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回憶——分手
 
 
  「我們可以談談嗎?」
  在回去朱棚俊的家路上,林絢意走在棚俊身後說嚴肅地起。
  二人本來沿路沉默不語,一前一後走在黃昏曬落的街道上,因為就在剛才,他們吵架了。
  「不想談。」棚俊冷冷地回應。
  於是絢意更冷硬地說:「我想談。」
  棚俊最受不了的,就是明明犯錯的人是她,她卻永遠有她的傲氣站穩,似是整件事情都是他搞出來的。
    「好啊,說說看那個男生是誰。」棚俊回轉身,眼睛帶著火光盯向她,但她隨即避開他的視線,冷凍著自己的表情,回應他:「我不是要談這個。」


    「避而不談?倒是學壞學得挺快的嘛。」棚俊拿她沒辦法,只好諷刺她。
    他們的吵架,源自於下午吃東西時,在絢意上洗手間之際,棚俊拿她的電話來看,然後發現有個男生傳訊息給她,心裡的不安令他覺得很可疑。她回來後,便問起她,她卻沒有坦白,於是他便揭穿她,二人緊接著吵起來。
    「是你說不看我手機,現在你又查閱,是要當偵探嗎?」絢意斥說,但她立馬後悔這樣講,因為她現在最想講的是另一樣。
    「妳若沒有東西要隱瞞,為何要怕我看妳的電話?」棚俊反駁。
    「對方只是問我那天有沒有見過他的堂課紙!」
    「妳跟男生一起坐嗎?妳的朋友呢?」
    「她們遲到!而且不是我主動坐過去的好嗎?」
    「那他知道妳有男朋友嗎?」
    絢意頓時沒回話,更讓棚俊心灰意冷。
    「沒有對吧?這就是妳處理事情的方法?」


    絢意別開臉,咬著下唇。「我要談的不是這個。」
    棚俊沒好氣,輕哼一聲,自徑到家樓下。絢意在後,把他拉到涼椅坐下。
    在絢意心裡其實快不行了。她不想再這樣下去,爾虞我詐,同時對這段關係感到無力。他們永遠對不上同一個頻道。她該如何撥亂反正?
    因此她知道心裡面想說的是什麼,便在坐下的一刻,鐵下心講出:「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不適合對方?」
    半晌,他才輕輕作聲:「嗯。」
    「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吵架吵架,小事大事通通全吵一遍。剛開始還好,但到後來,我幾乎不知道有沒有吵完的一天。」絢意低下頭,用力壓住自己的食指,把心底話說出來。「我認為是小事,你卻覺得是大件事;你覺得沒問題,我卻在乎得不得了。我們好像永遠找不到相同的頻率,總是很錯亂地混在一起。你不覺得嗎?」
    棚俊沒說話,於是絢意深呼吸,補充一句:「有時我覺得很難努力下去。」她哽咽,低著頭,不知如何說下去。
    「努力?」棚俊卻禁不住混入譏諷的語氣,發出一聲。「妳有努力過嗎?怎麼我覺得我比妳的努力還要多?」他試著平穩好語氣,扶持著理性再繼續說:「妳說妳想要空間,我給妳,妳卻變本加厲,越來越不理我;妳發脾氣,我還是會讓步,想著算了,別計了。我勸自己不要去在意那麼多,遷就著妳的戀愛模式。但妳呢?妳有為我做過什麼嗎?」說著說著,棚俊不自覺感到一陣心酸。他沒瞧她一眼,只是呆望著前方。他咽下唾液,艱難地說出:「有時我覺得妳根本不愛我了。」
    二人陷入安靜,讓前面的路人走過,讓細風在他們的耳邊平庸吹過,也讓那群天真漫瀾的小孩,任意在他們前面你追我逐,發出刺耳的笑聲。
        絢意一直低下頭,只感覺到喉嚨裡有塊硬物卡住,令她好想哭。


    片刻,她發出略帶沙啞的聲音,無奈地說起:「就是這樣,我永遠需要在你面前去證明我的愛。我知道自己很任性,需要空間,但這就是我,我沒辦法隨時隨地拿著手機回你訊息,報到我的行蹤,我覺得很無謂、很麻煩。可是這不代表我沒有愛。」
    「妳只會在乎自己,認定這樣就是真理,從不理會我的感受。」
    「你呢?難道你武斷認為我沒有努力就是理會我的感受?」絢意稍有激動地看向棚俊,但他沒有接上她的視線。「天知道我有多努力。每一次吵架,我都很想放棄,但是我告訴自己,再試一次,說不定會好起來。她們說試到我真的覺得不行了再算,我就一次又一次地試著。儘管我走了,你不會跑來找我,我還是一個人回來跟你和好。難道這些你看不到?」對方沒有表示,仍然執意望向前方,不看她,於是她斷掉看他的心機,心酸地說下去:「就是這樣,我覺得有,你偏覺得不夠,我們總是叉開。」
    眼淚在她的眼角崩出,流成一條隱形線。她沒理會,只想到原來他認為自己沒有任何努力。她很失望,他只看到她的缺點,從來不想想看她的優點。「你知道很多人都說我們不適合嗎?但我覺得,在我們開心的日子裡,至少我們是合得來的,有很使勁的快樂過,這不是假的。可現在我想,她們是對的。」
    棚俊輕哼一聲,感到可笑。
    「我又何嘗不是試了又試,可是感覺只有我作出更多的包容,妳只是在關鍵時刻才去努力。平常的妳仍是做妳想做的事,我是排除在外。」他沒給她發言的機會,搶著說下去:「我的兄弟也有說過我們不適合,但是我覺得感情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與他人無關,隨便他們怎麼說。但妳認同她們?」
        這下,棚俊轉頭淡漠地看向她,她聽到他這番言詞時,也不禁朝他看去。
    「他們說過?什麼時候?」絢意沒想到,連他的朋友也這樣說,像是全世界的人都不認同他們。
    「就在我們去完旅行之後。」
    絢意不禁譏笑出來,這次寧可盯著遠方的大樹,也不願再多看她旁邊的人。他的兄弟也不認同他們,多麼可笑,她還一直認為自己比他那些前女友不一樣。他那些兄弟應該看得出來,她林絢意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起碼她不愛黏人、給對方足夠的自由空間、愛打機就打機、愛去喝酒不歸家也可以。然而,他們看出來的,只是她和他有多不適合。雖然是事實,但被人看出這一點,並力證更多,還是令人不堪一撃。
    棚俊沒意會她在想些什麼,把注意力投放到那幾個小孩身上,看著他們不疲倦地走走動動,自己卻已經心累得只想回家。
        等到各自的心情回復平靜,她的眼淚也乾了,她終於脫口說出:「所以你覺得我們分開一下好嗎?」
        她的話來得冷靜,不帶多餘的情感。她只想甩開身後一切的不愉快,免得再顧慮太多。什麼愛很多、不捨得,對她來說,已沒有太大幫助。
    「隨妳喜歡。」這是棚俊的答案。
 


 
 
    過了一週後,絢意和她的朋友約出來逛街,她們在一間賣衣服的店裡說起上週的分手。
    「真的?這麼突然?」
    「嗯,但我們維持朋友關係。」絢意跟隨在她朋友身後。
    「喔?意想不到的好耶。」她的朋友停下,看中一件衣服,轉身準備問絢意意見時,卻見她悶悶不樂的臉。「妳怎麼愁眉苦臉的?做朋友不很好嗎?」
        絢意嘆下一口氣,走到啡色的椅子坐下。「是很好,只是……我很討厭這樣說……我想他。」
        她的朋友擠進來,問她:「妳想跟他復燃?」
        「不是,我只是……只是想他。」
        她的朋友點點頭。「分手後遺症。」
        「有時候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對。我是不是辜負他對我的好,但我真的有很努力過嗎?有時我覺得還不夠,好像仍未試得透徹。然後又想到以後沒有一個人像他對自己那麼好了,我為何要甩掉一個愛自己的人呢?感覺很蠢。」
        她的朋友搖搖頭。
        絢意沒留意,只在嘆息:「人真的得要在失去時才知道缺失些什麼嗎?這很犯賤。妳也覺得我很自私對不對?太沒出色了,喊分手的人是我,想他的又是我。」
        「誰分手不會這麼想?人就是自私才想被愛吧,但是我覺得你們分手是對的,畢竟彼此不適合也是真的。這問題遲早的吧,更何況妳心裡面還裝了另一個人。」
        絢意立即反應過來,跳出椅子。「我的分手裡沒有另一個人的成份。」


        她的朋友跟著起來。「我知道我知道,妳想乾乾淨淨的跟他分手。」
        「我只是……不想等到那些時候才跟他說分手,我要我們的分手是因為相方的問題,而不是他人的關係。」
        「明白,妳也別太難過了好嗎?」
        「凱君,謝謝妳。」絢意無力地向凱君致謝。「妳最懂我了。」
        她們重新往衣服間看看,但絢意心不在此,手指掃過那些藍藍綠綠的衣服,直到凱君在她前面說:「其實你們還是朋友,誰說珍惜一定要用在情侶關係上。妳現在醒覺也不晚啊。」
        絢意停下,眼睛猛然睜大,但凱君不知情,繼續邊走邊說:「分手做朋友是很難的,看來他真的很喜歡妳,願意跟妳當朋友。」
        突然有人用力搭上凱君的肩膀,嚇了她一跳。她轉身一看,是絢意炯炯有神的眼睛,開懷地看著她:「周凱君!妳很聰明!」
        「什麼?」
        「妳說得對!不能用情侶身份彌補,就用前女友身份做好!」
        「我沒說過前女友……」
        「我要跟他說,我要當他的最佳前女友,讓他知道我不那麼壞,彌補我認為的不足!」
        凱君皺起眉。「我怎麼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我真要謝謝妳,去吃雪糕怎麼樣?」對於絢意一時之間的轉變,凱君還沒適應過來,才呆了幾秒鐘,便被她一手拉去雪糕店。
        她們在街角一間雪糕店裡吃了一個雪糕組合餐,有五個迷你雪糕球,配上四方形的多士,還有香蕉片搭配。
        「所以棋棋還是未有心儀對象?」凱君問。她們已開始聊別的事情,彷彿剛才絢意並沒有不愉快。


        「沒有啊。」絢意挖了一口草莓味雪糕吃。
        「到底怎樣的男生才令她心動呀?」
        絢意聳聳肩,吃著滿口雪糕。凱君望著她,想通了就這副開懷的傻樣,不禁搖搖頭,一不小心隨口問了她:「所以妳呢?他哪裡令妳心動了?」
        絢意吃雪糕的動作稍有停緩,起初還不知道對方意指什麼,但腦裡很快便補上缺口。她頓了一下,但還是繼續她的挖雪糕動作,若無其事地回應對方:「沒有。」
        「啊?妳不喜歡他了嗎?」
        絢意抬眼看她:「我從沒說我喜歡他。」
        「但妳心動了。說說看吧,哪裡令妳心動的?」凱君只是出於好奇,但絢意卻想避而不談,她又哪裡知道呢?她只是……第一眼覺得他不錯,然後……「有幾次相談,發覺他人很好,很聰明,就這樣。」
        凱君看她根本沒說出完整版本,但也沒再追問。
        絢意當然不想多說,才剛跟男友分手就把另一個男生掛在嘴邊。然而,她接下來吃的雪糕,不論是藍莓還是朱古力口味,都開始有點吃不出什麼味道。
        凱君沒細看她的心思,只顧吃那些香蕉片,同時回憶起絢意那天忽然打電話給她,第一句劈頭就說:「我可能出軌。」害她嚇破膽臟,以為她出軌了。絢意就是偏愛把事情說到最嚴重,嚇人嚇己,然後一路聽她很冷靜又很雀躍地匯報給自己知道。她無法給絢意什麼好意見,也沒有批評她什麼。說著說著,絢意便決定要跟男朋友走下去,畢竟熟悉的比起陌生的要好得多,但又是否能完全隔離得到外來入侵?
        最後,就在今天聽她說分手了。望著他們糾纏了這麼久,望著這進退兩難的局面也覺痛苦。一邊是不適合的人卻愛久了,有些習慣改不掉也不想換去;另一邊卻有人令她心動起來,看似能往新開始進發。既好既壞。無論她怎樣做也是錯的吧,但她選擇了跟不適合的人清清楚楚的分手,希望有個好開始,這又會得到真正的幸福嗎?
        「總之現在我只想管好跟棚俊的關係,別跟我談別人。」絢意藉此宣稱。
        「祝妳好運吧。」凱君說完,便動手快快吃雪糕,免得對面的大胃王先吃光。
        絢意勉強地拉上一笑,想著幸福之前多的是努力,面對未知的境地,她只有空白的腦袋。
 


 
 
        第二天,她便約好了棚俊,坐在餐廳對面跟他說:
        「我想努力成為你最好的前女友。」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