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唐希靈,父親在我一歲的時候因病過身了,此後,媽媽帶我到她的娘家,與她和阿姨同住。我對我的爸爸沒有多大印象,也沒有多大思念。人是不會思念陌生人的。每逢說到這件事的時候,別人總會跟我說對不起。為甚麼要道歉呢?我只是很簡單的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不帶一絲傷感。我討厭別人一副同情的嘴臉,我只是說出了事實,沒有乞求別人的同情。人總有一死,所有人的父母也有死亡的一日,於我而言,就不過是這天提早來到而已。

聽說爸爸很疼愛我,在他過身前,買下了許多兒童毛衣給我穿,又準備了很多少女的衣服,讓我長大後穿上。可是,我對他的認識,僅此而已。我只能從別人口中聽說他很愛我,但說實話,我感覺不到他的愛。他就好像一個陌生的偉人,人們從沒有親眼見過英雄戰績,卻會敬重他,但是,現在大概就連一個為孫中山先生痛哭流淚的人都沒有。我媽媽和阿姨很少提起他,說人要向前看,阿姨還介紹了許多才俊給媽媽認識,想她找到適合當我後父的人選。

小時候的我不懂:我有爸爸,他只是死了,為甚麼還要找另一個人來當我的爸爸呢?若是媽媽真心愛他,就不應該再婚,而是一生一世都愛著這個人。至少,再婚的話是媽媽自己婚姻的事,請不要打算找別人取代我爸爸的位置。我身體每一個細胞裡,只有爸爸的基因,沒有別個男人的。我雖然不認識爸爸,但他是我的生父,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一生一世,守著他的身份、他的地位。這是我對他僅能奉上的尊重。

可是成年人就是不懂。媽媽每次聽到我這麼說,就會掌摑我,說小孩子都不懂,又說小孩子不能沒爸爸。我回答說:「我不是沒有爸爸,只是他死了而已。」,她便會更加用力的掌摑我,說我不懂她的困難,一個人獨力供養我有多痛苦。噢,原來只是錢的原故,替孩子找爸爸只是個藉口。





後來,媽媽再婚了,她找到了一個富有的男人。在婚宴上,我沒能坐上主家席。聽阿姨說,是後父家裏介意,不想讓親戚知道媽媽曾經結婚和帶著一個女兒。

我不明白,為甚麼我是不能公開的呢?為何我是負累呢?我爸爸只是死了,並不是跟媽媽離婚了,我更不是她鬼混而生的女兒,而是在堂堂正正的婚姻下所生的女兒。侮辱我的,不是後父,而是媽媽再婚的決定。我從不會怪責後父甚麼,對他而言我只是個外人,反之亦然,他沒有責任要把我看待成一個女兒。可是媽媽永遠是我的媽媽,我永遠是她的女兒。她用了一個替孩子找爸爸的藉口,找了一個富豪娶她,至於女兒的感受,她毫不在乎。

這是我人生第一遍學懂「這個世界不存在救贖」這個道理。對她而言的救贖,就不過是我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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