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畢業典禮
 
 
  在校園的花圃處,這兒的空地擠滿了人,每個人都戴著畢業方形帽拍照留念,有些拿著花的,有些拿著毛公仔的,自成一角。林絢意也不例外,她和父母一起拍照片,討論著剛才在禮堂內的氣氛,極其厭悶,只有自己女兒上台拿證書的一刻,他們才有反應。
  「好了,終於畢業,長大了。」絢意的父親拍拍她的肩,給她一抹慈祥的微笑,令她有想哭的衝動。他這樣說,令她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是個小孩了,她將要踏進另一個階段,揮別過往任性又無知的自己,要養活家人更要養好自己。
  「你女兒一向都懂事,現在才說她長大。」母親在一旁說。
  「畢業的地方當然要說畢業該說的話啦。」父親皺起眉回應。
  絢意化淚意為笑意,很高興二人都在場見證她的完學儀式。
  「媽,妳快點趕去上班吧,遲到就不好了。」
  「還得妳說,我會看時間走。」


  「現在就走吧,這裡有我。」父親說。
  最後母親先行離去,剩下絢意和她的父親。不一會汶蔚和棋棋過來要求合照。
  「喂!拍照拍照!」
  她們撞上絢意的肩,把相機遞給她的父親。下一刻她們才覺悟此人是誰,打起招呼。
  「伯父您好,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呃……我們找人替我們拍……」
  「不要緊,我幫妳們拍吧。」
  絢意盯向臉紅了的汶蔚,再看看抱著畢業娃娃的棋棋掩著嘴巴笑不停。絢意兩手摟過各人的肩,拉上一張大大的笑臉,把這幾年的辛酸,變成最快樂的模樣,留下倩影。
  「妳們去玩玩吧,我上個洗手間。」
  「哦。」絢意向父親指點一下路線,便看好父親走對方向後,才回轉頭面向她的損友。
  「哇,很險耶,妳老爸不會怪我吧。」汶蔚拿著絢意的手臂說。


  「他不會。」
  「喂!妳笑夠了沒有?」汶蔚不滿地盯著棋棋,她抱著那個戴著禮帽的企鵝娃娃,遮住自己的臉,吃吃地笑。
  「妳還真是夠糗。」
  「沒事啦,他不會計較的。」絢意笑說。
  「喂,今天畢業當然要去慶祝一番吧,我們一大伙人玩個夠!」汶蔚興致勃勃地提出。
  棋棋收起笑完,立即舉起手:「我要!」
  「拜託,妳還是學生嗎?」
  「哎,我還繼續讀書當然是學生。」
  棋棋目標是讀大學,她去了不少面試。若然本地大學不行,她便會考慮Top-up degree。絢意和汶蔚都決定不讀下去了,所以這場畢業儀式很可能是她們人生中僅有的一次。
  「早點出來做事吧,沒錢如何過人生?」汶蔚說。


  「棋棋有大志是好事啊。」絢意說。
  「妳別扯開話題,今晚妳去不去?」
  「那當然,這一定要好好慶祝一番,我一向喜歡慶祝。」
  汶蔚看著擁有一張陽光笑臉的林絢意,眼裡沒有絲毫隱藏憂慮,反而閃著光彩,感覺她變美了,笑容是不是真心的,其實很容易看得出來,因為精神的人能讓人看得心情好。「我們以前的那個林絢意真的回來了,好樣的。」她伸手輕輕摟過絢意的小肩。
  「什麼啊?我一向都是這樣。」
  「妳懂我說什麼的。」
  「喂喂!自拍多張!」棋棋湊過來,拿起手機,三人便裝模作樣地拍了好多張,直到有人在後面加入。
  「誰啊?」汶蔚首先發現,轉頭看看。絢意跟著看去,見到陳浩男的笑臉。
  「別搗亂啦你。」絢意向他揮揮手,要他走。
  「誰?」棋棋問。
  「妳男朋友?什麼時候的事?」汶蔚睜大眼猜說。
  「不是,他是我的同班同學,叫陳浩男。」
  陳浩男走來,裝著是男朋友那樣摟住絢意的肩膀,笑得燦爛:「大家好,我是……」還未說完,就被絢意用手肘向後一伸,撞到他的肋骨,令他慘叫一聲,按住退後。
  「哇,好酷。」棋棋抱緊企鵝娃娃說。
  「想不到妳在班上練了手好武功。」汶蔚讚嘆。


  「他人這麼瘦,輕輕一拍就散了。」絢意和他算是友好了不少,不時和他一組做功課,雖然對方似極個無功成勞的組員,不過倒是好過跟那群假面的女生們一起假惺惺分配作業。
  「妳也太不給面子我了吧,在妳的朋友面前這樣對我。」
  「誰叫你毛手毛腳?」
  浩男站直身子,看向她的朋友,覺得汶蔚挺美的,便揮揮手,重新講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再問:「妳叫什麼名字?」
  「叫我汶蔚就行了。」
  「另外還有個男友叫陳漢。」絢意補充,就知道這個色情小鬼打什麼主意。但汶蔚奇怪地看著她:「妳不用這麼詳細吧?」
  「不詳細一點,這個人會對妳想入非非。」
  「喂!我哪裡是這種人?」陳浩男自辯。
  汶蔚打量一下陳浩男,金色耀眼的頭髮,站著像飄著那樣,忽然有點不明解為何絢意會跟這種人交朋友。可是沒等到汶蔚有機會悄悄問絢意,她看到陳浩男身後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她立即開懷起來。
  「啊,不跟你們說了,我去找我的男友,待會再跟妳倆說今晚開始的時間和地點,拜!」
  絢意看著汶蔚飛躍到陳漢那邊,看來二人發展挺順利,不過有人在一旁嘆氣:「唉,花有名主,我真命苦。」絢意轉頭盯向講話的陳浩男,再瞄向一直被他們遺忘了的棋棋。
  「還有她,她是棋棋,沒有戀愛經驗。」
  棋棋迅速藐視絢意,再拉起很假的微笑:「真謝謝妳這麼詳細的介紹,我對他沒興趣。」
  「啊啊,妳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抱歉。」陳浩男加以補充。
  「哎喲誰知道呢?我留給你們慢慢認識對方吧。」絢意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她不想應付陳浩男,便留給她的好朋友。


  見到絢意往後退,再轉身就跑,棋棋來不及喊停她,結果望向這個吹起口哨的男子。她第一次這麼不想跟男生單獨相處。
 
 
 
  逃到一邊的林絢意走到一樓,靠到欄杆前,想在眾多人群中找出老爸。怎麼上個洗手間上這麼久?難道迷路了?
  這時有人輕輕用指頭碰她的肩,她轉身以為是老爸,但落入眼簾的人,是好久不見的高韋諾。在班上見得多,這麼近距離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她都快忘了他長什麼樣子,這刻一看,原來他鼻子高挺,眼睫毛這麼細長,皮膚好得惹每個女生都要妒忌死。可能絢意唯一認得的是他的眼神吧,仍是當日那種深邃的眼睛,曾經在教室中跟她玩眼神遊戲。那麼真實的以前,現在見不得有這種真實感。
  絢意沒作聲,也沒有逃開去。說來真搞笑,她才逃開一個麻煩鬼,接著又見到另一個更麻煩的人。
  「嘿,聊幾句可以嗎?」高韋諾生硬地說起,雙手不安地放後又伸進褲袋裡。奇怪的是,以前他不會這樣,即使從前陌生的二人,也不會這麼不自然,偏偏認識了又要陌生的二人,偏偏,要面對面。
  「嗯。」絢意輕輕地發出一聲。她倒沒不自在,只是見到不自在的他感到好笑,他們從來都不曾這樣過。
  「那個……恭喜,畢業。」
  「你也是啊,今天大家都畢業。」絢意的意思是別廢話連篇,不知對方有沒有聽得出來。
  高韋諾拿出褲袋裡的手,走到她旁邊的欄杆前,將手放上去,看著下面的人,慢慢再開口說:「其實我不明白為何要搞成這樣,我希望我們仍能是朋友。」
  絢意沒答話,思考了一會才說出:「嗯,我也想。」所有人都可以在決裂或是爭吵後找回一個位置當朋友,即使是分手,都是可以的,只要想。「不過我們曾經是朋友就夠了,以後我們是不是朋友,都不重要了。」
  說完,絢意給了他一抹很淺很淺、幾乎看不出的微笑,便轉身離開。她不急不忙地走,不怕他追上來,或是像上次那樣,逃跑般離場。她不必,因為往後的日子裡,他們是不是朋友都不重要,她肯定自己打後的人生裡不再需要他作為朋友那樣支持著她的生活,她肯定新生活中,有比他更精彩的人。
  轉身獨自走開的一刻,她的笑容真正地拉起來,再輕嘆一聲。當時到底自己是有多麼愚笨才會踏破那些陷阱?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她一直要得到的復原,從不是來自朱棚俊的「我原諒妳」,她要原諒的是自己,不要跟自己過意不去。變心就變心,做錯了便做錯,她要原諒讓自己難堪的林絢意就夠,其他的事留給別人想。拋棄幸福不是罪過,但能了解要怎樣珍惜得來不易的幸福,才是正確。


   她知道了,所有人都沒有錯。不論是朱棚俊不適合她,還是她根本不夠愛他,這都不是誰的錯,只是追求的東西不再一樣罷了。同上,高韋諾也只是追求一些她身上沒有的東西罷了,現在她有自己想追逐的,自然不必跟他交朋友。
  絢意走完樓梯到達地面,便迎面撞上棋棋。
  「混蛋!丟我跟一個花花公子獨處!」
  「來不來電?」
  「不啊!我倒是見妳走去一樓,那個高韋諾還跟著妳上去,你倆口子有沒有什麼啊?」棋棋笑得邪惡,一如以往那張八卦的臉探過來。「畢業了,他是不是抓緊時機跟妳在上面告白啊?」
  絢意搖搖頭:「沒妳想得這麼美好,他早有女朋友了。」
  「什麼?」棋棋晴天霹靂的臉,跟絢意當時得知此事時的臉幾乎一樣。
  「是啊,所以我和他早就沒戲了。」
  「什麼時候的事?妳怎麼沒告訴我?」
  絢意聳聳肩,起步張望四周,還未見老爸的蹤影。「年頭吧,沒什麼大了已經。」
  「他是一腳踏兩船嗎?」棋棋緊張地追問。
  「不盡然的是。」
  「但他不是對你有意思的嗎?我是說,我這個見證人也察覺到的啊,那不是真的?」
  絢意拿出電話,正巧發現靜音的電話有來電顯示,是父親打來。在接聽前,絢意看向棋棋,說:「誰知道呢?妳得要問他本人了。」然後她接聽老爸的電話:「喂?你在哪?」
  剩下棋棋在一旁,不哼半聲,腦裡思考著她不懂的男女關係。她覺得自己未戀先怕了。


  「哦,你站在那兒等我吧。」絢意對著電話裡的老爸說,然後掛斷。
  「那妳有問他為什麼嗎?」棋棋死心不息,問她。
  「現在不用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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