樣,自己好歹也算是個初中生啊。
 
S最終打消了念頭,正想關掉對話介面之際,卻不經意看到了昨晚入睡前和朋友的對話……
 
介面顯示出兩人之間最後的訊息,是S用來結束對話而發送的不見猿繪文字。
 
會夢到不見猿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例如S就曾聽說過入睡前看到的東西較容易出現在夢境裏,也有可能只是碰巧夢到,沒有什麼特別的解釋。在無數的可能性中,當下S的腦海裏只浮現出一個可能性—
 
那個關於繪文字的詛咒。
 
夢醒後,那份她認為從來沒有的相信的價值,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萌生起來。
 
當天回到學校後,S還是沒有和同學們提起那個夢。對於初中生來說,被別人嘲笑為膽小鬼的羞恥感比起無法證實的詛咒謠言要來得可怕多了。
 
再說,那個夢真的就是情報君所說的詛咒嗎?怎麼看那也只是略帶詭異氣氛的惡夢吧。S拿着手機盯着昨晚和朋友的對話,一直到了晚上睡覺前,反覆思索了整整一一天。
 
這晚入睡前,S依舊和朋友傳訊息聊天直到夜深。為了確認昨晚的夢與訊息裏她所發送的不見猿繪文字是否有關聯,S決定做一個小實驗。
 
「噠……噠。」S按下了送出鍵,屏幕上顯示出訊息傳送成功的標記。
 
如果整條訊息只有一個繪文字圖案的話,那個繪文字便會被放大,這是程式最近新增的功能。
 
S所送出的最後一則訊息,便是被放大了兩三倍的不聽猿。

抱着實驗的心態,S不禁有點興奮,害得自己遲遲也未能入睡。過了好一會,眼皮才逐漸變得沉重,之後好不容易總算進入夢鄉。
 
待S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不見猿和不聽猿早已站在自己的隔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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