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鐘響起來,我就起床梳洗,然後執拾床被。在閘門打開之時,我步出囚室,筆直地站在黃色界線之後。
一個四十來歲,略帶點胖的獄警主管到來――有兩個比較年輕的獄警跟隨在後。
主管拿著夾著該是囚犯名單的文件夾在點算人數。他一邊踱著,一邊打量我們,然後在文件上做記錄。
這一種枯燥已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
在監獄,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點算人數。
獄警要確定囚犯應處的位置,會反覆地點算人數。而囚犯如何不願意都好,也要乖乖地站著,等待獄警將人數點算完畢才可以吃早飯。
上一回我被拘留於拘留所,曾被一個獄警利用這個時候下馬威。不過我上回在法庭上認罪,很快離開拘留所到監獄服刑,所以那人沒有機會在這兒「折騰」我。如果這一回讓他知道我回來,不知道他的反應會是如何。
可是,我不想在這一段時間惹麻煩——應該說,我任何時間都不想惹麻煩。
「好!以下被點名的人,吃完早飯之後就在走廊排隊!」




聽這說話,大概是有親友到來探訪。
胖主管開始唱名。
這是一個十分沉悶的過程。再者,我昨晚才被安頓在這兒——相信獄長先生現在也未必知道。所以這事應該與我無關。
而昨晚感到的疲累仍聚在我的身心上。於是我將頭腦裡的一切掏空,令自己可以專注在「站立」這動作。任憑胖主管如何單調,我應該不會倒下來。
我打算吃過早飯之後就躺下來休息一會——反正作為被拘留的犯人是不需要工作。除了指定的活動時間之外,一整天只可以待在囚室之中,我反而可以決定如何運用時間——真像在放悠長假期。
再加上這一回是「單獨囚禁」,除了監視的鏡頭,沒有囚犯可以騷擾我——這正是我需要的。
「傲正!」
啊?甚麼?為何胖主管將我的名字唱出來?
難道?難道是倩雲走來要見我?
昨日當我從獄長的辦公室被警察帶走時,倩雲真是走上來攔阻我們,不讓我們走。不過警察二話不說將她推開,我們才可以離開。




她到底是不是嫌我為她帶來的麻煩不夠多?還要來見我?
無論如何,一會兒跟她見面的時候一定要絕情!

食過早飯之後,我步出囚室排隊。
在號令之下,我們操到另一翼。
「停!」
胖主管走過來,打量著我。
「傲正?」
「是!長官!」
「你跟我來。」




「是!」
胖主管領我到另一邊的獨立會客室——似乎只有我一個人有如此待遇。
就在這一刻,我知道要見我的人不是倩雲。
獄長先生即使如何要保護我都好,也未必「濫權」到向這兒主管要求安排倩雲在這種獨立會客室跟我見面。
不知道為何,我對獄長有這種信心。
只是我在情況許可之下向他提及此事時,他回曰:「即使倩雲要走去見你,我也一定跟那拘留所所長要求安排你們在獨立的會客室見面——因為那在你身上的懸賞仍是有效!」
「進去吧!」
我依著指示進入會客室——在會客室的另一方坐著一個西裝骨骨,大約四十來歲的中等身裁的男人。
他見到我進來時,就站起來。
望著他的面孔——即使他掛上一個公務式的微笑——我想起獵鷹。
「傲正你好!我叫程逸東,是你的代表律師。」
得悉這男人的身分之後,我登時成了丈二金剛。
「我沒有委託律師。」
「是道宏老兄叫我來。」
甚麼?獄長先生?他的服務是不是過分貼心?




「道宏,即你之前被囚監獄的獄長,是我在士官學校的同學。」
接著,他坐下來——而我只是呆呆地站著,沒有坐下來的打算。
「坐吧!」程律師伸出手來,著我坐下來。
「我沒有錢聘請你的。」
「我也看著倩雲長大的!別婆婆媽媽!坐!」
見他一而再,再而三著我坐下來,我只好將椅子拉出,坐下來。
「昨日,道宏拜託醫護人員為倩雲做檢查;證實她被人強姦。而倩雲也將整件事告訴我。我打算利用這些...」
「程律師,」我打斷他的說話:「我打算認罪。」
「你該知道有刑期定讞這回事!無論如何,我也是利用這一點為你保命。倩雲也準備上法庭為你作證。」
聽他如此一說,意思是這一回我是犯下必死之罪。
死與不死,對於我來說已經不重要。
但是,我真是後悔那日監獄發生暴動時將倩雲帶走——本來以為是保護她,到頭來卻是傷害她!
傲正,你這弄巧成拙的大笨蛋,還是一死謝罪好了!
於是我打算回絕他:「程律師,勞煩你到這兒見我這笨蛋,真是不好意思...」
「你也是我的恩人!」這一回,輪到程律師打斷我說話:「我絕對不會放手不管!」




「那麼,律師費方面...」
「我是不收分毫去打這官司。」程律師飛快回道:「我只是一個單身寡佬,沒有家累。可以偶爾做這種義務活。」
我將放在檯面的雙手扣在一起,垂下頭來。
「你有沒有說話要我傳給倩雲?」
我用力扣緊雙手,抿著嘴,思想好一會。
「沒有。」我輕輕回道。
「咱們在法庭見!」
我點點頭,然後向門外的獄警示意要離開。
我是沒有想到我這個大笨蛋連「不」也不懂得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