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到街上遛,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
 
畢竟家裡的地方有限,廚房不能進,爸爸媽媽的房間不能進,家裡有一半的地方都不容我亂闖,所以活動的範圍很有限。
 
來到大街上則不同,除了能讓陽光直接灑落到自己身上,更可以接觸到很多不同的氣味,看到很多有趣的東西。運氣好一點的話,甚至會遇到自己的同類,互相叫嚷一番,來個熱烈的招呼。
 
喔!前面有一隻金毛尋回犬,旁邊站了個大叔,應該是他的主人。
 
嗯嗯,這隻金毛的氣味有點似曾相識…
 




「汪汪!汪汪!」嗨!你好啊!
 
「汪汪!汪汪汪汪!」早啊!
 
他探出鼻子,往我身上嗅了嗅,說:「喔,原來是你啊!」
 
我記得這金毛了,前陣子我們也在街上遇到過一次。
 
「嘻,察覺到我今天有什麼不同嘛?」我說。
 




「嗯…」金毛圍著我轉了一圍:「幹得不錯嘛,頸上的繩子不見了。」
 
「對啊!真的要跟你說聲謝謝呢!」
 
上一次我們遇見的時候,我請教了他一下,如何才能跟他一樣,在街上逛的時候不用再被套上繩子。畢竟頸上多了個東西,總覺得有點不自在,而且走動的距離非常有限,真的很沒趣。
 
金毛這樣子教我:「想脫離束縛嗎?那你先要控制一下自己,讓主人感到安心。」
 
「請問要怎樣做才能令主人放心?」我問。
 




「來在街上,第一件事就是先不要亂跑亂竄,無論見到什麼東西,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衝動,千萬不要遠離主人身邊,做得到嗎?」
 
「做得到!」我回應。
 
「第二件事,無時無刻都要遵從主人的命令…」金毛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又說:「現階段你聽得懂多少個命令?」
 
「其實也不多,只知道她會叫我坐和回來。」
 
「那就夠了,他叫你站就站,坐就坐,不要亂叫,危險的動作不要做。最重要是讓對方知道,你是一個受控的孩子,她說的話你願意聽,明白嗎?」
 
「明白!」我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金毛像是聽到了某人的呼喚,於是站起了身子:「我的主人買完東西了,是時候要走了!你加油喔!」
 
「好的!再見!」




 
後來,我參照了金毛的意見,嘗試聽從媽媽的每一個命令。
 
「旺旺!Sit!」這個代表我要乖乖的坐下。
 
「旺旺!Go!」這代表要動身起行了。
 
「旺旺!No!」這個是我最常聽見的,代表當前正在做的那件事情要立即停下,並回到媽媽的身邊。雖然我並不知道咬別人的東西和在人家的店子門前尿尿有什麼不妥,但我知道那是媽媽不喜歡我做的事,我便要聽話,做個乖孩子。
 
這段日子,我非常努力地學習,現在都懂得分那些事應該做,那些事不應該做了。
 
久而久之,媽媽對我的信任好像提升了不少。不久後,我不用再戴上那條又硬又緊的繩子,我獲得自由了。
 
雖說是自由,卻不可以亂走或者跑得太遠。要身處於媽媽的視線範圍之內,這一點我必須注意。
 




某次,我嗅到遠處彌漫著一股很吸引的雌狗味道,於是奔到了叢林內,打算搜尋一下倩影。
 
「旺旺!翻黎啊!」媽媽大聲地喊,在我身後不斷追著。
 
我沒有理會,畢竟機會難逢,遇見同類已經難了,何況是異性…真想看看這股濃烈的女人味到底是來自那一個品種。
 
結果,我只找到樹底下一抹快要乾涸的尿。換來的卻是媽媽一連串的責備,還有再一次被繫上那討條厭的繩子。
 
想深一層,其實我是活該的。
 
那一次真感到有點內疚,因為當我回到媽媽身邊的時候,我發現她神色異常慌張,眼裡更晃蕩著激動的淚水。
 
「你唔乖!下次唔帶你出街!」
 
雖然媽媽往我屁股上打了好幾下,有點痛。但我感覺得到,她並沒有出盡全力。而且,從她緊張的心跳當中,我聽得出當中的獨有節奏,彷彿正在說:「擔心死我了!」




 
「嗚…嗚…嗚嗚…」我以後都不敢了。
 
自此之後,我決心要做個無時無刻也要聽媽媽話的乖孩子。
 
######
 
下午的家裡。
 
「呵啊~!」這個名叫《都市閒情》的節目真悶,電視中的人一直在煮菜,但我卻嗅不出任何香味。
 
只能用看,沒有吃的份,真沒趣。
 
雖然如此,媽媽每一次卻看得非常入神,還會拿出紙和筆來抄抄寫寫,像是要把重要資訊記下來:「哦…原來呢味餸係咁煮既,聽晚試吓煮先!」
 




我懂得「煮」的意思,所以我知道媽媽口中的煮,代表將會有好東西可以吃。
 
節目完結後,媽媽通常會把電視直接關掉,然後打理一下家裡的各樣。
 
這個時候,我會躺到大廳那涼涼的地板上來個午睡。反正午餐已經吃過了,沒人跟我玩,又感到有點睏,最好用來消磨時間的事情就是休息。既不會妨礙媽媽工作,又能儲多一點體力,等待阿一回來跟我玩。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竟蕩進了夢鄉…
 
呼嗄….呼嗄…睡得很甜。
 
……
 
耳邊傳來了「嗡嗡嗡~」的機器聲音,我瞥眼一看,發現媽媽正拿著一條小管子,原來是在吸塵。
 
時鐘裡較短的那根針指向了不同的數字,看來我經已睡了一段時間,很飽滿的感覺。
 
!?
 
媽媽把機器收好後,竟又換上了出門的衣服。
 
我見狀立即走到她的腳邊坐下,抬頭看著她,不斷搖著尾巴。
 
「落樓下公園行吓好唔好啊,旺旺?」
 
是「公園」啊!那裡有個很大的空地,而且在那裡會遇到很多朋友!
 
「汪汪!汪!」好啊!去吧!去玩吧!
 
媽媽走到廚房,拿了些物件。
 
當然不是用來綁著我的繩子,而是一枝水,還有一疊用來為我處理便便的報紙。
 
######
 
公園裡,偶爾會看到一些很驚奇的事物。
 
就在前陣子,我發現了一個非常離奇的現象。
 
正常的人,是用兩隻腳來走路對吧?走路的時候,兩腳應該會向前踏步,才能使身體移動對吧?
 
可是,有些小孩們走路的時候卻是用「飄」!兩腿沒有任何動作,身體卻仍能不斷往前衝刺。
 
第一次看到這現象的時候,我感到非常震驚,更因為驚訝而不斷向這些孩子們大叫,最後被媽媽責備了一番,說我沒禮貌。
 
簡直是嚇了我一大跳,到底那些孩子們是怎樣辦到的?
 
他們所穿的鞋子被施了魔法嗎?
 
為什麼我沒見過阿一這樣子走路的呢?
 
後來我才得知,原來孩子們穿了一款名叫「暴走鞋」的東西,這鞋子的底下裝有一個滾輪,穿上這鞋子的人,只要略施一點衝力,就能借助鞋底的滾輪向前滑行。
 
人類世界的玩意果真層出不窮。真不能理解,這樣子很有趣嗎?
 
我一點都不覺得有趣,因為有次這玩意差點將我的爪子輾過。那次我只是臥於地上小休,那些穿著暴走鞋的頑皮孩子們四處跑四處滑,若不是我的反應敏銳,我的一雙前爪就要報廢了。
 
哼哼…現在想起也感到一肚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嗨!你在發什麼呆?
 
剛才講話的,是一隻老虎狗,他的名字叫豬脾仔,今年六歲…
 
為何稱他作豬脾仔?
 
我也不知道,他的女主人是這樣子叫他的。
 
「什麼?」我說。
 
本身經已長有很多皺紋的豬脾仔緊皺著眉,一臉無奈地說:「我剛才問,你第一次在鏡中看見自己的時候,有像我一樣變得抓狂嗎?」
 
「好像沒有…」我回應:「因為我很快便意識到,鏡中的其實就是我自己。」
 
「不就是嘛...根本就只有你那麼笨,以為看見了鬼,連自己的長什麼醜樣也不知道,呵呵…」說話的,是一隻名叫棉花糖的白毛貴婦,今年九歲,是我們三個之中最年長的一位。
 
「你怎能這樣子人身攻擊,竟然說我的樣子醜…」豬脾仔擺出了一副很失望的樣子。
 
「我只是說事實而已。」棉花糖總是一派老氣橫秋。
 
幾乎每一個被帶到公園裡的下午,我們幾個都會來到這涼亭底下聊東聊西。
 
豬脾仔和棉花糖的主人都是女的,跟媽媽看似是好朋友,每次聚在一起都會聊得很投契。
 
「太過份了...」一臉失落的豬脾仔被他的主人抱了起來。
 
「豬脾仔,做咩好似唔開心咁樣既?係咪攰喇?同你翻屋企好唔好?」豬脾仔的主人說。
 
聽說,豬脾仔的身世是挺可憐的。他的這位女主人,是後來才把他收養的。
 
大概五年前,豬脾仔患了急性支氣管炎,食慾一直不振,以至體重變得過輕。其舊主人不但不想辦法把他醫治,反而把他棄了。輾轉之下,後來他被送到了狗隻收容所。由於收容所的地方有限,其自身的心情亦因被棄而影響,病情一直惡化。身患惡疾,加上得不到適切的照料,最後只有一種收場,那就是安樂死。
 
後來,豬脾仔的天使來了,就是他現在的這位女主人。
 
某日,女主人進來了收容所,打算領養狗隻。當時所有狗狗都拼命大叫:
 
「來把我帶走啊!請你把我帶走啊!」
 
「我不想再待在這裡,求求你…」
 
「我真的不想死,這是最後機會了…」
 
而當時的豬脾仔只是安靜地瑟縮於自己的鐵籠裡,女主人經過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望她一眼。
 
豬脾仔說,當時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眼前就只有絕望,根本沒想過會有人類願意把他接走,於是逕自沉醉於自己的冥想當中。
 
「嗨!狗狗!你咁靜既?唔開心啊?」當時,女主人走到了豬脾仔的籠前,半蹲下身子,說了這一句話。
 
豬脾仔微微的抬起頭,沒有叫,也沒有擺動尾巴,卻因為對方向自己展露出親切的笑容,並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而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一滴久違了的眼淚。
 
「呢隻狗患有支氣管炎,已經喺度住左幾個月架喇…」收容所的職員說。
 
「麻煩你,我決定要收養呢隻。」女主人堅決地說。
 
後來,這位女主人不但花錢把豬脾仔的病根治好,還非常疼惜他,把他帶回到了生活正軌。
 
現在,他可是過得非常幸福呢。
 
「好喇,我地翻去先喇,下次見!」豬脾仔的女主人跟一眾狗主人道別。
 
這個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叫,把我嚇了一跳…
 
「汪汪汪!」喂!給我讓開!
 
原來是一隻身型比我細小幾倍的芝娃娃。
 
不知怎的,面對著身型跟自己相約的同類,即使對方裝腔作勢,說想要給我一點教訓,我也不會感到害怕。因為我好歹是隻狼犬,並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但是,面對著體型細小的就不同了,我總是會被他們的氣勢所壓倒,而且不敢作出任何違抗。
 
以大欺小,好像有點不妥。作出無視,又怕對方繼續吵吵鬧鬧。
 
所以,我只好迴避。
 
「給我滾開!你霸佔了我平時休息的位置!」芝娃娃向我咆哮,噴得我一臉口水。
 
「喔喔…不好意思。」我沒趣地走開。
 
「哈哈…你看看自己,似什麼樣?」棉花糖出言揶揄:「這是一頭大狗應有的表現嗎!?」
 
「我只是不想添麻煩而已。」我解釋。
 
「你有沒有發現,很多時候,體型細小的狗往往能嚇唬體型龐大的狗?」棉花糖問道。
 
「是喔!」我回應。
 
這樣被她一說,又好像是。
 
這個現象,不只發生在我身上,而是一種普遍。大狗遇上小狗,小狗會變得無比兇惡,又叫又跳,張牙舞爪的,而這個時候大狗總是失威,只能垂頭退開。
 
「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子嗎?」
 
「不知道。」
 
接著,棉花糖跟我說了一個關於我們祖先的傳說。
 
據說,很多年很多年之前,大概是幾千年前吧。世界被造物者創造出來的時候,同時也創造了我們的祖先,一雄一雌的狗。當時,造物者分別憑意念創造了一隻大狗和一隻小狗,大小當然就是指他們的體型吧。
 
造物者說:「因為這個世界是相對的,所以我創造了你們倆一大一小。亦因為這個世界是相對的,所以我必須賦予你們性別,一雄一雌。至於你們之間誰雄誰雌,就由你們自己決定。」
 
「雄雌兩者之間,到底有何分別?」大狗於小狗耳邊細語。
 
「我怎麼知道!?」小狗回應。
 
「那麼,我們應該如何決定?」大狗問。
 
「……」小狗疑惑不定。
 
造物者一直面露微笑,一臉和藹。
 
「不如這樣吧,我的體型比你龐大,今次就讓我當老大,我來決定。」大狗昂首說道。
 
「嘖...老大個屁…那你何高見?」小狗撇了撇嘴。
 
大狗:「我來當雄,你來當雌,如何?」
 
小狗:「隨你的便吧。」
 
「好吧。」造物者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揚了揚手,將點點星光灑落到大狗和小狗身上。
 
大狗身上擁有了雄性的生殖器官,小狗則擁有了雌性的。
 
後來,為了孕育後代,牠們進行了交配,然後問題就來了。
 
小狗自從有了寶寶之後,便開始不斷抱怨:「原來當雌性是那麼痛苦,生育懷孕是如此折磨的一回事...你一定是老早便知道,所以當初才搶著想要當雄性。」
 
自從清晨醒來之後,小狗的肚子便開始作動,寶寶看似快要面世,而由於肚子一直在痛,她一整個早上都在吵過不停。
 
「怎麼會呢…」大狗戰戰兢兢道:「我只是…」
 
「只是什麼!?根本就是個陰謀,當雌性是這麼不好受…」小狗向大狗咆哮:「我恨你一輩子,恨你個千千萬萬年!在往後的世代裡,都要由小狗來當老大,大狗無論如何都得要讓,是無論如何!」
 
「好吧好吧!一切都聽你的…」大狗:「但你可以先冷靜一點嗎?這樣子可能會影響寶寶的…」
 
「冷靜!?如果我不夠冷靜,我早就將你的喉嚨咬破!哎唷…真的很痛…」
 
於是,狗寶寶們於父母的吵吵鬧鬧之下順利地誕生了。
 
而小狗的這份怨念,就一直流傳到後世,更化成了一種不明文規定。小狗永遠都是老大,大狗不可以欺負小狗,而且任何時候都要作出退讓。
 
出自棉花糖口中的這個傳說,到底是真還是假的呢,我也感到相當猶疑…
 
但由於對方的歷練比自己多,暫且先相信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