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電話裡的惡鬼: 【三十七】
【三十七】
「殺死陳湯姆……陳湯姆就在那裡。」
「真的……」
「張瑪莉說得沒有錯……」
「陳湯姆沒有死，我們要殺死陳湯姆……」
勾魂使者、紅衣女鬼、無臉男、木乃依、爛臉女鬼以及各式名樣的怪物，忽然全出現在走廊盡頭和樓梯轉角。
廣播的聲音……又是張瑪莉……又是張瑪莉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原本這應該是我設計的廣播……
想不到早一步被姚貝兒和陸威廉洞悉我的計劃。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給我抓著陳湯姆！」張瑪莉在廣播裡發號施令：「給我抓著陳湯姆！給我抓著陳湯姆！給我抓著陳湯姆！給我抓著陳湯姆！給我抓著陳湯姆！」
這次是我算漏了！
唯有轉身逃跑。
奇怪……奇怪……奇怪……
為什麼到處……到處都有人昏倒伏地？他們都是今次嘉年華的參與者嗎？但他們是被什麼東西弄昏的？
對了？李安娜又在哪裡？
「怪物」們追趕我，我一直跑到三樓，極速閃進樓梯旁邊的實驗室。
進去，關門，望見前方，我隨即一愣。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裡。」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
「就是這麼想啊，可能你會覺得在實驗室裡會找到什麼爆炸品吧？」
「這所學校已經凋空這麼久，怎會還有什麼爆炸品呢。」雖然如此，但我還是環視四周的物品。
「嘻嘻嘻……」她感嘆地說：「看來你真的不怕死。」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背叛我？」我平靜地說：「李安娜。」
「猜猜吧。」她得意地說。
「失蹤的哥哥？」
對了……為什麼我沒想過……
是我，忘掉信任本來就是一把利刃。
「不是。」李安娜雙手放後，笑著搖頭。
「難道……妳知道了……什麼嗎？」我搔搔頭，眼神迴避。
「是你害死林約翰，這事我一早就知道，你不必多說。」李安娜眼神變得銳利，說：「但都不是！」
竟然……
「都不是？那是什麼令妳背叛我？不……」我更正：「是什麼令妳想我死？」
「純粹因為，我覺得接近他們比接近你，更加接近成功。」李安娜的笑容扭曲。
「成功？」我應該更扭曲：「什麼成功？」
「你忘記了嗎？我不是給你看過關於我的志願嗎？」李安娜眼睛瞪大，一臉疑惑。
什麼都好，我要成為大家都喜歡的人，好像明星一樣，閃閃發光。
「這樣……就能夠成為大家都喜歡的人嗎？」我問：「難道……難道妳想好像張瑪莉一樣？」
用張瑪莉的方法成為被大家愛戴的人？
不……我認識的李安娜……並不是如此卑微……
她該不會想像張瑪莉一樣，沉溺在絕望的虛偽中……
「你猜對了！」李安娜依然笑意盈盈。
她笑，
我也跟著笑。
這原本就是一像鬥智的遊戲，兵不厭詐，我怎真的蠢到認為姚貝兒和陸威廉會對忽然失蹤的我毫無防備。
「我真的猜不透妳……」我笑，大概笑得有點狂，稍微抑制自己地說：「但妳也猜不透我。」我右手提起粉紅色殼的手機，原本屬於張瑪莉的手機。
「你……」
「我用張瑪莉的電話都給他們留言說了，要殺死姚貝兒和陸威廉，他們大概都會收到留言訊息吧？」
「你不是已經干擾這裡的訊號嗎？」李安娜臉色一沉。
「我關了干擾器！從我決定進入學校的時候，我已經決定關掉干擾器，為了保障大家都能夠清晰收到張瑪莉想殺死姚貝兒和陸威廉的訊息，我已經用張瑪莉的聲音給各位留言了，大家差不多會收到留言。」我笑笑。
「但是，你也逃不掉。」李安娜。
「對啊對啊！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怕死，就是怕沒人陪葬。」我依然選擇笑。
笑……
李安娜吸了口氣，說：「別要再笑了……」
為何啊……？
「因為……你明明是想哭……」李安娜用可憐和可憫的眼光望著我：「偏偏你只能笑……」
她想說什麼？
「你根本不能殺死姚貝兒和陸威廉！」李安娜睜大眼睛，狠狠地說，說得好像一語道破……
我的心事。
「妳錯了。」我說。
「如果你殺了他們……你承受得了嗎？」李安娜向我踏前一步。
「我連死都不怕。」我說：「而且我又不是未害死過人，妳覺得我會怕良心責備嗎？」
「不，你不是怕死，也不是怕良心責備，而是怕那種感覺。」李安娜再踏前一步。
一步又一步，她想踏到哪裡？再多少少，就是我的防衛界線，我不許她再行前！
「不用說了！」我轉身。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真正要殺死的人。」李安娜堅定說：「是你自己。」
自己……
自己……
自己……
自己……
自己……
自己……
自己……
自己……
「妳住口啊！妳知道什麼啊！妳知道我的心情嗎？妳知道我有多恨他們嗎？你有試過被奪走心愛的人嗎？」我似乎正在大吼……並不是因為她說出我真正想殺的人是自己這種荒唐的話，而是因為……
為什麼她手裡會握著一封信，藍色的信封，火柴型的貼紙……
那明明是……
「為什麼……妳……妳有……」
李安娜卻惋惜地搖頭，明明一副欠揍的憐憫模樣，卻不說一話，一步一步走過來。
「還給我！」實際上……我……不太控制到自己……只能夠大吼……
但當我再次面對……面對她手上的東西時……
那種既熟識又嘔心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踏進了不斷下沉的泥濘……
救我……
「還給我……撕碎……撕碎它……」
只不過是一封信……一封信……
我究竟在懼怕什麼？
「告訴我，你真實的感受……」李安娜的眼神透著悲傷，這種悲傷又像剖開了誰的心：「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我不用妳幫……她也不會真正想幫我……我知道……
但我很害怕。
在黑暗的泥濘，只有自己一個，絕望把我包圍……
救我……
「我很痛苦……」我在說什麼？
我說了什麼？
我恨自己，恨得想殺死自己……
我很傷心……傷心得想割開自己……
因為……因為……馬麗絲……她死了……
「一生一世？當然一生一世啦！」
那年，羞澀的她，真誠的我，
我倆在最純真的時間裡，許下俗套的諾言，只為了感動自己和妳。
我喜歡妳……
一起大學畢業後，
雖然各自找工作，但我們會互相加油。
工作了，我會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放上跟妳一起的合照。
放工了，我會到妳工作的地方，接妳下班，然後一起吃晚飯，聊聊今天發生的趣事。
開心和失意，我都會陪著妳。
然後我們會結婚，我會努力工作，妳會成為我最甜蜜的動力。
如果有天妳要為妳的夢想飛翔，我也會成為妳專屬的大樹，讓妳在累的時候可以在倚著我來休息。
好的壞的，我都會陪妳一起去面對。
湛藍的天空、縇麗的彩虹，卻不知在那個瞬間，滑落萬丈深淵，黑暗籠罩一切跟一切。
我……
沒有遵照承諾……
是我的愛不夠嗎？
「不是你愛得不夠。」李安娜的聲音很近，就在我的耳邊。
我曾想她死，我真的想她死……我竟然想她……死。
但她明明是……
「那是因為……」聲音很溫柔，就像擁抱著誰一樣的溫柔：「太愛了。」
她明明是我最心愛的人。
「所以不忍她受苦。」她對我說。
但，她死了，她的死，全因為我。
是我殺死了她。
想到這裡我可能可能或者根本失控了我不知所措不知自己做什麼我很害怕很害怕我不知道怎樣控制自己不再掩著雙耳不再蹲下來咆吼……不再……不再……
我就是一直無法接受……這種感覺。
殺、死、自、己、心、愛、的、人
的感覺。
誰……誰可以救救我……誰阻止我的崩潰……
求求妳……救我……
「妳……不要……不要讀出來……」
她竟然拆開信封……
這是不能的事情！我不想……
我不想知道馬麗絲死前對我怨恨。
「那一天，我不記得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你知道一個人連吞嚥都忘記是怎樣的感覺嗎？
是孤獨。
驟眼間，我又忘記自己身處何方……
頃刻間，周圍危險四伏……
在迷霧中，卻有一隻手伸出來，緊緊拉著我，帶我到太陽的底下，那隻手，就是你。
當我最孤獨無助的時候，是你用一生一世的承諾和滿滿的愛擁抱著我，讓我感到安心，讓我能夠盡情撒嬌，像小孩子一樣依附著你，
但湯姆啊……其實我不貪心，我不需要你的一生一世，我知道你已經很愛很愛我了，
你給我的愛已經足夠讓我帶走，帶到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
夕陽，碼頭，一個大男孩、一位輪椅少女、互相依偎的背影，
還有，被遺忘的笑容。
畫面在腦海轉瞬即逝。
我可能哭了……
我可能哭得很狼狽……
哭得不知像什麼。
「不要哭了。」李安娜輕撫我的背。
我才開始意識到自己哭在她的懷裡。
「我不應該哭……」我說，然後把李安娜推開，擦拭沾濕了眼角的水。
「所以你還要笑嗎？」李安娜皺眉。
「妳！為什麼會那封信。」我指著她手握的信。
「在你家找到的。」李安娜理所當然地說。
「妳目的是什麼？」我問，望著她。
「哭完的感覺好多了嗎？」她卻問非所答。
「……」
「還想殺人嗎？」
「……」
「算吧……你的手不是用來殺人的。」
「……」
「我一開始就沒有看錯，你手心的溫度，本來就是用來溫暖人心的。」李安娜微笑，一雙手捉著我的手心。
我反射性縮開。
手握信件的李安娜雖然溫柔，但她同時散發邪惡。非常矛盾。
「無論如何，短訊已發佈……我想……全部門的同事除了找我，都應該在找姚貝兒和陸威廉了。」我戒慎說。
「我想他們不會找到姚貝兒和陸威廉的。」李安娜卻說。
「為什麼？」我一愣。
「因為他們應該逃離這裡了。」
「什麼？」
我疑惑地望著李安娜，
李安娜抽一抽鼻子，卻疑惑地望向門外。
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聲音……
「救……救命啊……丫~~~~好熱啊……好熱啊……救命啊……啊~~~~~~~~~~~~~~~~」
非常淒厲的叫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