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菁想到投湖不但沒有死成,反而害死兩人,加上醒來重遇甄雨,不知如何面對,另又惦起女兒楊七夕,恨起那負心人賈懿,一時間百感交集,思緒亂湧,便覺頭暈目眩,倏地「哇」的一聲,吐出一口濃血,就昏了過去。甄雨見狀大駭,心想這下糟糕,惶恐她受了什麼刺激,要被紅塵的神奇內功反噬了,只好抱她去客房休息,再說打算。
 
        甄王楊三人昨晚都有落水,衣服無不濕透,但經一晚傳功,不知怎地,楊素菁與甄雨衣乾如新,只有王溯之兀自濕身。楊素菁的衣服背面因要方便傳功而被撕開,在佛堂裡難免不雅,甄雨便在附近民居找來婦人,要她帶備衣服替其更換。靈隱寺盛名廣播,大宋子民信佛甚篤,寺內有事相求,平民也樂於相助,便當是存善積福,雖見佛門淨地藏有女眷,但情知救人要緊,所以也無閒話。
 
        更衣之後,甄雨仍守在楊素菁身邊細加照料,只見她昏睡時臉色極其辛苦,身子忽冷忽熱,口中喊著四人名字,分別是「賈懿」、「甄雨」、「商溯之」和「七夕兒」。直至黃昏,她纔悠悠醒轉,可是雙目仍然了無神采,見了坐在床邊的甄雨,一臉驚恐地叫道:「倷……甄雨,倷也是來騙儂的麼?」忽又哭道:「儂害死了高僧,儂害死了商公子!」又問道:「儂的七夕兒呢?誰搶走了儂的女兒?」
 
        甄雨見心上人終於醒來,正要高興,卻見她表情異常,語氣忽悲忽驚,一連三句都不知在講些什麼,以為是經歷生死所致,便道:「素菁,我現在懂了,當年是我不好,我應該及早……這兩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想你念你,我一直都想跟你說,其實我……其是我一直……」他這些日子來可謂大徹大悟,悔極當初沒有表達愛意,此時難得重遇心上人,話到嘴邊,還是情不自控地吞吞吐吐起來。
 
        楊素菁像沒聽到他話似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尖叫一聲,嚇得甄雨後面那句「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又說不出口了。只聽楊素菁怒道:「儂的衣服怎麼不同哉?倷偷了儂的衣服!賈懿,倷害我失身,偷了儂的衣裳和寶劍,還不要倷的女兒,倷不得好死!」甄雨大為錯愕,心急道:「素菁,你沒事罷?你可別要嚇我呀!」楊素菁突然伸手緊掐甄雨脖子,哭叫道:「賈懿,儂終於找到倷哉!」
 




        甄雨被掐得氣都快喘不過,纔終於反應過來,以為愛人經歷生死輪迴,剛纔醒來時又受了點誤會刺激,顯已如紅塵所說,要被內功反噬了。楊素菁明明身柔力弱,甄雨當下卻覺她雙手力大無窮,如同十個大漢緊箍自己脖子,怎麼都掙扎不開,暗想莫非是「涅槃功」之故?他雖愛極楊素菁,卻也不想這樣死得不明不白,連忙使出點穴功夫,按她雙手「曲池穴」,只覺力道變小,但兀自掙脫不出,忙再點她兩邊「肩井穴」,楊素菁這纔失去力氣,又昏暈過去。
 
        甄雨自當年收到楊素菁書信以來,自知無緣再見心上人,本想出家為僧,可以放下過去,卻怎麼都忘不了,到得昨晚從西湖救起楊素菁時,已是欣喜若狂,楊素菁死而復生,醒來後言行反常,他自己心裡也跟著一驚一乍,恐怕也要被迫得瘋了。而且西湖救人之後,又經一夜傳功,體力消耗極大,原應立時休養,但他仍是不肯休息,猶恐愛人身體有變,便又強行到城裡尋找大夫。
 
        過了一餐飯時間,他找來一位臉上傷疤縱橫,面容恐怖的郎中,卻是江湖人稱「鬼面神醫」的胡不杏。這位胡不杏乃係江湖名醫,醫法如神,只因幼時被動物抓傷,以致面目全非,醜狀恐怖,面如鬼魅,故有「鬼面神醫」之號。胡不杏立志習醫,為的就是學好醫術,讓自己恢復原貌。他先在江寧太醫局習醫十年,期間閱卷無數,修成一身高明醫術,什麼外傷內傷,奇難雜症都難不了他,惟獨就是自己容貌,卻怎麼也不能恢復如昔。
 
        相傳朝廷曾推舉他到汴京翰林醫官院當太醫,他卻說什麼淡泊名利,不吃朝廷俸祿,在江南一帶做起雲遊醫師,診治病人從不問來歷,不管你是尋常百姓,還是武林中人,不論正道邪道,只教找到了他,他都來者不拒。兼且他訂下的價格與市價相差不遠,從不恃技起價,正因此故,武林中人受了傷都會找他診治,對其甚是敬仰,號之「神醫」。只是相貌醜陋,滿面疤痕,即使有再好的醫術,終也難逃常人以貌取人之心,因此「神醫」前面又被加了「鬼面」二字。這幾日胡不杏正巧在杭州雲遊,就被甄雨抓來給楊素菁治病了。
 
        二人經過天王殿時,胡不杏看了眼兀自躺在地上的王溯之,見他睡得昏沉,面色蒼白,宛如死人,便道:「這位公子爺渾身濕透,面色還不大好,怎能任其睡在地上?要是受了地氣而著涼,熬出病來就可大可小。」甄雨只忙於照看心上人,本以為王溯之休息一下就會自行離去,哪知道過了大半天,從清晨到日暮,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睡在地上沒人照理,兀自穿著那身滿是泥巴又濕漉漉的衣服,就真如死了一般。
 




        甄雨自覺慚愧,連忙找來衣服替他換了。胡不杏在旁替他把脈,不由皺起眉頭。甄雨忙問:「胡神醫,王公子有什麼不妥麼?」胡不杏疑道:「這位公子脈象散亂,身子忽冷忽熱,應是受了什麼陰柔內傷,亂了經脈。」頓了頓又道:「他體力消無,務須好生休息,不可打擾。」甄雨大驚道:「胡神醫,這位王公子與我雖是初次相遇,但他是為救人而傷,我責無旁貸,務請神醫救他。」
 
        胡不杏微笑道:「靈素先生不必擔憂,我寫個養氣生息的藥方,用滾水熬滿一碗,待至每日正午,烈日當空時,著其喝下,連續七天,即可消除體內陰毒。」看過王溯之後,甄雨又領他去診視楊素菁,他一把脈象,便道:「這位姑娘的脈象雄厚,身中有股高強內力,是個武林高手啊!老夫行醫十多年還從未見過有女子會帶著這樣的脈象。反倒是那位公子問題大些。這位姑娘身體只是奇怪,嗯……很是奇怪,並無危殆,我看就不用服藥了。」又喃喃自語道:「內力如此雄厚,也許是鳳凰居或是百花幫的……」
 
        甄雨打斷他的話頭說道:「怎麼可能?她今早還吐過一大口濃血,然後就昏迷了。剛纔一醒就胡言亂語,舉止奇異,還將我認成別人,怎會沒有危害呢?況且她昨晚還溺過水,氣都絕了,幸好……」他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一經想起紅塵交待不可泄露「涅槃功」之秘,纔連忙將話收住。
 
        胡不杏見他欲言又止,說什麼「昨晚溺死過」,心中生奇,但神色不變,沉默了一會,卻問:「那口濃血是否暗紅色,而且極是黏稠,好比糨糊或濃粥?」甄雨佩服道:「胡神醫真是醫術如神,那口濃血的確如此,你是怎麼知道的?」
 
        胡不杏心中猜想頓時肯定,試探道:「那口濃血是活血時吐出來的壞血,成因如非有段時間血氣停行,便是中了內傷。前者絕無可能,老夫行醫至今,從未聽聞有人可以控制血氣運行,後者也不太可能,這位姑娘身小骨柔,可不像什麼行走江湖的人,怎麼會中了內傷?」他見甄雨面色尷尬,躊躇欲言,於是打鐵趁熱,又道:「靈素大師方纔說這姑娘昨晚淹死了,可方便向我細說其中究竟何事?還有,她身上的內力又是從何而來?你若不說,我難以了解這節病情,可就幫不上忙了。」
 




        甄雨本就不善言詞,此刻也不知該怎麼兜回去,只有支吾以對,卻令胡不杏更生懷疑,一再追問之下,終於按捺不住,暗忖:「方丈大師留書交待不可傳出『涅槃功』的消息,否則會招來武林群豪爭奪。胡神醫又不是武林中人,說給他聽應該沒什麼事罷?」於是將昨晚發生的事情說了個滴水不漏。胡不杏聽後大笑道:「靈素居士,我看你纔是瘋了。天底下豈有如此神功?」
 
        甄雨無奈道:「這是你自己要問的,說了你又不信。紅塵大師是西域來的高僧,擁有異於中原的神功,也是平常之事。不過胡神醫,這事我只跟你說了,你可千萬別張揚出去。」胡不杏乾笑道:「你當我是什麼人,豈會隨意泄露秘密?何況這天馬行空的故事,我即便是說出去,也不見得有人相信。大家都只會說我『醜』得自己也瘋了,哈哈,哈哈!」說到後面那句,語音轉悲,甚是淒涼。
 
        甄雨忙轉開話題,道:「胡神醫可有什麼神丹妙藥能治她的瘋病?」胡不杏道:「姑娘的脈象沒什麼大事,我看她是沒病,更沒發瘋,但是到底是不是,卻難說得很。待她醒後,我方能從中判斷,不過我可沒功夫在這等她醒來。倘若醒來之後,你見她真是發瘋,多半與體內的奇怪內功有關,若要治好,也須由那內功入手,我對武功一竅不通,這節可是無能為力,但想找位高手,用內力把那內功化解了便是。要是再不行,你再來找我。」
 
        甄雨問道:「那誰可以化解她的內功?」胡不杏失笑道:「我怎生知道?我倒想問問誰能恢復我的容貌。」事已至此,甄雨也無他法,只好付了醫費,送人離寺。胡不杏臨出寺門時,又道:「要是內功那層想不出法子,幸許也能從心病入手。她如受過什麼人的刺激而變成有反常態,例如散失親人,或結怨仇人,又或者失去了什麼貴重物品。這些你若找到,對其病情亦有巨益。」甄雨心中一凜,回想楊素菁醒轉時說過的言語,料想害她如斯下場之人必然就是賈懿,至於她的親友、貴重物品兩事,則無頭緒。胡不杏另又交待幾句,就出寺走了。
 
        這晚整夜,甄雨都在廂房守候楊素菁,到得次晨,終於支持不住,累得伏在床邊小睡,楊素菁這時反倒醒來,見一個男子伏在身旁,柔聲道:「賈郎,倷儂啥辰光去岳州?」
 
        卻說王溯之被人安置到另一邊廂房,自傳功那晚起,到如今一連睡了將近兩天,精神纔恢復飽滿,清醒過來。他昏睡期間雖不曾飲食,但竟腹不飢,口不渴,精神充爽無比。人剛清醒,便想看望楊素菁是否已經安然,問明僧人所在,尋至門邊,正待叫喚,卻見她坐在床上自言自語,王溯之登時大喜,簡直不敢相信,叫道:「素菁姑娘,你真的『活』過來了?」推門而入,楊素菁一見來者是王溯之,驚道:「商公子,倷乍又『活』過來了?儂弗是有心害死倷的。」說到後來竟放聲大哭。
 
        甄雨被其吵醒,見狀忙安慰道:「素菁,他不是商公子,他是王公子,他一直好端端的,你怎麼說『又活過來』呢?」楊素菁轉頭望向甄雨,欲言又止,忽又淚如雨下。王溯之見狀奇問:「靈素大師,這是怎麼了?」甄雨長嘆道:「我也不知道,昨日下午一醒,就變了個人似的。」楊素菁喃喃道:「儂變了麼?是儂變了麼?」
 
        甄雨道:「素菁姑娘,你能否說說昨晚西湖發生什麼事了,你怎地跌進了湖裡?」楊素菁驀地瞳孔收縮,只道了「賈懿」三個字,便怔怔地看著甄雨,雙眼盡是怨恨。甄雨怕自己又說錯了什麼,刺激了她,只好閉嘴不語。短短的兩言三句之中,王溯之業已發現楊素菁與昔不同,他畢竟是個讀書人,思路較快,登時猜到其中關係,看來要想與楊素菁溝通,須用非常手段,便指著甄雨喝道:「賈賊,你這歹人,到底做了什麼錯事,害得素菁姑娘如斯淒慘?」




 
        楊素菁聞言望向甄雨,兩眼放光,登時一巴掌兩巴掌地打了下去,邊打邊道:「倷騙儂到岳州、騙儂成親、騙儂失身、偷儂衣服、偷儂寶劍、偷儂劍譜!倷害儂苦苦找了三年,受盡風霜……賈賊,倷弗得好死!」連連打了十多巴掌,方肯住手,甄雨呆呆的吃了十幾個耳刮子,一時間不懂反應,只覺楊素菁手勁奇大,自己臉目已然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
 
        王溯之見終於報了「磕頭」之仇,心下甚快,不禁失笑。甄雨這纔明白他的用意,也學著用這方法,向王溯之大罵道:「賈懿,你殺了素菁的女兒,你得一命賠一命。」王溯之大驚,苦苦叫道:「啊?原來她生了女兒?哀開勿得玩笑,素菁要是殺人填命,彎就是真的乖乖不得了哉!」他近日在杭州聽了許多吳語,這時學上兩句,未免不倫不類。
 
        卻見楊素菁兀自拍打甄雨,怒道:「李縱繼,倷休想挑撥離間!」甄雨被打得眼冒金星,又完全搞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只好求饒道:「好了好了,別打了,算我錯了。」楊素菁收了手,過了一會,竟又向著甄雨愀然道:「甄雨,倷怎地受傷了?是誰把倷打成這樣的?賈懿害儂失身,儂無面目再見倷了,儂哀就去自殺。」方纔明明是她把甄雨打成這樣,現在卻又像是毫不知情地憐惜起來,實係教人哭笑不得。
 
        只見楊素菁說完這話,雙腳一抬,便要下床。甄雨知她神智不清,要是出了這房門,豈有倖存?忙將之壓在床上,費了好大勁,總算沒讓她跳下床去。楊素菁漸漸平靜下來,躺在床上不住淌淚。甄雨尋思這可不是辦法,於是把王溯之拉到一邊商議,說道:「王公子,我請胡神醫把她看過了,怕是『涅槃功』作的怪。神醫說了,這瘋病要麼找人化解她的內力,要麼就從心病入手,找到她心裡最想見的人。你我都不懂『涅槃神功』的法門,第一種法子自是不行,現下只能靠第二種方法,那人是誰,十之八九,就是那姓賈的。」
 
        王溯之拍手道:「那好呀,我們快去找那姓賈的!」甄雨搖手道:「不行,現下素菁瘋瘋癲癲,生活不能自理,我必須留在她身邊好生照顧,豈能離她而去,到外尋人?」王溯之雙眼頓時瞇成一線,「哦」的一聲說道:「你是想讓我去找嘍?」甄雨恭敬應道:「正是,你既識得素菁,總不能忍心看她這般受苦罷?」
 
        王溯之道:「確實不忍,她這麼可憐,是誰都願意幫她的。更何況你把我從水中救出,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豈能不幫你們?只不過我只是個文弱書生,絲毫不會武功,那賈懿不會武功倒好,如他是個武林高手,我就不能幫她報仇了。」他喜聽武林故事,當下已在幻想江湖上的快意恩仇了。甄雨道:「誰跟你說賈懿會武功了?誰又讓你去替素菁報仇了?我只要你找到賈懿在哪而已,至於怎麼找……」楊素菁倏忽狂笑道:「儂拿著彎張畫,找了十年都未找到彎個負心漢,倷又豈能找到?」楊素菁尋人不過三年而已,只不過心中痛苦,每日以淚洗面,覺得度日如年,現在神智已亂,纔隨口亂說罷了。
 
        然而王溯之聽到那個「畫」字,心頭一震,雙掌一拍,喜道:「對了,我怎麼沒想到。我那商洋表弟曾畫過賈懿的畫像。」轉頭又向楊素菁問道:「素菁姑娘,那幅畫還在你身上麼?」楊素菁反問:「啥畫?倷表弟是啥人?」王溯之重問幾次,楊素菁依然亂答,王溯之向甄雨攤開雙手,苦笑道:「靈素大師,你說這下該怎麼辦?」
 




        甄雨道:「你叫你那商洋表弟憑記憶再畫一次不就好了?事關重大,能不能治好素菁的瘋病就靠你了!」王溯之無奈道:「你說得跟沒事一樣,三年前的畫誰還記得?」楊素菁又叫道:「儂沒瘋,倷纔瘋哉,天下無一好人!」王溯之見其可憐,心中不忍,便道:「好罷!我答應便是。不過八月時,我得赴考解試,雖然還有二十來天,但還得加緊修習,所以這事至少都要等我考完解試之後,纔能回岳州找那表弟畫畫,接著纔能去找,可望素菁姑娘的病情在這段時間莫要惡化。」
 
        甄雨大喜,緊緊握住他手,連珠價的道謝,又道:「找到那個臭小子,想必那寶劍和劍譜也在他身上。我雖見過素菁用劍傷人,卻也不知她哪裡弄來這些江湖物事。但也不管了,總之你找到了人,如能帶回杭州固然最好,帶不回也要設法打聽出他落腳之處,好讓日後我陪素菁親自把他拿下!」言說雖此,心中卻想假如楊素菁一直瘋癲下去,自己就能將她照顧一生一世,她也不會離開自己,倒也不錯,隨即又自責怎地為了一己私欲,詛咒愛人受苦終身?待回過神來,便道:「幫素菁找人的事不急,但你要快快辦好。另外我還有一事要你相助。」
 
        王溯之見他出了神,若有所思,剛纔還嚴詞正色地慎重吩咐,這下既說「不急」,又要「快辦」,自相矛盾,明白箇中原由,便覺可笑,於是亂學著楊素菁的蘇白說道:「勿曉得大師有啥難事?」
 
        甄雨道:「我原是雁靈派弟子,一直未曾下山。三年前師父讓我到江南闖蕩一年,我卻在靈隱寺做起居士一去不回,既沒捎信亦沒傳話回去,實在慚愧。」楊素菁突然哭道:「賈懿也一去弗回,無半點音訊。」然後又突然對著甄雨笑道:「儂可弗像賈懿一去弗回,儂有回信給倷,倷收到麼?」
 
        甄雨望去楊素菁,剛纔的一哭一笑,足見瘋得不輕,心下更生憐憫,只怪自己當年不好,情場上處理得拖拖拉拉,導致今日惡果。王溯之收拾正經,道:「你師父要你下山闖蕩一年,你卻玩到現在,還不通知他老人家,這真是你的不對了。」甄雨道:「我怕師父知我拜入佛門之後,會責罵我,說我斷送前途,不長出息。所以越拖越久,就越不敢說了。」其實他這一件事就跟向楊素菁表白一樣,都因自己的優柔寡斷而錯失良機。
 
        王溯之卻深明這番心情,因他曾經兩次解試失敗,都覺難向長輩交待,兩件事情雖無干係,他卻不自禁地同病相憐起來。甄雨又道:「總之你幫我向師父說,我一切安好,叫他老人家不用擔心。而且說我已經看破紅塵,決心出家當和尚了。」楊素菁指著甄雨的頭頂笑道:「倷有頭髮,乍會是大和尚呢?倷騙人!」轉而罵道:「賈懿,倷講過會愛儂,倷騙人!甄雨,倷假裝和尚,倷也是騙人!倷們都是騙人!」甄雨連忙安慰幾句,纔將之平息。
 
        王溯之見他對楊素菁極為緊張,乘機笑道:「靈素先生,依我看來,你看破紅塵是假,心繫紅顏是真。嘿嘿!你只是想留在這裡陪她,怕回去後被師父將你倆分開。哈哈!大師果然是性情中人。」
 
        甄雨臉上一紅,他心裡確作此想,須知雁靈派規矩嚴緊,甄雨作為第二大弟子,乃係門派棟樑,下山歷練一年,卻搞出兒女私情,不務正業,這要是回去讓師父得知,若非禁足下山,就要面壁思過,那他可就再也無法見到楊素菁了。雖則師恩浩蕩,但對甄雨這種癡情之人來說,誰更重要,他斷然選了楊素菁。如今被王溯之一言點破,他也不惱,只是笑而言他,王溯之也是醒目之人,取笑一兩句也就算了,又問道:「那我該怎樣替你報信?」




 
        甄雨將一塊雁形的翡翠玉珮遞予王溯之,道:「你去雁蕩山上的雁靈山莊,將此信物交給我師父,他姓梅,名諱上仁下計,外號『孤鴻劍』。你見到他後就說:『逆徒甄雨,已然步入空門,不會再返門派,十五年師恩之情,永世難忘,今生未報,惟有來生再償。』」他頓了一頓,又道:「還有……說我並未丟下門派劍法,每天都有勤加練習。」甄雨想起師父對自己多年來的細心教導,自己竟為了一位女子讓其心血付之東流,又想起師父年事漸高,英雄遲暮,不禁有點淚水酸酸。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