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棧道,係進入陰間後,最常嚟到嘅起始地。
 
 
所謂夕陽棧道,就係四周圍都係竹林蔽天,只有一條長棧道,被夕陽餘暉所照,穿過就會到陰間嘅城市。
 
 
入口通常有兩個高大黑色物體企喺度,完全唔郁,好似英國士兵咁,就係陰間嘅守衛。
 
 
陰森恐怖嘅感覺。


 
 
帶住信,我開始就搵張有成嘅住所。
 
 
張有成正正就住喺河邊,旁邊有塊好細嘅田。
 
 
「你係⋯⋯?」
 


 
「我嘅人間嘅郵差,今次係送一封信,想你協助調查。」
 
 
「協助⋯⋯咩調查⋯⋯係咩信嚟?」佢點望都唔似親人寫畀佢嘅信,因為有警方嘅蓋印。
 
 
「呃⋯⋯係警方嘅查詢信。」我同佢解釋。
 
 


「查詢信?」
 
 
「佢哋希望你可以協助調查。」
 
 
張有成笑咗一笑話:「我已經死咗啦啵。」
 
 
「我知⋯⋯佢哋就係想知道邊個先係殺害你嘅兇手。」
 
 
哩個時候,我見到張有成嘅臉色一沉再沉。
 
 


「我無咩嘢想講。」
 
 
「難道你唔想真相大白咩?」
 
 
「咁又有咩意思呢?」張有成反問我。
 
 
睇嚟用正常方法佢都係唔會講。
 
 
如果係咁,我實在交唔到差,非常時期只好用非常手段。
 
 


「其實⋯⋯我都有見過佢哋兩個,聽完佢哋講嘅嘢,當中都有啲疑問。」
 
 
張有成望住我,睇嚟係見效。
  • 照計運送咁重要嘅嘢,出車嘅時間同地點應該好隱蔽,點解迷叔會知?」

 
 
佢眼神仍然堅定咁講:「咁佢都可以跟蹤我啫?」
  • 當你受傷時,求救係無錯,但叫一個文弱嘅老師嚟,真係會有用咩?」

 
 
佢本來堅定嘅眼神開始變得閃縮:「我⋯⋯驚起嚟,打畀我個仔囉。」
 
 
「定還是你哋三個其實都好熟,係串謀?」


 
 
佢有啲驚訝咁望住我:「你⋯⋯?」
 
 
「我只係由你哋個身份做推測,一個前運毒人,有人脈收訂收貨;一個司機送貨,最後老師拎去校園出售畀學生⋯⋯簡直可以係一條龍服務。」
 
 
「⋯⋯」
 
 
「張先生,你都知陰間就係一個還孽嘅地方,你所種嘅種子,都係為咗還你生前嘅孽。隱瞞真相,對你成個過程都無乜好處。」
 
 
張有成由望住我,到長嘆一口氣低頭,就話:「我講就係啦。」


 
 
我哋坐喺佢木屋門前嘅係空地,夕陽影照下,波光粼粼,張有成嘅影子拉得好長。
 
 
「⋯⋯一切都係宿命,包括我死都係宿命,所有嘢都係註定。」張有成嘆息道。
 
 
起初,張有成並唔想運毒,係直至迷叔聲譽太臭,被人禁運,就開始遊說張有成合作。
 
 
「唔得⋯⋯我唔會做。」
 
 
但礙於龐大嘅利潤,張國贇都極力咁支持父親加入。
 
 
係友情同親情嘅夾逼下,張有成終於屈服,只係佢嘅內心一直都好不安。
 
 
三個人成為一條線,收貨、出貨到散貨。
 
 
「不如做埋今次算啦?」
 
 
「傻㗎咩,有咁多錢唔係唔搵呀嘛?」
 
 
「但係⋯⋯始終都害緊人⋯⋯」
 
 
「爸,我哋唔賣啊,佢哋咪一樣會照吸。」
 
 
只是張有成嘅內心一直都受到自己良心嘅責備,極度煎熬,每次錢越來越多,責備就越嚟越大。
 
 
「勞勞碌碌,忠忠直直」係張有成嘅寫照,本來打算就咁過一生,估唔到臨老先咁樣。
 
 
「我唔想再做啦。」
 
 
喺當晚,碼頭漆黑暗邃,張有成決定攤牌講淸楚,佢同迷叔講,佢要洗手。
 
 
海面黑色嘅海水翻滾不已,好唔平靜。
 
 
迷叔當然唔願意,兩個人起爭執,迷叔一嘢打傷張有成。
 
 
「你試下叫埋個仔出嚟傾,睇下佢會唔會支持你!」
 
 
張國贇嚟到,只不過唔係支持父親,係站喺另一邊。
 
 
「你過嚟。」
 
 
「爸,不如你聽我哋講啦。」
 
 
三個人三口六面講清楚時,變咗係二對一,迷叔加張國贇對張有成。
 
 
「我真係唔想再害人啦!」
 
 
張有成將一半嘅貨都扔落海,迷叔一氣之下,將張有成打傷,毫不留情咁一腳踢佢落海。之後忿然開車帶住一半嘅貨走。
 
 
而張國贇,當佢爸爸遇溺緊嘅時候,佢努力咁救緊啲貨。
 
 
天色好黑,能見度極低,好難先可以喺海面上搵到一包、兩包。
 
 
「咕嘟⋯⋯」
 
 
當晚,只有兩種聲音,一種係遇溺聲,一種係搵嘢嘅聲。
 
 
唔識游水嘅張有成,一直聽住張國贇緊張咁喺身邊執緊毒品,好近但感覺又好遠。
 
 
直至佢真係再聽唔到任何聲音。
 
 
張有成講完之後,仰天長嘆。
 
 
「好諷剌。」我話。
 
 
佢無反對,好似默認咁,然後講:「一切都係宿命。」
 
 
「宿命?」我問。
 
 
「所有嘢都係註定咗,改變唔到。」
 
 
佢望一望我,然後話:「睇你個樣好似唔信。」
 
 
「的確嘅⋯⋯唔太信哩樣。」我坦白講。
 
 
當張有成嚟到陰間嘅時候,最初係去到一個好大嘅英式建築物,喬治亞式風格,古典而高貴。
 
 
守衛咁啱換緊班。佢隨便亂逛,入咗去一間小房,小房入面有一張長型木雕枱,上面放在一本黑色嘅簿。
 
 
「簿⋯⋯?」我唔知做乜,突然諗起我小學唔見嗰本簿。
 
 
因著好奇心,張有成望一望四周圍,無人。佢就打開本簿嚟睇。
 
 
唔睇尤至可,一睇佢就嚇一跳。
 
 
「丁酉年癸卯月壬辰日暮,有成勸迷伯而不行,爭訟數回,及贇至,二人戮力阻成,成反撒毒物於海,迷伯憤而蹴之,成頓踣墮海,失救溺斃,享壽六十有五。」
 
 
「上面已經一早寫咗我嘅死法,原來一切都係注定,都係宿命。」
 
 
「哩本⋯⋯」
 
 
「佢哋好似係叫⋯⋯生死冊。」
 
 
「生死冊?」
 
 
「世間萬物都係已經決定好,就好似遲啲會有隻遊輪注定十五日後會沉,無數人會死,哩啲都係命數。」
 
 
「有無數人死?係邊隻船?」
 
 
「你想救佢哋?咁樣未必有用。」
 
 
「唔通你由得咁多人死?」
 
 
「我會尊重命數。」
 
 
「張先生⋯⋯到底隻船叫咩名?」
 
 
「你想知我係可以講⋯⋯如果你可以同我交換條件。」
 
 
「條件?」
 
 
「你知我想要咩。」
 
 
張有成眼神唔再閃縮,反而變得好堅定。
 
 
「你想我唔講哩件事出嚟?老實講,張先生,你個仔咁對你,你都仲想維護佢?」
 
 
「交換定唔交換?」
 
 
張有成只係咁講。
 
 
哩個時候嘅我,心好亂。
 
 
「南門先生,哩個係我最後願望,當係我今日生日嘅願望。」張有成竟然跪喺地講。
 
 
生日⋯⋯
 
 
我記得,3月4號,我通常都唔想哩日嚟到。
 
 
同學成日都嫌我好怪,漸漸地,我發覺返學校可以開口講嘢嘅次數越嚟越少。
 
 
分組永遠最後一個入組,午飯自己一個去圖書館睇書,
 
 
我好似唔存在咁,亦慢慢覺得自己唔應該存在。
 
 
我唔識點打破哩個隔閡。
 
 
所以我慣咗一到3月4日,就會關上手機。
 
 
然後,一覺瞓到天光。
 
 
到咗第二日,如常咁返學,如常咁上堂,如常咁落堂。
 
 
一個人。
 
 
「你睇下佢,又一個人喺度瞓覺⋯⋯」
 
 
「真係睡魔。」
 
 
每當聽到有人談論我,我都會拎起冷衫蓋住自己,扮瞓覺⋯⋯或者真係瞓咗。
 
 
 
「生日快樂!」班上有一大班人大叫,我猛然驚醒。
 
 
「Happy birthday to Simon!」
 
 
原來係幫隔離班嘅Simon慶祝。
 
 
我伏返低瞓。
 
 
「聽講南門亮好似今日都生日。」
 
 
「咁咪好慘,一個人都無同佢講生日快樂。」
 
 
「洗唔洗同佢講一句?」
 
 
佢哋嘅腳步聲好似越行越近,我嘅心跳都跟住狂跳。
 
 
好似⋯⋯就到⋯⋯
 
 
我應該,點樣反應好⋯⋯?
 
 
多謝?
 
 
「算啦,佢瞓咗,由佢。」
 
 
腳步聲遠離,我嘅心跳亦變返⋯⋯平伏,好似無心跳咁。
 
 
繼續上堂,落堂。
 
 
一個人返屋企。
 
 
返到屋企,細妹同媽咪就彈出嚟放一個響炮,七彩嘅絲帶四飛。
 
 
「嘩!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呀亮。」
 
 
我穿過佢哋,瞧一眼枱上面嘅蛋糕就入咗房,關埋門。
 
 
「喂!出嚟啦,個蛋糕我揀咗好耐㗎啦。」
 
 
「喂!」
 
 
「我唔食。」我無力咁回答。
 
 
「我買得好辛苦㗎,一放學就去咗⋯⋯」
 
 
「我・都・話・唔・食・囉!」我咆哮,我諗大聲到隔離屋都聽到。
 
 
惡到,我自己都有啲嚇親⋯⋯
 
 
門嘅另一邊無咗拍門。
 
 
我就咁瞓返,淨係想瞓覺⋯⋯去第二個世界⋯⋯
 
 
喺警局嘅房間入面,陳SIR一邊皺眉頭,一邊睇住我帶返去嘅信。
 
 
「你確定⋯⋯哩口供係張有成佢寫?」
 
 
後生嗰位警員插嘴入嚟講:「話唔定根本無佢所講嘅陰間呢。」
 
 
「我確定係佢寫,都親眼見到佢,亦將警方嘅信交咗畀佢。」
 
 
陳SIR叉住腰,苦惱咁坐低,又開始擦佢對皮鞋:「咁就奇怪⋯⋯」
 
 
「點解咁講?」
 
 
「哩份口供⋯⋯我都唔知點形容⋯⋯可能只可以用狗屁不通去形容。」
 
 
「咁哩層⋯⋯我就唔知。」
 
 
陳SIR再次嚴肅咁盯住我問:「真係佢寫?」
 
 
「⋯⋯係。」
 
 
「對件案毫無幫助⋯⋯」陳SIR嘆息道:「不過多謝你哋今次嘅合作。」
 
 
「我可唔可以有一個要求?」
 
 
臨走前,我對張國贇輕聲咁講一句:「你爸爸話,佢無怪過你。」
 
 
佢抬頭望住我,眼神本來由驚慌,變為眼眶佈滿淚水。
 
 
「你放心,佢好好。」我拍拍佢肩頭就走。
 
 
離開時,我聽到好輕微、好輕微嘅絕泣聲。
 
 
出咗警局時,腦海仍然不停浮起張有成講嘅:「我唔係想佢逃避責任⋯⋯我只係信我嘅仔,仍然係一個乖仔。」
 
 
張先生,其實你會唔會太天真。
 
 
哩件案件宗結之後,陳SIR有打電話嚟,打算同我講返件事嘅結果。
 
 
「案件結果出嚟啦。你曾經幫過我哋,所以照計都應該要通知你一聲。」
 
 
「呃⋯⋯多謝晒。」
 
 
「你有無興趣知結果係點。」
 
 
「其實我都只係一個郵差,事情知太多都唔係咁好。」
 
 
「既然係咁,咁我唔講啦。」
 
 
陳SIR係電話靜咗一陣,然後先話:「南門亮。」
 
 
「係?」
 
 
「到底佢自首係咪因為你?」
 
 
「陳SIR,我邊有咁大威力呀。」
 
 
「真係?」
 
 
我隔住個電話都仿佛睇到陳SIR蹙住眉個半信半疑嘅樣。
 
 
「陳SIR,你查咗案咁耐,都知其實人係一種好多嘢諗同考慮嘅生物,所以⋯⋯講大話都係好常見嘅事。」
 
 
「隨便你。」陳SIR輕哼一聲,好不以為然咁收咗線。
 
 
不過咁,自此之後,警方就無咗搵過我合作。
 
 
我收線後,飲一罐咖啡後,包好自己整嘅飯盒。
 
 
出去時,娟姐問:「你去邊呀?」
 
 
「去履行對客人嘅承諾,探佢個仔。」
《張有成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