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忘掉一個人
 
 
  朱棚俊不肯定他看見的那個人是不是他想的那一個,因為實在隔得太久了,還怎會記得她的樣子。他只記得林絢意所形容的特徵:個子矮小,瘦骨嶙峋,留著一頭萬年不變的菇頭。他送林絢意上學和接放學時見過兩次,印象中好喜歡吃東西。而就在剛才,這個女生坐在一個角落,愛莉走了過去跟她打招呼。棚俊腦裡猜想不斷,甚至忍不住趁愛莉走開的時候,他走了過去。
  在座的女生們瞧到有人來到她們桌前,紛紛小聲議論著他是誰,只有在座的一位短髮女生呆住了。她當然知道他是誰,他就是她好友鼎鼎大名的前男友……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叫棚什麼的。棋棋想不起,不過有點膽心,這個人在這裡幹什麼?
      「可以聊一聊嗎?」朱棚俊說,臉容木納,一點都不驚訝見到她。
      但聊什麼?
      他們之間除了林絢意,就只有林絢意可聊,但聊什麼?聊他想復合的心情?不對,棋棋記起這個人已經知道林絢意對另一個男生有意思的事,所以他找自己一定不是聊復合。
      「哦。」棋棋遲鈍了一會才回應他,然後便見他走向酒吧門口,她才隨著他去。
      走到酒吧門外,棋棋發現自己有些不自在,好像不應該跟別人的前男友聊什麼。


      「妳和愛莉是好朋友?」她聽見棚俊問起,並且自然地點起根煙。
      她小心地看著眼前人,猜想著對方的用意。「是又怎樣?」
      棚俊思考了一會,便自有所成地點點頭,讓棋棋更不解。
      「原來是這樣。」
      「什麼跟什麼?」
      「所以妳是什麼時候知道整件事情?」
      「知道什麼?」
      「林絢意。」棚俊直呼這個名字,感覺陌生得很,好像在講別人的名字。
      棋棋眨眨眼,消化著他所說的話。她幾乎就要如實作答,但是她為什麼要告訴他?她什麼時候知道那件事,跟他無關啊,她跟愛莉是好朋友又跟他有什麼關係……
      靈光一閃,棋棋明白了。


      「你也認識愛莉?」棋棋吃驚地問。
      棚俊邪邪一笑:「我還認識她的男朋友,很熟的那種。」
      棋棋艱難地嚥下唾液,小腦袋快速地轉了幾圈。
      「安迪?你跟安迪很熟?所以……你知道是因為……」棋棋最後用手指指著自己。
      棚俊笑起,默默地點點頭。
      「大嘴巴!」棋棋咒罵一聲,罵的是正在酒吧裡面和男友痴纏的愛莉。她該死的忘了有情侶的人不可信,因為她們往往什麼都會跟男友說一通,這種有份量的故事又怎會是愛莉不談及的東西。但棋棋不知道的是,自己也是那個大嘴巴。
      「妳跟她這麼親近,妳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嗎?」棚俊沒理她的咒罵,返回他的問題核心。
      棋棋皺眉,不知回答這些問題有什麼意思。
      「你們不是分手了嗎?這些還重要嗎?」
      棚俊沒作聲。


      棋棋嘆一口氣:「我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個知道的人,我也不會告訴你我什麼時候知道。」
      棚俊失去耐性。「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被背叛。」
      棋棋更無奈地嘆氣,同樣沒耐性繼續這個話題:「我知道她這樣做很不好,也明白你並不好受,但憑我跟她的交情,我知道她其實不壞。這件事本來就很難控制。」棋棋找不著詞,她又沒戀愛經驗,實在很難說些有建設性的話。「總之,事情都過去了,你們手也分了,這沒什麼好追究的,你就放過她吧。」
      放過她?
      棚俊感到不可思議,是她該放過他吧。
      為什麼要對另一個人心動?為什麼不是只喜歡他?事情變成這樣時,她有沒有想過他會怎樣?她從不對他坦白些什麼,連變心這件事都打算隱瞞一輩子。她愛過他嗎?別人又懂什麼?一直以來的爭拗他都可以原諒,但這一次,他唯獨是原諒不了這麼愛她的自己。
      「妳不說也罷,但妳該勸勸妳的朋友快點改邪歸正,不然遲早一天她會變成我這樣。」
      棋棋望住他那冰冷的臉,意識到一個前男友有多可怕,誰說前女友才有壞嘴巴?她無知,但倒並不是沒知覺,眼前這位前男友,真的挺不了解林絢意。
      「你認為她都不會難過嗎?」棋棋想起她獨自一人在烏東店吃午飯,沒有朋友,也沒有高韋諾。她大可高興地與他人快活,把前男友當狗屎那樣踩,但她沒有,還問棋棋她是不是個壞女人。因此棋棋說出:「她也很難過的,她的憔悴並不是在說明她有多壞,是你有多不懂她。我說以我和她的交情,是因為我懂她,她只是在面對一件壞事,你卻用這件壞事來定斷她的人格,至少你也該聽聽她的解釋。感情事我是不知道多少啦,但你是不應該這樣說她的。」
      棚俊怔住,言詞上他是想狠一點,但他有說錯嗎?他……他就是想要她嘗嘗這般滋味,行屍走肉又自覺不能再信人,然後……然後他便會很痛快,這樣就能給她教訓。
      棋棋沒理這麼多,說完便回去酒吧,但在酒吧門前有個女生鬼鬼祟祟地站著,棋棋無視了她,直接進去。
留下的棚俊讓手中的煙繼續燒,思緒便繼續飄。
        林絢意也會難過?難過什麼?他才不管,他只知道自己也很難過,難過要死了,知道她原來隱藏著另一種心動。在他們交往中時,那些冷淡,說成是要自己的空間,那根本是對他沒心動了,她卻說是不適合。對,所以這樣才不適合,他永遠搞不懂她想什麼、做什麼、要什麼,等發生了什麼時,他才有反應去搞清楚什麼狀況。
      是啊,他多不懂她,他愛她,卻不懂她,她也不懂他的好,選擇這麼輕率地以一句不適合總結他們之間的關係,最後只剩下他空虛的難過。
      現在呢?


      他還是覺得憤怒,做錯事的人明明是她,他卻得來她好友支持,還有天理嗎?
      棚俊丟掉手中只吃了一口的煙,然後回頭便見到喬喬。他愕然。
      「妳怎會在這?」
      「他們叫你回去唱生日歌。」喬喬平靜地說。
      「哦。」棚俊放下無謂的心情,跟著喬喬走進去。
      裡面的氣氛可好,唱生日歌時,每個人的臉都笑得燦爛,只是沒有人留意到喬喬的笑臉不是很真。她的視線隨便放,就是沒有再朝棚俊那邊看去。完場時,棚俊是半醉半醒,他一邊照顧一下旁邊爛醉的人,一邊說自己沒很醉,可以獨自回家。
      旁邊的世傑見狀,心知是個好機會,便讓喬喬去送他,但喬喬竟然拒絕。
      「為什麼?」世傑驚訝地問。
      「不為什麼,我也累了,想回家。」
      世傑一臉不解,還以為自己醉得完整,聽錯喬喬的話。但見喬喬跟其他女生混進的士裡,他還是不懂,天下間的女人都怎麼了?
最後是世傑送棚俊,棚俊倒是沒醉得瘋,真的可以自己一個下車。世傑知道他不喜歡別人送上家門,讓母親見到,所以在車內跟他告別,便獨自坐的士回家。
  
 
 
      好不容易這場生日會結束,棚俊回到家,疲憊不堪,在幽暗的客廳裡,獨自睡在沙發上。他閉上眼,幾乎要睡著,意識飄在林絢意的哭臉。以前她流淚時,看見她雙眼通紅,淚如雨下,他的心便會收緊,有時更會揪著痛。她失去他,也會像這樣哭個半死嗎?


        棚俊嚥下唾液,再也不讓這個心跟著痛,便決定起來,打開房間的燈,翻出一堆雜物,什麼筆啊紙條、她買給他的鴨舌帽、情人節時送他的內褲等等的東西,他一件不漏翻出來。
        嘈吵的聲音吵醒了他的母親,他不理,他母親便懶理。最後他聚集了一堆在床上,然後逐一粗魯地通通放到一個紙箱裡。放好後,他出門走到樓下,還不幸地碰巧見到有對爛醉的情侶在熱吻,衣衫不整。
      真諷刺,棚俊在黑暗的晚上下樓,丟前度的遺物,他們卻剛巧愛得正熱,他都被夜晚的冷風吹涼了整顆心。
      他放手,紙皮箱就堆在黑色大膠袋之間,成為新的垃圾。他最後瞥著這箱東西,粉紅色的洋娃娃外露,這娃娃是當初她說要代替她陪著自己,現在不用了,他不需要別人陪伴,連一隻洋娃娃也嫌多,因為他要忘掉一個人,從此這些東西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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