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前女友》: 四十三 告白氣球
四十三 告白氣球
林絢意到最後都沒有回覆高韋諾的那句謊言。她實在沒心思，也不知該怎去填字到方格內。直到現在，她一人前往學校，不遠處就是正門。
她想好了幾道問題，準備待會兒見到他時問個明白。
「早晨。」有人從後走來跟她打招呼。她轉頭就看見高韋諾的笑臉，讓她不自覺退縮起來。
「怎麼了？嚇到你？」高韋諾見她口呆目瞪便問。「妳沒有回覆我的訊息，是有什麼要事嗎？」
她組織著應該要怎樣反應，但眼見他若無其事地找上自己談話，她真不知如何假裝他沒女朋友那樣回應他。他忘了自己在星期六吻過一個女生嗎？難道那一吻對他來說也可以是嬉皮笑臉的把戲？
她不懂，到底高韋諾這個人有什麼城府，他在打什麼算盤？在耍她嗎？想想也覺可怕。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其實星期六那天我見到你。」她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他，看他的反應，他卻沒有半點吃驚。
「噢是嗎？」
絢意不解地看著他。
就這樣？
「你不是在家。」她唯有這樣說。
「我都忘了，但這個重要嗎？」他聳聳肩，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你說謊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望著他仍是一臉無常，絢意總覺得他在假裝著什麼。他用手指摸摸鼻頭，然後雙手伸到褲袋裡，她覺得不對勁。那天分明是他，但他無關痛癢的樣子令她灰心了。她輕嘆一口氣，突然想起本來星期一想說的事，現在好想這樣說。
「你應該要知道我不是個好女生。」絢意看向他，開始說起。
「什麼意思？」
「正因為我不是個好女生所以沒必要欺騙我。」
高韋諾完全不明解，但絢意吸了一口氣，緊接著說：「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很甜、很好又善良順從的乖女孩，所以你沒必要貪圖什麼去耍我，我只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不值得你花心思去玩。」
絢意感覺心在淌血。她沒料到有天她會說出這番話，而且是說給高韋諾聽。
他皺眉，想要上前觸碰她，想說先進班房再說，但她閃開。
她看著他，眼神仍沒有失色，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她可能是看到了幻覺，那個吻不是真的，她想這樣相信，但她收起受傷的表情，繼續說：「我從來都不是你想的那麼好，我會騙人，只是沒想到你也是，我想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你不用裝下去，因為我不想假惺惺跟你好下去，沒這個必要，就這樣。」
然後絢意大步踏前，獨自走進校門，遺下高韋諾，而他露出了冷酷的表情。
小軒說得對。
計劃去說是很難，但有時就是你見到那個人，然後很自然就脫口而出，因為你好想講清楚，你就會義不容辭。
這就是她對高韋諾的告白。不是失控地哭著申訴，也不是急著渴求他的解釋，而是擺出了灑脫又直接的態度，冷靜地劃清界線，不含太多的感情。因為事實就擺在眼前，他的確穿了灰色毛衣，親吻了另一個女生。她那天所看到的臉不是假的，但剛才她所見到的高韋諾，卻這麼假。他沒打算坦言些什麼，星期六問了，他撒謊；今天見了，他仍裝著。有什麼意思？他們之間的花火原來可以是假的。他不但有女友，還試圖隱瞞這件事。
她想想，其實自己根本不能討價還價，因為她也是這樣，所以今天的她，是活該的。
她控制著自己不要掉眼淚，直至走進班房，她看見一個人，那頂金色的頭髮，耀眼奪目。
他一定早就知道些什麼，要不然他不會一直纏著自己講這麼多高韋諾的壞話。
絢意快步上前，拉開他身旁的座位坐下，然後不讓他驚奇地發出怪聲，直接就問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有女朋友？」
「啊？誰？」
「別裝蒜！高韋諾啊。」
「他有女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為什麼要一直找我說他的不是？」
「噢？你發現了他的什麼嗎？」浩男得意地問。
絢意明顯地擺著一張十分認真的臉，但眼前這個人顯然不當為一回事，仍是一臉逗趣的表情。
「我是在很認真的問你，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冷靜點，我不過是知道他中學時的模樣。很多女生喜歡他，而他倒是很喜歡追一陣子再追另一個。」
絢意靜了。
「反正妳們女生就是喜歡這一類型，看似正人君子斯斯文文，對妳挺好便以為下了聖旨是喜歡妳。」浩男以輕鬆的語氣說出，卻似是一支有毒藥的箭刺到她心上。是啊，她就是那個自以為是的蠢材。
「他說你的話不可信，為什麼他這麼討厭你？」絢意按耐著心裡的刺痛問。
「哈，那是因為中六那年，明明有女友，卻不停調戲我喜歡的女生，我忍不住便動手打了他，自此不和。」
絢意再度靜默，浩男以為她在思考自己話中的可信性，便再續：「他當然要說我的話不可信，他才有價值，妳知道的，他向來就得寵。」
「而且很聰明。」絢意接下去。
「所以妳是揭發了他有女朋友？」
這時，高韋諾獨自走進班房，一進來瞧見絢意坐在浩男旁邊，他的臉色隨即驟變，顯然是不滿她跟他混在一起。但絢意並沒有移位，反而移開視線，不想看到他。他這樣做還有什麼意思？他不可能控制著她的一舉一動了，天啊，這才讓她醒覺自己一直在被他控制著一舉一動，因為要討得他歡心，便設法惹起他注意、在乎他。她到底是有多糊塗？
於是高韋諾一人坐到前排位置，遠離他們。
「所以呢？妳是怎樣揭發他有女朋友？」浩男重問一次，全然沒理會高韋諾坐哪。
絢意抽回意識，壓低聲浪說：「我只說他在撒謊。」
「哦，為什麼不揭穿下去？」
「因為我不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妳想討價還價？」
「不，我只是不想含血噴人。」
「哈哈，事實擺在眼前，女人妳不能繼續相信他是善良的。」
「那我有什麼辦法？他不承認自己說謊，也不告訴我他有女友。」
「妳可千萬別演到像是他的女朋友那樣，他一定會告訴妳『我們是沒有關係的』，妳是不能發瘋。他有了女朋友這件事只對妳造成影響，對他來說，沒轍，而他只會認為妳的申訴是無理取鬧。」浩男叮囑，臉上的玩味眼神不經不覺間撤走，但絢意不知道，只是盯著桌面上的污漬。
絢意不知道世上還有這麼狡猾的把戲，也不知道自己原來落入了這個圈套。她驚訝又木納的臉在浩男看來，只有一種「我早就告訴妳」的快感。
「沒辦法，我早就告訴妳，別輕易相信他。」浩男靠向椅背，雙手舉起，懶洋洋地放到腦後。
「那為什麼你要告誡我？我們可算是不認識。」
浩男聳聳肩。「不想他得逞是最主要的原因，其次是……」浩男意味深長地看著絢意，令她有點不自在。「妳看起來很好玩。」
「什麼鬼？」絢意皺眉。
「哈哈哈，就是這個表情。」
「幼稚。」絢意反了白眼。
「那麼妳現在打算怎樣做？」
「你有辦法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有女朋友的嗎？」
浩男想了想。「啊，我有個朋友有他的Instagram。」
「快看快看！」這幾個字絢意說得有點大聲，鄰近的同學看了過來，差點兒驚動到老師，絢意才有意識現在是上課中。
「不要急，我先問問他。」浩男拿著電話說，但絢意在一旁很焦急地盯著他的電話，同時心裡又很害怕知道這個答案。
「啊，有了，我登入他的用戶看。」
絢意又坐近一點，想看清楚，但對方停了手上的動作，瞄向她這隻好奇死的貓，明明前幾天很嫌棄他的靠近，如今卻主動靠過來。
「妳真的很奇怪，上星期妳才討厭死我，現在卻不忌諱那樣貼過來。」
絢意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再用下巴比了比他的電話，示意他繼續。
浩男卻不放過她：「我這樣幫妳能有什麼好處嗎？」
她沒好氣：「請你喝東西行了吧？」
浩男便笑著答應，登入了他朋友的帳號，打開高韋諾的用戶頁面。他有千幾個追蹤者，相片只有十幾張，有的是他的自拍照，有的是風景照。原來他是自戀狂，跟她所認識的高韋諾截然不同。
「你給我。」絢意從浩男手中拿過來看，她點了一張四人合照，兩男兩女，另外一個男生笑得燦爛，摟著一個女生。坐在高韋諾旁邊的是一個女生，有著一把長髮，身形矮小。二人靠得有點近，腼腆地對鏡頭笑著。絢意細心一看這個女生的臉孔，這個高度這個身影，跟星期六見到的那個女生很相像，而這張照片的時間是除夕夜。
絢意呆了，腦裡想起除夕夜他發來的訊息──有聚會要延後他們的倒數，再看向這張照片，這伙人，就是他推掉一起吃飯的原因。
她重新爬回去看，又有這四個人的合照，而這次那個男生和女生站在前面，高韋諾在後面，和那個嬌小的女生在一起，他們在後面牽起了手。這張照片的簡述是：
迪士尼一天遊
她的手抖了一下，再往下看，日期標明：2017年1月6日
她關掉螢幕，把手機還給浩男。
真不敢相信，除夕的時候，他還試圖吻她，但在這之前，遇見了他的女朋友。然後在除夕之後，他不聯絡她，她還以為他忙他生氣，因為她帶他去了朱棚俊那裡，而當時朱棚俊的身份未明；她還想坦白，然後告白，但一切看來除了愚昧，還有可悲。
全部都是錯覺。
絢意看向如今坐在前排的高韋諾，那個瘦削又冷酷的背影，只剩下咬牙切齒的可惡。
「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要揍他，幹得好。」絢意望住高韋諾的方向，向浩男說。
浩男取回自己的電話，隨便看了幾下，一邊聽著絢意這樣說，一邊點點頭。
「瞧瞧這張，最新的，描述是願望許了不一定成真，只希望做到願意做的事。」浩男把手機塞過來。
「夠了，我不想看。」
「陳浩男！」老師突然直呼。「你這麼多說話不如試試回答我的問題！」浩男隨即放下電話，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絢意沒理到這麼多，只注意到高韋諾看了過來，眼神是多麼的專注，用盡力去看著她。這樣還有什麼意思？她的心要多堅固才能不再被他動搖？昔日感覺攝人的眼神，如今像個掉了氣的氣球，不能再飛上天，也不想再抓住不放。她移開視線，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