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比武堂中 刀光驚俠士          太湖岸上 劍影會奸雄
 
「颼颼颼」,劍光閃處,一名中年漢子三劍連刺,怒指他前方那青衣少年的上中下三路。青衣少年知道厲害,認得是「凌宵快劍」裡的「連環三絕劍」,才叫了聲好,等他招數一老,倏地右手木劍一揮,使出一招「龍蜷鐵軸」,在木劍劍刃剛好碰到那漢子的右手手腕時,便停了下來,笑道:「嘿嘿!陸兄,你輸了。」
 
那漢子才戰一招,就已遇險,心有不服,還想再戰,卻聽一人說道:「陸明,你輸了還不快退下?要是這場比的是真劍,你的手腕還在麼?」陸明聽言,不服也得服,雖不情願,也只好退出場心,道:「弟子無能,丟了師傅臉面。」
 
他師傅名叫陳九真,江湖外號「九劍道人」,正坐在一張木椅上,只見他沉著臉道:「『連還三絕劍』這招殺著非到萬一,才得使用,你是第一戰,本該沉穩應對,替為師亮眼爭光,豈能輕敵托大,急於取勝,把殺招當起手招式來使?」陸明唯唯諾諾,自知出招不當,當下也不敢多言,深怕被師傅嚴加責罰。
 
「九劍道人」陳九真頓了頓,又轉頭向身後一名青年道:「銳兒,你也上去比劍試試。」這青年是陳九真的長子,尚未在江湖闖出名號,但已深得師門劍法的要領。因見師弟與人對劍,一招即敗,不覺一驚,按劍以待,躍躍欲試,想要扳回一城,免得師門成了別人笑話。這時聽言,登時當先而出,手持木劍,向那青衣少年作了一揖,道:「柳兄有請。」左手捻了一個劍訣,右手木劍隨即前刺,這招名為「芙蓉出水」,是「凌宵快劍」的起手招式,操作看似簡單,劍勢卻迅疾如風,銳不可擋。




 
這劍來勢兇猛,兼且又是先發至人,原應嚴陣以待,卻見那柳姓少年不守反攻,挺劍一揮,一招「赤日斜照」,斜斬陳銳拿劍的右手。此招與「龍蜷鐵軸」所使的方法不同,功效卻是一致,而且更為凌厲,竟是斬向對手手肘,只要陳銳招數一老,變招不及,便會重蹈陸明覆轍。
 
陳銳畢竟是陸明師兄,又是陳九真的長子,自然深明「凌宵快劍」精要,再說適才親眼瞧見那姓柳的亮了一手妙招,心裡早就有了防備,因此運招時故意留力,不把招數使老,只見他迴劍一橫,變攻為守,以擋來劍。雙劍相交,陳銳只覺對方手腕一震,好似拿劍不穩一般,心道:「這人劍法高明,原來內力卻是平平。」但就這麼一個分神,那柳姓少年隨即握緊劍把,將木劍順勢下削,掃向陳銳的劍柄,卻是一招「一坐磐石」。
 
雖說陳銳有劍柄相隔,但教剛才看了那手「斷腕」奇招,只怕這招也是另有精巧,說不得,只好縮劍自保。柳姓少年得勢不饒人,竟使出「浪屠石岸」乘勝追擊,劍鋒直插陳銳懷心。陳銳心下暗叫:「好生厲害!」把劍一旋,反手一招「倒掛天河」,以阻來劍。柳姓少年眼看這式架招守得毫無破綻,自己劍勢已衰,不等兩劍相交,便已迴劍站立,放棄進攻。
 
陳銳好不容易等到時機,豈容錯過?當下反客為主,短短時間,竟是一連刺出九劍。在旁人眼中,只道這定是分指敵手上中下三路九大穴道的凌厲快招,但「九劍道人」陳九真卻知這是他的平生絕技,「凌宵快劍」中一招名叫「九劍歸一」的殺著。使將出來,劍無所定,九劍之中其中八劍皆虛,意在令人眼花繚亂,防禦不了那惟一的實招。
 
柳姓少年看這九劍如此奇巧,虛實難測,緊急下不得不使出架招「淡空無纇」,舞動木劍,將自己籠罩在劍圈之中。這招名字中的「無纇」,指的是沒有瑕疵,只見招數使用出來,頓時招如其名,防得密不透風,教人攻無所攻。




 
陳銳見狀,不禁招式一緩,以便尋找進攻空隙,但就是這麼一慢,卻失了「凌宵快劍」的「快」字精要,劍勢登失威力。柳姓少年等他招數用老,變招不及之時,倏然揮動木劍便又是那招「龍蜷鐵軸」,劃出一道長虹,環旋下斬,切在陳銳的手腕上,不消分說,勝負已明,這要是真劍,他的手腕豈不被劍砍斷?陳銳手腕吃痛,心中一怒,正想再打,對手卻已退出戰圈,拄劍自立。
 
只見陳九真鐵青著臉,怒道:「銳兒,還不住手?」他坐在旁邊觀戰,數招一過,眼瞧對方套路精奇,便已暗中料到兒子定非所敵,早晚必敗,卻不料他把自己的看家本領「九劍歸一」使了出來後,還是一敗塗地,那以後自己的名號「九劍道人」還往哪擱去?因此頓感臉面無光,要不是貴為一派掌門,早就想發起難,拂袖離去了。
 
原來這裡是太湖西山洞廷派的會武堂,堂內有江南五大劍派的劍術高手,正在閉門比武,所以用的劍器都是木劍,點到即止。洞廷派是江南五大劍派之一,其餘四派分別是池州九華派、溫州雁靈派,歙州黟山派和江寧鍾山派。「九劍道人」陳九真,陳銳和陸明便是九華派的,而那柳姓少年則是洞廷派掌門人柳軒的小兒子柳清風,是今年才滿的二十歲。
 
這五大劍派都是近幾年的新起之秀,比之嵩山少林,寶雞丐幫,全然不能相提並論,但在江南卻是不得不提的武林一絕,尤其以劍法揚名四方。當今武林的兵器分野有道是「南琴北棍,東劍西刀」,當中「東劍」兩字所指,便是江南的五大劍派,而其他名字的含義,則容後再表。
 
卻說洞廷派掌門人柳軒與掌門夫人袁冰在太湖洞廷山上潛修武學,每日思索江南五大劍派的劍法長短,閉關十年,終把自家劍法改良成六十四路的「洞廷劍法」,講究二十字劍理。柳氏夫婦把劍法創出以後,自覺是天下第一的絕世劍法,無人能敵,於是第一件事便是廣邀其餘四大劍派閉門較量劍法高低,因此才有了今日這場比劍大會。




 
比劍是從上午巳時開始的,到現在已經比了半個時辰,都是由那柳清風一人獨當,現只剩下雁靈派和鍾山派沒比了。黟山派的兩名弟子沈劍和孟東比在最前頭,卻跟那九華派的陸明一樣,只一招半式便敗下陣來,是以那掌門人「雲裡劍」蕭正與陳九真一樣,垂頭喪臉,悶聲不響,只顧喝茶,似乎連比劍都懶得看了。
 
五大劍派的武功各有所長,如九華派使「凌宵快劍」,劍術以快見稱,使將出來猶如狂風迅雷;雁靈派使「蕩雁劍法」,劍勢大開大合,有如鵬飛雁舞,又擅輕功縱躍,騰挪閃避;黟山派使「躡雲劍法」,攻勢長綿,另外還有一套變幻莫測的「雲裡十七劍」;鍾山派使「靈谷劍法」,輔以玄門內功「龍蟠功」,可將真氣灌注劍峰,以劍氣傷敵。
 
至於洞廷派的「洞廷劍法」,它原來是創派祖師觀照太湖七十二峰峰勢所創,故有七十二式,後經柳掌門、袁夫人的改良,把散亂繁雜的七十二式化為七卷路數,六十四手招式,招招嚴謹講究,各有妙處,而招式名字則取自唐代詩人皮日休與陸龜蒙的詩詞。
 
目前七卷「洞廷劍法」之中,每卷載有不同路數,無所不包,威力無窮:第一卷名曰「初入湖」,靈動輕盈,攻守兼備;第二卷名曰「石公板」,忽虛忽實,既守既攻,發將出來毫無朕兆;第三卷名曰「縹緲峰」,劍招指向無定,凌厲無比;第四卷名曰「林屋洞」,專門聲東擊西,指南打北,指東打西,以虛招為主;第五卷名曰「練吳兵」,封斷敵招,具有奇效,教人攻無所攻;第六卷名曰「銷夏灣」,攻敵自救,逼敵回防;第七卷名曰「黿頭渚」,最是厲害,招承五、六兩卷,得勢不饒人,乘勝追擊,務求誅滅敵手。像適才的「龍蜷鐵軸」;「赤日斜照」、「一坐磐石」;「浪屠石岸」;「淡空無纇」便分別出至第五、第六、第七和第一卷。(筆者按:「洞廷劍法」六十四招皆有名字,後面再敘時除非需要,否則不再詳細注明出自何卷。)
 
而「洞廷劍法」最奇最妙之處,又在劍理講究二十字口訣:「劍發落招處,不收則斷手;攻敵自救處,不護則亡身。」前十字所指乃是敵手出招之後,必有落招或收招之處。例如敵人自上而下地揮劍斬來,一般人化解此招,多是橫劍相擋,或是閃身躲開。而「洞廷劍法」卻是劍出敵人手腕揮落之處,如對方招數將老,收回不及,那麼只能眼白白地看著手被削斷,是以這套劍法具有斷招制敵奇效。後十字所指則是敵招攻來之時,不守反攻,以進為退,後發先至。這點道理人人盡知,但能夠將之實現出來的武學高手,卻又少之又少,皆因太為冒險,有如同歸於盡,稍一偏差,就有生命之憂,白白送死,是以非到萬一,不會輕用。但配以「洞廷劍法」妙到毫顛的套路,尤其是第五、第六、第七卷的招式,卻能比較輕易地做到此等效果,一招取勝。
 
縱然整套劍法看似全攻不守,實則攻即為守,守亦如攻,只要能制敵取勝,攻守本無分別。練至登峰造極者,劍招收發自如,既可斷人來招,反客為主,亦可攻敵要害,迫敵退防,端是霸道。《洞廷劍譜》第一卷是基本招式,輕靈柔巧,動作優美,開卷便有引文提及,必須趁早學習,不然等至成年,手骨長實,就難以學好,基本功夫差勁,那麼出招快慢、勁頭準繩等便會有所偏差,後六卷的高深套路就難臻上乘,更不用說與高手對決了。
 
「洞廷劍法」之所以如此神奇,除了得歸功於掌門夫婦經過十年努力的潛修改良,還得歸功於柳軒掌門十多年前在洞庭山旁一座小島上的廢墟,發現了一本劍法殘本,劍譜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封面只剩下一個「蘇」字。柳軒把殘譜拿回去跟夫人研究,發覺當中有不少前所未聞的奇招妙式和高深劍理,登時如獲至寶,便將之融入到自家的劍法。
 




話回當下,九華派門下的二代弟子就數陳銳與陸明武功最高,卻不料連敗兩場,除非「九劍道人」陳九真親自上陣,與那柳清風比劍,或許還能另有轉機,但他身為前輩,又豈能跟柳清風這個晚輩比劍?再說就算真的下場比劍,自己也無甚把握,如果都輸了,那九華派的臉面可就丟光嘍!因此縱然萬般不悅,劍不如人卻已成事實,當下只好一言不發,靜看下一場比劍,也好從中觀看「洞廷劍法」的破綻,以待回去研創破解之法。
 
柳清風站在場心,連勝兩仗,心中頗是得意,昂首說道:「還有哪位師兄願意請教?」只見一名三十歲上下的漢子站了出來,道:「成某不才,願與足下一戰。」柳清風定眼一看,此人身材魁梧,高有六尺,兩臂長如雁翼,卻是雁靈派「孤鴻劍」梅中平的首徒成邦為。他曾聽母親袁冰說過,雁靈派的大弟子成邦為從小便上山學藝,練劍少說也有二十年的功力,是個不可小覤的劍法高手,當下不覺暗自心驚,不知應該戰與不戰,於是回頭望了一眼袁冰,想要請她示意。但見母親眼神堅定,充滿鼓勵,柳清風頓覺精神一振,便道:「師兄有請。」
 
成邦為自恃是雁靈派的首席弟子,並不搶先出招,反過來道:「足下先請。」按理說他來挑戰柳清風,依照武林規矩,他應出手在先。柳清風見他如此自負,心下一氣,便道了聲:「有僭了!」說完擺了一個劍訣,引劍進攻一招「平野絕隙」,直指成邦為雙目。成邦為心中一怒,可沒想到柳清風這個後輩好生無禮,一上來便使殺著,他卻不知這招出至「洞廷劍法」第一卷,是個起手招式,源於那本劍法殘譜。
 
但見成邦為身子向右一歪,避過來劍,同時右手木劍一抖,由右下而左上向柳清風斜挑,正是「蕩雁劍法」中的「雁過留聲」。柳清風眼看來勢兇兇,不得不迴劍自救,擺出一招「海鷗應波」。兩劍相交,柳清風只覺手腕一麻,木劍幾乎脫手,那成邦為果然武功卓越,好不厲害。
 
成邦為只道這招佔了便宜,接著正想使下一招乘勝追擊,哪知柳清風劍把一握,才道了聲:「看劍!」旋起木劍,用了一招「討異尋幽」,竟在成邦為之先舞出一朵劍花,捲向他的手腕。成邦為不敢怠慢,登時兩臂一張,身形閃動,貼地而飛,再看他時已在一丈之外。
 
在旁觀戰的「孤鴻劍」梅中平見徒弟閃避得宜,不禁點頭稱善,就連在場其他門派的人也都喝了聲彩。原來成邦為亮的這手身法名叫「雁行功」,是雁靈派的獨門輕功,由創派祖師「雁靈子」從鴻雁翱翔的身形悟出,身法靈動,飄逸無倫。
 
柳清風一招落空,搶身又上,木劍向前平刺,刺向成邦為左邊「肩井穴」。成邦為左身一縮,斜身避開,同時持劍上挑,劃出一道劍光,一招「雁泊人戶」,向柳清風平空掠至。柳清風微微一驚,倒退三步,又擺出那招「淡空無纇」,舞起劍圈,以作應付。
 
兩人不覺鬥了二十多招,仍是難分高下,梅中平在旁觀戰,漸替徒兒感到心憂,只見那柳清風劍法精奇,妙招迭起,幾無重覆,似乎層出不窮。卻不料柳清風比他更是憂心,他只道自家的「洞廷劍法」真如父母所言是天下第一劍法,因此自信滿滿,滿以為能把成邦為也像陳銳、陸明那樣三招兩式便能擊敗,哪知成邦為仗著身高手長之利,且又深得「蕩雁劍法」的奧義,劍招使將出來的威力都是不同凡響,已非陳陸二人所能攀比。




 
三十招一過,兩人兀自未分勝負,只見袁冰的臉上也現出憂容。原來柳清風學劍較晚,未到火候,功力不過數年,而且學劍時是父母改良出一招,他才學一招,卻不像他的哥哥柳清明,早已學全了未改良的七十二路「洞廷劍法」,再學改良後的六十四手時,便有了基礎,容易練就爐火純青之境。
 
戰到分際,柳清風招數用老,正想變招之時,成邦為忽然平地而起,兩手握劍,劍指柳清風,凌空飄蕩而下。在場的眾位二代弟子不禁心想:「所謂力從地起,憑空出招,力勢便已輸了,他怎麼會使這一招?」這時卻見梅中平臉露微笑,原來這招名為「平沙落雁」,是「蕩雁劍法」的絕招之一,一旦使出,頓如大鳥飛來,鴻雁撲至,必定取勝!
 
柳清風眼看來勢雖急,對手卻是長劍在外,中門大開,露了一個破綻,由是想起「洞廷劍法」一招妙著,不禁心中一喜,但見他右手一伸,「颼」的一聲,他的木劍竟脫手飛出,酷似暗器「甩手箭」一般向成邦為激射。這招正是「洞廷劍法」第一卷裡的「落照射雁」,專打凌空的對手,也是柳軒夫妻專門想出來剋制雁靈派「平沙落雁」的劍招,委實絕妙非常。
 
好一個成邦為,人在半空之中,倏見劍招飛來,心中大驚之下,手腳卻能臨危不亂,就在這招馬上要「穿心而過」之時,只見他把劍一舞,舞出一面劍網,竟在空中使出「蕩雁劍法」的架招「鳧居雁聚」,把柳清風的木劍蕩開。在場眾人見他應變神速,也不禁連聲喝彩。
 
柳清風飛出木劍,滿以為能刺中成邦為,分出勝負,卻不料被他一招蕩開。當下木劍已丟,成邦為卻持劍而立,誰勝誰負,看得分明,只見他一臉得意,取笑道:「柳師弟,你師傅難道未教過你劍不能離手麼?」說完便聽在場眾人大笑起來。
 
鍾山派掌門人「紫金道人」鍾烈內力最高,耳力靈敏,只聽笑聲之中,好似有把聲音說道:「原來江南五大劍派都是一群沒點見識的呆子,可不知道湘西麻陽就有一種劍法也是這麼脫手射出。」鍾烈心中一凜,知他說的正是鳳凰居門下「遊指離手劍」當中的「離手劍」,鳳凰居門人高手輩出,內功精湛,比自己還要高出不知凡幾,據聞「離手劍」一旦射出,三丈之內,必見血光,端是煞人。話雖如此,然則當下是在江南的地頭,卻不知是誰敢如此小瞧江南五大劍派?鍾烈聽聲辨位,只覺那聲音是從大門之外傳來,便以為是在外守門的洞廷派弟子說的,當下也不以為然,只道是柳軒夫婦管教弟子不嚴,以致徒弟講話沒大沒小。
 
柳清風輸了一仗,自知學藝未精,倒也不失名門風範,道:「能與成師兄相戰,見識到雁靈派的絕妙劍法,在下雖敗猶榮。」說完便退出場心。成邦為得意洋洋,掌門人梅中平也覺臉上貼光,笑道:「好說好說!」逐向柳軒道:「柳掌門,這一場是你們輸了,看來論劍法還是咱們高一疇啊!」
 




但見柳軒笑而不語,餘人也安靜下來,梅中平見狀,情知成邦為比柳清風年長,又是大弟子,再說那柳清風連戰黟山派的沈劍、孟東;九華派的陸明、陳銳,四輪比賽都是嬴的,直到這輪比上成邦為才敗下陣來,故此雖說雁靈派嬴了一場,卻也有欠公平,因此得叫上一位實力相稱的對手,才好讓洞廷派輸得心服口服,於是便道:「柳掌門,你若還想再比,咱們便再比一場,如何?」言下之意,便是要成邦為與柳清風的哥哥柳清明再比一比。眾人聽言,知道又有好戲看,都是轟然叫好,紛紛心想:「雁靈派不愧是一代名門,梅掌門處事公正,絕不佔人便宜。」
 
鍾烈正想仔細觀戰,找出洞廷派劍法的破綻,以便待會指點徒弟錢濤,替師門嬴一仗爭光爭亮,不料柳成二人還沒開打,他卻聽見門有另一把聲音道:「喂,老兄,他們這樣有完沒完的還要比多久?你愛聽比劍也不能這樣,咱們不如快些進去辦正事,總比在這裡曬太陽要好。」聲音說得又大又不耐煩,這次就連靠近門邊的人群也都聽見了,紛紛轉頭望去,看看是誰這般無禮。
 
柳軒坐在中席,離大門最遠,內力又不及鍾烈深厚,在人多嘈雜的會武堂中,自是聽不見門外的聲音,但這檔口見眾人向大門望去,也覺詫異,便想把眾人目光轉回場上,於是說道:「眾位朋友,承蒙梅掌門賜教,下一場比劍該當由我的長子對上這位成師兄了。」遂向旁邊一位二十五歲上下的綠衫青年道:「清明,你也上去領教領教。」那青年聽言,拿了木劍,緩緩走到場心。這位青年男人正是柳清明,但見他兩眉如劍,雙目有神,拄劍自立,業已氣宇不凡。這回輪到洞廷派挑戰,依江湖法則,是柳清明先出的招。只見他左手捻了一個劍訣,右手木劍向前引動,一招「青舟弄笛」,剛擺好了陣勢,還未進攻到成邦為的身上,就聽「轟」的一聲巨響,那會劍堂的大門竟然被人劈開兩半。
 
只見門外先後閃進兩個漢子,當先一人滿臉惡相,一手拿著一把明晃晃的鬼頭刀,另一手竟拿著一顆駭人的人頭,粗聲粗氣地道:「他奶奶的,這樣比法還有完沒完了?老子不耐煩了喇!」後頭那人高高瘦瘦,腰間雙鉤閃閃發亮,一張臉冷面無情。話聲剛落,門外又有一個黑衣漢子從容而入,望其面相,鷹鼻鷂眼,兩邊太陽穴微微突起;觀其步法,穩健如山,顯是內力精湛的高手,而且衣背微突,藏有兵器,可見亦是有備而來。這三人貿然造訪,顯然不懷好意,場內登時一片死寂,卻是無人認得他們的來歷。
 
柳清明柳清風兄弟一見那顆人頭,認得是自己的師弟韓楠,立時紅透了眼,叫道:「韓師弟!」頓從旁邊兵器架把比劍用的木劍換成殺人的真劍,便要衝上去替師弟報仇。柳軒見生了變故,但未搞清事情,不便先行動手,便把兩兄弟叫住,然後朗聲道:「江南五大劍派正在此處閉門比劍,招呼不周,以致怠慢了足下,不知是哪位朋友大駕光臨?」他見這干人等面露兇相,不分青紅皂白,就殺了自己的弟子,情知來者定非善類,因此言語暗藏鋒利,故意說出江南五大劍派的高手都在此處,好教對方知難而退。
 
那拿鬼頭刀的漢子把人頭往地上一擲,向柳清明兩兄弟哈哈大笑地道:「原來這人是你的師弟,他倒是條漢子,見了老子還不投降,只是武功太爛了些,才接我三刀便抵擋不住,想要上山報信。說不得,只好把他的腦袋割下來了了,哈哈!」
 
柳軒見他的刀頭兀在滴血,顯然一路上山而來,殺了不少鎮守在外的洞廷派弟子,不由得怒喝:「你是什麼人?敢來我洞廷山上撒野?」那漢子聞言大笑,倏地向空中用三種不同手法虛劈三刀,道:「看,殺你弟子的就是這三刀,我亮了這手刀法,你難道還未認出我麼?」柳軒離他較遠,中間被站在場心的兩個兒子和成邦為阻擋,剛才那三刀又快絕無倫,一時間竟瞧不清楚他的刀法路數。雁靈派掌門梅中平坐的位置離他最近,把他用刀的手法看得分明,三刀手法分別出自「劈卦刀法」,「五雷刀法」和「斷水刀法」,這時猛地想起江湖黑道中的一號人物,於是道:「閣下莫非是『河東雙煞』之一的『鬼三刀』元五湖?」那人笑道:「哦,你一身朱衣打扮,想必是雁靈派的梅掌門了。想不到梅掌門遠在溫州,卻也聽說過在下的名號。」
 
柳軒聽言,心中一凜,道:「『鬼三刀』,你不在河東幹你的買賣,卻跑來我洞廷山殺人,是為何故?」遂向那使雙鉤的道:「『河東雙煞』來了一位,想必這位就是『奪魂鉤』秦四海了!江南五大劍派都在此處比劍……」元五湖不等柳軒說完,便道:「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咱們今日到來,只找你洞廷派的麻煩,其餘人等都不相干,你不必用江南五派的名頭壓我,他們也未必插手相幫。」卻說袁冰死了愛徒,已然怒不可遏,這時聽言,不禁怒叱:「好哇!咱們江南五派同氣連枝,你想在江南撒野,真是命長不耐煩了!今日若教爾等活著下山,咱洞廷派還有臉面麼?」眾人轟然附和,盡皆拔劍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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