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主廳裏沒有開燈。
幾束在外面花園的射燈打了進來,刷白了深色的雲石地板。

「你怎麼會叫少希?不會真的是因爲你很小氣吧?」紀安生攤在沙發上拿著那瓶聽說是很貴的酒,仰頭灌了好幾口。

她都和他待在同一屋簷下好幾天了。
但她對這個男人的一切好像還不太熟悉。

但從教堂回來以後,她好像莫名的對這個男人的一切也產生了濃烈的興趣。
她近乎貪婪的想要知道有闗這個男人的一切。



「很久以前,我還不叫彭少希。」男人有些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便懶洋洋的攤軟在沙發上。

「那個男人說輪到我們這一輩是要用喬字,那時我叫沈喬其,她叫喬言。」他合上了眼。「後來,我們要來H城投靠阿姨,她又不喜歡姓沈,所以便順道改了名字。」男人的聲音還是向來般的漫不經心。

但男人漫不經心的話卻聽得紀安生目瞪口呆的。

有這樣順道的嗎?
那可是名字啊!
是要用上一輩子的!


他們這家人也是像他一樣做甚麼也是漫不經心的嗎?

「少希是那女人胡亂改的。反而她叫彭慧,真的是希望她能多長點智慧。」他說著說著,菲薄的唇也不自覺的扯起了抺淡淡的笑意。

「你姐姐是侯先生的...的女人?」紀安生看著眼前這個慵懶的男人,心裏躊躇了一會才小心翼翼的問道。

說人家姐姐是做情婦的,怎麼說也好像不太好吧?
但當她知道那個死了的彭慧竟是侯先生的女人時,她那顆愛八掛的心都快要按捺不住了。

今早那位侯先生,真的很可怕。


她只要想起他,身體也會莫名的生起寒意來。

難怪那個木無表情的阿餘會說,那個女人是被他迫死的。
這樣一個可怕的男人,難怪他們姐姐也受不了。

彭少希輕呼了口氣,緩和著胸口處剛冒起的疼意。

是的。
她可以是侯文華的女人。
可以是唐慕凡的女人。
但怎麼也不可能是他的女人。

沒人比他更清楚擁有一份注定不見天日的愛情是怎樣的滋味。

「聽說你們是雙胞胎,真的嗎?」紀安生拿過身後軟綿綿的咕𠱸抱在懷裏,仰頭灌了口醇厚濃香的酒液,看著在閉眼假寐裝陰沉的男人興致勃勃的問道。



今天那位侯先生閉眼假寐的樣子,陰沉得生人勿近的,嚇得她就連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但她怎麼覺得這個男人假寐的樣子,真的,真的挺惑人的。

不過,她真的很好奇。

雙胞胎可是很稀有的好嗎。
電視劇裏常常也有演甚麼雙胞胎有心電感應,性格,喜好都會很相像。

她真的想像不到,和這個男人個性很相像的女人會是怎麼樣的。
那個還要是侯先生的情人!
真是想想也覺得很不可思議的呢!

張掦的鳳眸瞪了她一眼,搶過她手裏的酒仰頭就喝。



這個紀安生,真的有點討厭。
今天怎麼每句話也直戳他心裏的痛處。

彭慧和他的弟弟真的是雙胞胎。
只不過,她的弟弟不是他而已。

三十年前的醫療條件不像現在般好。
更何況,還是那遠在鄉郊的小鎮。

那時候懷孕是件風險極高的事。
懷著雙胞胎的更是。
嬰兒生下來夭折,產婦難產死亡的情況屢見不鮮。

但那個女人無疑是幸運的一員。
雙胞胎順利的生了下來,大的那個哭得還特別響亮的。


長大了還真的長成了一個愛哭鬼。

只是小的那個沒過幾天便夭折了。
那時她應該都害怕得瘋了,好死不死怎麼會死了最彌足珍貴的兒子。

他有時會想,彭慧會那麼蠢,那麼懦弱。
說不定也是遺傳至那個女人的。

那個男人是喜歡兒子,但最喜歡的還是她。
否則也不會過了這麼多年,甚至到死的那刻還是叫著她的名字。

要是當年她沒有偷抱人家的小孩,她現在可能還在和那個沈老頭過著些柴米油鹽的小日子。

可能彭慧會在那個偏遠但寧靜的小鎮,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也許,她會嫁給了唐慕凡。
又或許,會嫁給了別的男人。

又或許,會嫁給了他。
那個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擁有她的他。

但至少她不會遇上侯文華。
她不會被那個男人抽筋剝骨。
她不會像現在般都不知道流落在世上的哪一個角落。

一天也怪那個懦弱愚蠢的女人!

「那紀安生呢?這個名字好像挺有意思的。」空盪盪的墨緑色酒瓶被隨意的扔在冰冷的雲石地板上,發出響亮的鏘一聲。

這個紀安生,話有點多。
還要每句也踩在他的痛處上。
要不是知道這個女人和彭慧一樣呆頭呆腦,他都以為她是侯文華派來故意試探他的。

這些年,侯文華在他身邊放了不少人。
怕是他動了根指頭,也會有人向他稟報得一清二楚。

只不過,他再怎麼機關算盡也不可能找到他想要的那樣東西。

「那時候,家裏很窮,媽媽說取這個名字比較容易養。」紀安生抱著懷裏的咕𠱸,透徹空靈的聲音為偌大的空間染上了幾分哀傷。

爸爸走了以後,媽媽便一個人撐起了整個家。
縱使日子過得再苦,但她還是把最好的都全給了她。
只是,一場無情的大火把她的媽媽也帶走了。

那時孤兒院的修女說,每一個孩子也是受上帝祝福來到這個世上的。
但只有信仰堅定的孩子,才能享受祂為你預備的,最好的一切。

紀安生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那天起,紀安生還成了個信仰堅定的信徒。
所以,在最悲傷絕望的時候,她總會遇上解救她的人。

朂初,她遇上了上帝。
後來,她遇上了季稀。
現在,她遇上了這個漫不經心的男人。

「安生~安生~Anson~」彭少希手托著頭抵在柔軟的靠背,饒有興味的打量起這個用衣角擦著淚珠的女人。

她那雙眼睛水汪汪的。
和她真的很像。

不知道她笑起來的時候,會不會也和她一樣眉眼彎彎般的可愛。
「Anson~笑一個給我看看~」他笑了笑,指尖輕捏著觸感不錯的臉頰,落下邪魅的聲音。

他當她是甚麼?
甚麼叫笑一個給他看看!

還有,她才不叫甚麼Anson!

「Anson是上帝之子的意思,是個好名字~」彭少希笑意更甚,揚起了那雙艷麗至極的鳳眸。

「上帝就只有那麼一個兒子,你怎麼可以......」紀安生氣得小臉通紅,瞪著那個胡說八道的男人。

甚麼Anson是上帝之子,都是他胡說來逗逗她的。
他們這些教徒真是沒趣得很。

不過,看著她被他逗得小臉紅通通的樣子。
他怎麼覺得這樣的她,真的挺誘人。

彭少希看著那兩片張張合合的唇瓣,忍不住輕舔了下菲薄的唇。
不知道,她的唇軟不軟?
但粉色的應該像是挺好吃的樣子。

「唔~」

撲面而來的是東方的木質香調。
舌尖纏繞的卻是野性的布根地。

一樣的香調,不一樣的對象。
卻引爆了前所未有的感官刺激。

他的吻不像季稀。
以前的,現在的也不像。

不青澀,也不殘暴。

柔軟微涼的舌尖只是輕掃探索著每一個角落﹐纏繞的在舌間摩挲。
不慍不火,卻讓人意猶未盡的想要得到更多。

她,還想要更多。

空氣愈發的稀薄,她腦海一片空白。
她借著酒意順從的合上了眼睛,回吻起已經順勢壓在她身上的男人。

這個男人滿身邪氣,做的也盡是不見得光的勾當。
但卻屢屢向她伸出援手,給了無依可靠的她一個家。
替她重新找回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的勇氣。

這一次,上帝沒有沉默四百年。
這個男人,如以馬內利般終於降臨到她那骯髒無光的世界

以馬內利。
我親愛的以馬內利。
我甘願把我的一切奉獻給你,從此堅守信仰。

「安生~你還沒醉的。」彭少希從熱吻中退了出來,瞇眼看著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的女人,那雙張掦的鳳眸此刻艷麗至極。

一個人不會這樣容易就醉。
醉的,是紀安生這個女人。

今天在教堂裏,他都感覺得怕是要出事了。

她這麼多年就只經歷過季稀那麼一個男人。
一旦有人對她稍稍好一點,她便會是那種飛蛾撲火,把所有的一切也乖乖奉獻出來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他遇過不少。
更玩過不少。

但看著這個有些傻裏傻氣,瘋瘋癲癲的她。
他那顆早已不知被扔到那裏的善心﹐總是會陰魂不散的從角落裏爬了出來。

縱情聲色的遊戲,像她這樣的良家婦女是玩不起的。
他還是多做一次好人吧。

微涼的長指抵上那兩片被他吻得有些紅腫的唇瓣,蹍轉撫上那雙泛著霧氣迷離的眼睛,男人不自覺地婉惜的輕嘆了聲。

難得找到個這麼像的。
這樣暴殄天物的事,真的不能再做。

做多了,他都怕會夭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