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早晨,湛藍的天空。

張瑪莉打開自己的家門,迎接快樂的一天。
不管這快樂有多虛假。

「早晨啊!張瑪莉!」陳湯姆和李安娜異口同聲,笑容如今日的太陽一樣,燦爛無比。

「嘩!我還以為你們不理我了!」張瑪莉開心地說。





「怎會忘記妳呢?」陳湯姆表情古惑,手中拿著一個眼罩。

張瑪莉保持笑容,但有點不解。

「戴上吧!我們想給妳一個驚喜!」李安娜笑瞇瞇的。

「你們玩什麼啊?」張瑪莉對這個眼罩有點扭捏,有點無可奈何地戴上。

眼前是一片漆黑,一路上,陳湯姆在她耳邊甜言蜜語,李安娜則在她身旁嬉笑談天。





看來真的想給她一個歡樂的驚喜。

「可以除下眼罩未啊?」

「未啊!未啊!忍耐一下!」李安娜笑著安撫。

「乖喇乖喇!快到了!」陳湯姆溫柔地說。

他們一人一邊,挽著張瑪莉的手,試圖給她漆黑中的安全感,一切只像兩位要好的朋友花盡心思為她帶來難忘的驚喜過程。





在街道上,他們三人同行,臉上快樂的笑容,讓路人不會以為這是拐帶。

誰都不知道,張瑪莉的心在顫抖……
她在想……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有多好……
可否讓我繼續沉溺在虛情假意中……?
求求你們……
殺死我,也不要跟我說半句真話……

我寧願死在溫柔的虛謊中,
也不願活在殘酷的真實上。

如果,這道蒙眼的路,可以一直走下去,假裝看不見,那會有多好?
為什麼一下子,就到了目的地?





「可以了嗎?」張瑪莉問。

「對啊!我們到了,妳可以除下眼罩了。」陳湯姆在張瑪莉耳邊輕輕說。

……

隨著眼罩脫下,張瑪莉慢慢張開眼簾迎接現實的光。

「這……這是……妳……你……?」張瑪莉整個人怔住,眼前的情景,太不真實,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抬頭望向那耀眼的光,視線已被淚水糢糊。

在那昏暗的一天,李安娜曾問陳湯姆:「你真的要這樣做嗎?」
陳湯姆回答:「對啊!」
李安娜再問陳湯姆:「憑什麼妳覺得張瑪莉會接受?」
陳湯姆說:「




我說過,陸威廉、姚貝兒、張瑪莉三人都是騙子。

陸威廉是個孤兒,他在小時候受盡殘酷對待,對他而言,保護自己的方法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沒有人察覺他,就沒有人能夠欺負他。
姚貝兒也一樣,她保護自己的方法就是反擊,她利用一切方法去報復,對不起她的,她便以眼還眼,以同樣的方式對待,就如她小學同班同學關艾琳。
張瑪莉更加一樣,她保護自己的方法,就是讓自己瞎上眼睛,假裝一切都很美好,所以她負責製造另一個張瑪莉,然後飾演一個無知的角色,為這份無知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寧願所有人都對她撒謊,掩藏所有醜陋的真實。

這就是他們三人的作風。」

陳湯姆鄭重地說出最後一句:「我會成為張瑪莉的光,給她一個真實的完美世界。」

李安娜問:「這都是自己的推測。」
陳湯姆說:「我跟張瑪莉已經兩年了,我觀察其他人亦已經兩年了。既然我已經大膽假設了,現在就只剩下小心求證。」

或許,能夠理解心靈破碎的人,那個人的心靈也不曾完好。





那日天空的昏暗,卻跟今天的光明構成強烈的對比,這裡的二人,笑容燦爛,就像永遠活在陽光下的天使。

這裡竟然是一間教堂。

脫下眼罩後,張瑪莉重見光明的雙眼,漸漸適應過來。

張瑪莉沒有想過,他們竟然把她帶到一所神聖莊嚴的大教堂,十字架後精緻的天窗透著柔柔白光,映照著中央的女人,女人身穿上黑色的袍,手執一本聖經,她扮演著牧師的角色,帶著祝褔的微笑。

牧師造型的李安娜不是張瑪莉眼中的主角,主角另有其人。

他身穿白色的燕尾服,帥氣的臉龐上展現純真燦爛的笑容,雙手捧著深藍色的戎毛小盒子。

通常這種小盒子,裡面的白色軟棉都會嵌著一隻象徵幸褔的戒指。

新郎造型的陳湯姆,單膝跪下,把小盒子遞到張瑪莉的面前。誠懇的雙眼,彷彿,期待著張瑪莉此刻感動落淚,然後說一聲,我願意。





簡單隆重的求婚儀式,播放在張瑪莉的眼裡。

「這是什麼意思?」

可惜,張瑪莉卻不順應劇情。

「你們……究竟想做什麼?」張瑪莉問,她雙手顫抖。

「這不是擺明嗎?」陳湯姆依然維持跪下的姿態。

「我意思是……最近你們不是有事隱瞞著我嗎?你們不是在搞什麼殺人嘉年華嗎?在公司……」張瑪莉搖搖頭。

她繼續裝模作樣,但其實已經激動不已。

「我願意為妳以真誠對待,妳又能否坦誠面對自己?以及我們?」陳湯姆站起來,維持著誠懇認真的表情。

「你們說什麼?」張瑪莉一臉茫然,裝作。

「我們在說真話。」李安娜說,向張瑪莉踏前一步,眼裡都是真摯的感情。

妳知道為何教堂的設計,天花總是建得那麼高,空間設計總是那麼寬闊?除了讓那些澎湃激昂的聖詩能夠在足夠的空氣中迴盪,同樣地,在偌大的空間中,在大十字架之下,能夠讓人,相對變得渺小。

可是,這一刻,人的情感卻無限釋放,或許……

「你們的真話……我不想聽……」張瑪莉垂下頭,讓人難以直視她的雙眼,說:「再何況……你們不會說真話。」

或許,天高地闊,彷彿能夠包容她的淚水。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張瑪莉心裡問自己,為什麼說出這種話來,在這時候,只要她繼續裝作無知便可。

不……其實她一早已經不想騙下去,就在某個時候已經想說出一切,傾出一切,只不過當時被姚貝兒阻止了。

「在這裡,我和她,和你,都是真實的。」陳湯姆伸出手來,說:「妳摸一摸,所有事情都是真實的。」

「當妳蒙上雙眼的時候,妳假裝一切都是真實,但妳一直害怕脫下眼罩,因為妳不敢面對真相,但是……」李安娜心疼惋惜地說:「但是妳不知道這真相並不如妳所想般殘酷。」

「妳渴望獲得,但妳從來不相信已經獲得。」陳湯姆一語作結。

對於謊言,張瑪莉也不是省油的燈,但……

「你們說那麼多……就是想讓我相信你們……對我是真實的感情?」張瑪莉說:「別再裝了……你們只是想哄我說出一切。」

但她不再選擇裝模作樣,而是正面回應。
這代表她,已經間接承認她知道一切,她知道另一個自稱張瑪莉的恐怖來電正操控著她身邊的同事。
她知道,同事們對她的百般討好,都是基於威脅,都是虛假的。

她的目的何在?除了她自己和她的同伴外,沒有人知道。

「她真的會相信我們嗎?」李安娜曾經問陳湯姆,陳湯姆回應她:「會的,因為她是那種,寧願死在溫柔的虛假中,也不願活在殘酷的真實上。」

人,有一種絕望,就是必須倚靠別人的謊言來生存。
寧願,自尊散落一地。

「但是……我還是……還是很想相信你們……」張瑪莉說,眼淚像珍珠一樣,落在教堂的地板上。

這句話的無力感,聽起來……
仿如一個孤獨無援的小孩,發出無望的求救。

張瑪莉終於道出自己,屬於自己的真實……

在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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