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人嗎?!」聽到這消失後,他們都很震驚。
 
「與停電有關嗎?」我在群組裏問。
 
「還不知道。舍堂組沒有消息,學校也沒公布。」回覆的是Hall tutor,侯國威,電影系year 3學生,專負責我們一層人的事務,職責看似很厲害但其實只是個一個整天喝酒的白痴,住在我們兩邊走廊中間的房間裏面。房間大一點,一個人住,有獨立的私人厠所,免住宿費,但沒有人工。
 
「若果平常誤鳴,應該很快會收到電郵解釋,可能是潮濕,或者是有人在房間裏面用蒸氣熨斗,諸如此類。」等了一陣,他才繼續說道,「但今次學校會怎樣處理,我實在不知道呢。」
 
當時仍是九月,我們還不太認識,只知道他讀電影系,夢想是做個笑片大師,偶像是周星馳。我之所以記得這些,純粹是因為他介紹自己的時候太好笑了,所以記住了他。我們叫他「威叔」,因為他留長頭髮,把頭髮都梳到背後,紥了一條長辮,很有電影人的味道,一點都不像個年青的大學生了。
 




「南座有人知道發生甚麼事嗎?」有人問。
 
「我也在問,」威叔回覆我們,「我想,南座的hall tutor會比較清楚。」
 
「很恐怖似的 (面青) ......」有位女生回覆。
 
「嗯。」威叔回答,「這件事今晚再說。」
 
有些人,本來在「輸入中...」,他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都停下來了。「好」、「今晚見。」他們答道。「我先問問南座的朋友。」也有人這樣回覆。
 




「真是不幸。」我說。
 
「對啊。」有人回應。
 
有人問道,「是校內的工人嗎?還是校外的?」
 
威叔依舊回答,「今晚我們見面再說。」
 
於是剩低的說話,都只能留待今晚。我並不認識對面宿舍的hall tutor,就算只是宿生也不認得半個,所以南座內部的消息,我更是一無所知。
 




放低電話,打開了枱頭燈,電腦在播着電影,我坐在窗前書桌的櫈上,從房間往窗外看去。昨天梯間的那一個人,一直令我耿耿於懷,如今他已經消失了,梯間的玻璃前再沒有人。
 
有位工人觸電身故的消息傳開去後,整個宿舍,南北兩座,都瀰漫住一股死的氣氛。真是不幸。我確是這樣由衷地想。
 
向窗外望,南座的十八樓依然有人,對面現在只是不淮出入,裏面的人還是依舊生活。
 
因為兩座大樓,剛好左右倒轉,所以如果兩邊的房間都以男左女右的方式排列,左邊走廊是男生、右邊是女生的話,我們對面便會是女生房間的窗戶。這個設計周不時有人投訴,但許多時候都不了了之。
 
因為沒有太多男生會在意被女人竊看,有時在房間裏我也是直接脫下褲子,不加理會。於是世界只剩低的一半人會着緊了,而這一半,又許多時候都不會發聲,七除八扣,剩不下幾個人,最後孤掌難鳴。但我作為男人,也自覺難為了對面的女生。
 
很可愛呢。對面的一個少女,打開了窗戶,拉起百葉簾,想必是天氣太炎熱了。這種距離,只看見她紥着一條馬尾,在房間裏面穿着小背心,胸口開得很低,手臂很幼。她在書桌前面,握着筆寫字。我拓着腮,側頭看着對面的女生。
 
突然,她抬起頭,望向她房門的方向,不久後,有兩個警察走了進去,然後少女跟着他們出去。少女站起身後,我看見了她穿着熱褲的一雙腿,眼睛就久久的定在那裏。等到女生離開房間,我才回過神來。
 
我的電話又再震動,是同層其他人的說話,「南座重開了,不過......」




 
「不過甚麼?」有人問。
 
「十九樓還是封住,不准進入。」
 
工人在南座十九樓死去的事,與我們只一座相隔,電話裏每個群組,都傳來不同的訊息,而拼揍出來的,到頭來只是個極不全的畫面。以下是一堆對話的一些節錄,希望你可以體諒,當日我接收的一切訊息,事實上就這般散散亂亂的模樣。
 
「這天停電,應該與工人的觸電有關吧?」
 
「警鐘響了好一會兒,之後再發生停電,升降機停住了,閘機停止運作。」
 
「嗯,次序好像就是這樣。」
 
「是嗎?又好像不是。」
 




「怎樣?」
 
「是閘機本身就故障了,我在北座地下大堂的時候看到,閘機的轉輪,突然不斷轉圈,所以,所有人才停在大堂。」
 
「不斷轉圈?」
 
「好像是壞掉了。」
 
「我到達大堂的時候,轉輪是停着不動的。」
 
「應該是之後停下來了。」
 
「保安不久之後,就用記名方式把人放了出去。」
 
「不是所有人都出不去嗎?」




 
「詳情我不知道。」
 
「只是,真的有人離開。」
 
「我在門口等了許多,都不見有人出來,聽說是警察不放人。」
 
「是嗎?奇怪。」
 
亂七八糟的對話,出現在我不同的群組裏面,每個人都嘗試組織這天發生的一連串事。但說到底都是故事式的想像,沒有人可以肯定地說出半點關於意外的細節。不久後,新聞出來了,但也只提供了基本資訊。可能因為工人意外的死,對一整個都市來說,並不算是大事,所以新聞篇幅都很小,連半張圖片都沒有。
 
死者姓蕭,職業:電工,意外觸電身亡。發現倒卧的地點是十九樓的電錶房內。
 
我停下來,沒再想著這天發生的事,轉而專心到電影上面。逝者己矣,我再深究下去也無補於事,心裏只希望他的家人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