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阿水、你、甚麼、事了?近來、看你,整天、神不、守舍?」蔡昇平和我呆在房間裏面,他又沒穿衣服,汗水在一身肌肉上流。
 
他坐在床邊,在舉着啞鈴。
 
時已入秋,這種天氣,也不用再開冷氣了。時間一轉便是十一月中。電工的意外再沒消息,好像真的是意外一樣被忘記了;姚雅思跳樓的事亦都同樣,也像真的是畏罪自殺一樣被人記住。劉督察的調查仍似在進行當中,但是我幫不上甚麼忙了,他也不會特地給我報告調查現況。
 
侯國威在姚雅思的死的哀傷中,雖然難以復原,但已比一開始的時候要好轉些。翟志強閑來也和我一起喝酒,像一切都沒發生之前那樣。
 
「不,只是、有些、事情、我、想不通。」我模仿他邊做運動邊說話的方式,說出了這一句話。


 
他舉起手,作勢想一個啞鈴直飛過來。
 
「甚麼事呢?」他問。
 
「沒有。」我說。
 
我只是想不透,這兩件事之間真的會有關連嗎?三年前後的事,像兩條繩,迷迷糊糊間便紐成一團,糾纏不清。
 
「又是這樣,說到一半就不說下去了。」他對於我處處隱瞞已經很不耐煩,「怎樣啊?又把妹了?忐忐忑忑忐忐忑忑這樣?」


 
我懶得理他。
 
「對了,你是不是約了張詠遙上課之前去吃早餐?」他問。
 
一句說話,把我嚇得驚呆,「吓?」你怎會知道,瘋了。
 
蔡昇平指着電話,「之前跟阿欣whatsapp,她告訴我的。」
 
阿欣敢拿我來當話題了,你有種。


 
「是啊。」於是,也唯有無奈的承認了,「我約了她。」
 
阿平聽了,顯得異常興奮,往我這邊座位直衝過來,彷彿即將要和張詠遙吃早餐的是他一般。
 
「你怎樣約到她?」他連珠炮發地問,「甚麼時候的事?她怎麼會應承你呢?」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覺得這全不可能,「竟然是你啊?」他更反問我,「平常很少見人與她一起出入,你竟然會有機會嗎?」說罷他更按按我的上臂,鬆散而毫無肌肉,「這不可能吧?」說罷,他手又掂着下巴,點一點頭,「嗯,原來他喜歡說話。」
 
「你不要一直在說啊!」我叫住他,「你要讓我說話。」之後他才打住,房間寧靜下來,我也得再說下去,「我只是某天早上碰見了她,跟她說起,隨口問她,她便答應了。」我回答道,「不算是甚麼大事吧?只是吃個早餐罷了......」
 
「罷了?!」他睜大眼,一隻手還握着啞鈴,他轉了動作,一邊向上舉,一邊對我說,「這是你們第一次約會啊!隆重一點好嗎?」
 
我不禁竊笑,「怎樣隆重,恤衫西褲對樓下飯堂吃早餐嗎?」
 
「也可以啊,恤衫和你挺合襯的。」他說。右手舉着啞鈴,左手拿來一件襯衫,拼在我的身上。
 


我一手把他擋開,「不要這麼誇張啦!」



因為害怕要像平常一樣急急忙忙的上課,所以九點半鐘的課堂之前,我們約了早上的八點半鐘在lounge裏等待對方。那個早晨天朗氣清,又是那樣斜照的晨光,照到她的身上。我和她一起到飯堂吃早餐。
 
飯堂向着廣場的方向,一面面落地玻璃,可以看見外邊的行人。我們買了早餐,便在窗邊坐好。
 
害怕沒有話題我倆會很尷尬,所以昨天夜晚已經想了一些我想問她的事,以及我可以說的關於我的故事。到時候如果氣氛不好,那便拿來充撐場面罷。幸好,這些最後都用不着。
 
「好像每次都是早上看到你的。」我隨口說。
 
她吃點米粉,然後又反問我,「是嗎?」
 
「每天早上上課都見到你,很神奇呢?你的生活習慣完全不像個普通大學生。」我說。


 
「只是早點起床,好滕出一些時間,活動一下。」
 
我問,「這麼早起,到哪裏去?」
 
「到外面走走。」她回答道,一邊望向了窗外。
 
大學外面宿舍外面,有一個小山丘,那就是幾個足球場、幾個籃球場,外邊有條跑道,包圍四周,也供行人行走。因為是早上時分,鳥兒在窗外的廣場飛來,落地,又飛去。
 
「每天都這樣?」我兩眼發光似的,這個時代,很少聽說有人每天到公園散步。當然轉念我就想到,這是由正妹做才有美感,若是其他任何一個女生,都會被看成晨運的阿婆罷了。「很少見人會這樣做了。」
 
她微微一笑,窗邊陽光照到她的臉上,她窗着一身秋裝,那件米色的毛衣平實而可愛。以整個藝術系的女生來說,我覺得她的衣著是最自然的了。「是嗎?」她瞇起眼,喝一口咖啡。「不過你也是吧?常常在早上碰得見你。」
 
「碰巧罷了。」我解釋道,「因為今個學期有很多早上的課堂。」
 


「到了下個學期,你就一定會睡到黃朝百晏吧?」她笑笑說。
 
「才不會。」我反駁道,「現在這樣,好像我也習慣了,之後也可能會這樣吧?」如果那個早上有你,我絕對樂意早起。但這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若真是宣之於口,一定要把她嚇倒。
 
「哈哈。還有呢?」我笑着問,「你在那個公園裏就散步嗎?會不會做其他事?」
 
「有時會畫畫......但絕對不是詩情畫意的那種啊,大多是交功課的期限將至但想不到要畫點甚麼,那便到處走走。有時走着走着,便想到了。」她說的時候,伴隨她溫暖的笑容,輕柔的語氣,和她聊天,我很舒服。
 
「我覺得畫畫的人很厲害呢。」我指向我的另一隻手,「像我這樣的人,連直線都畫不好。」
 
「多練習就可以啊。」她說,「如果用一整天時間專注畫一條直線的話,那麼總有一天可以畫出很美麗的直線。」
 
「喔......是啊。」我感嘆道。我並不對日子有功這類的說法感到新奇,而是,升上大學之後已經沒有人會再說這種話了。「你平常大都畫點甚麼?」我問。
 
「甚麼都畫。」她回答道,「主要是風景吧?」


 
「人呢?」
 
「人很少會畫。」
 
「宿舍的風景一定有畫過吧?」
 
「有啊。」她點點頭,「坐在書桌面前,一望出去,便是對面宿舍。每天回到房間看着這樣的景色,總會想把它畫下來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看看。」我請求道,又吃了一口多士,「到底我看到的宿舍,和你看到的宿舍,之間會有甚麼差別呢?」
 
她客氣地說,「才不會那麼神奇,我只是懂得畫畫罷了,又不懂法術。我們看到的都是宿舍。」
 
「可能真的會有分別呢。」我笑說,「真的很想看看。」
 
「有機會可以給你看看,不過不要太大期望,因為沒有甚麼特別。」
 
我回答她,「不緊要。」
 
飯堂早餐的奶茶有點難喝,不過炒蛋還是很好吃的,還有魚柳,配上沙律醬。這些都是我必點的早餐。聊着聊着,時間便過去了。我們之間沉默不多,氣氛尚算愉快,約她來吃早餐之前的擔憂至今已消散得七七八八,像放下了心頭大石一般。
 
「說起來,你的房間很美......那些海報啊、還有貼在牆上的畫......我連看見你的畫筆,都覺得很美。哈哈,好像有點誇張。」
 
「你誇獎了。」
 
「你有很多本畫簿耶,全都被你畫滿了嗎?」我說,「你書架上的、書桌上的、抽屜裏的、窗邊的,放了許多許多......」
 
「因為老是不想丟棄自己的畫,所以保留了很多下來,最後弄得我整個拾荒婦似的。」她自嘲說,「幸好阿欣不嫌棄呢。」
 
「你要多多鞭策她才對,」我說笑道,「要讓她似個女人。」
 
「你不要這樣說她,其實她很可愛呢。」
 
「是的是的。」我點頭回答。
 
我們笑過了,上課的時間越來越近。我們把餐盤還到收隻處後便離開了。我說我先去上課,她說她回去宿舍。
 
縱然我不知道她在想甚麼,可能覺得和我一起很痛苦吧?可是,我依然很享受和她一起的時光。像秋天一陣微風吹過,一邊感受着風一邊心裏在想,如果我以後都在這裏,以後都有她在,那便好了。
 
她見我呆着,視線卻一直停在她的身上,她「嗯?」的哼了一聲,將我喚醒,「你很睏啊?昨夜很晚睡覺嗎?」
 
我說,「如果以後都可以一起吃吃早餐,那便好了。」
 
「啊?」她愣了一下,又笑了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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