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唔走得。」少佐淡淡地交代。

「點解?放唔低啲乜。」我自問對大本營沒有一點感情,可能我留得比較短吧。


「因為⋯⋯」少佐低頭凝思灰暗的地板,說:「因為老賢仲喺到。」


「喔,嗰個日日坐喺圖書館自己間房嘅人?」






「⋯⋯」少佐望住自己的掌心,慢慢地說起一件事:「我對老賢⋯嘅忠誠,並唔係因為佢係大本營最高領導人。」


「咁係咩。」


「我以前⋯大概係世界病變嘅第二個月?我並唔係好似依家咁嘅樣,我係一個拎住棒球棍⋯⋯見人就打,然後搶走對方物資嘅人。」






「然後佢就走出嚟收留你去大本營?」我亂猜劇情。


「我首先係加入咗「不良人」。」


「⋯難怪,你會知道佢哋嘅暗號。」


「加入「不良人」之後,我同佢哋成群結隊咁去搶奪人哋嘅物資,個陣時的確唔休食,但同時⋯我都好似逐漸遺忘人性。」







「⋯」我開始對少佐的故事有興趣,認真聆聽下來。


「直至有一次,我自己個隊嘅另外四個不良人去到尚德商場一帶準備搶奪會經過附近嘅倖存者時,我哋喺商場入面遇上咗八隻好似狼一齊行動嘅舌女⋯⋯」少佐眼神放空,彷彿已經看見往事的畫面:「經過一番血戰⋯⋯中段我突然俾其中一隻舌女從二樓撞落一樓下面,咁啱,跌落去我隻腳就插中一塊尖刺嘅木板,完全郁唔到,只可以聽住樓上戰友不斷嘅慘叫聲⋯同舌女嘅吼叫。」


「當時肯定好絕望⋯」我能想像出少佐當時無助的情況,就好比一個只能等死的人。


「最後,八隻舌女都死哂喺佢哋手上,同時地我四個同伴都喺冇耐後就死去,全場好靜⋯⋯得番我一個未死。」少佐合上眼睛並躺到地板上,回想:「個陣,我就好似咁等住啲血慢慢流走,然後孤獨死去⋯」

「直至⋯我突然聽到一陣緩慢嘅腳步聲,我一打開雙眼以為係迎接我上天嘅使者⋯⋯」







少佐繼續向我講述當天的事,投入的我彷如進入到他的記憶畫面中。



「有個人仲未死,要救佢⋯」是我第一句聽到老賢說的話。


我已經接受了自己即將會死的事實,沒有理會他。


但他,居然自把自為地把我腿上的木刺拔下。


好痛⋯






該死的痛楚,把我拉回到現實。


被迫對住眼前這白髮的老頭。


「賴三,返去拎麻醉藥同消炎劑。」眼前的老頭,對身後的同伴說。


「老賢,但係個啲⋯係好珍貴。」賴三說。


「照拎。」這老頭⋯叫老賢?






我打算用自己最後的力氣,握起地上破碎的木刺插到自己頸喉之中,可是木刺觸到喉管之際⋯⋯那該死的老頭出手制止我了。



我不明白,這對他有什麼意義。


「點解要自殺?」老賢他問。


「唔關你事⋯」


「既然都係死,點解唔有意義啲?」老賢面對我銳利的目光,反而投以慈祥的目光向我:「你有一雙銳利嘅眼晴,我知你係有志氣嘅人。」






老頭⋯


我死不死關你什麼事⋯


當時被他稱為很有志氣的我,好快就再次因為痛楚與失血進入休克。當我再次醒來後,還是在原地,不同的是腿部的傷口已經被繃帶包紮好。


那個老賢,則待在我身旁。


「你仲喺到⋯」我說。


「你仲未行得。」在他身上,毫無任何不良人臉上的神緒:「唔好郁,傷口會破裂。」

「你留喺到⋯自己都會有危險。」



「我離開,你都會有危險。」他答。


「我係「不良人」⋯⋯」我決定自暴身分,讓他放棄對我的救援:「你走。」


他回告了一個,我意想不到的答覆:「不良人,都係人。


我愣了一會,無言而對。


就彼此在幽暗的環境下,待在對方身旁。


「老賢⋯我哋要返去,就快夜晚,病者會入建築物休息。」天外一黑,老賢的同伴就一個一個離開。


空曠的商場中,只有老賢在我身邊留到黎明到來。


慶幸的是,病者沒有來到我們的位置休息。


我跟他這個老頭談了好久,他問的每一個問題,都好像把我的人性呼醒過來,提回我身為人類的身分。



「你鐘意食啲咩?」

「茶果⋯」


「你想做嘅職業係?」

「職業棒球手。」我不猶豫地答。


「你有冇一個好愛嘅人?」

「有⋯」越是回答,我就越是回想起世界未病變之前的事。


「一生人,最開心嘅時刻係?」

「同女朋友⋯一齊打棒球。」被老賢他提起這段往事,令我在這遭透的情況下獲得可貴的笑容。


「你叫咩名?」老賢的最後一條問題。



我凝望住老賢雙眼,回答自己差點也忘記的名字。





「少佐。」


又過了好幾天,我的腳雖然未完全康復,但總算能用棒球棍當做拐杖,一拐一拐的走著。


原本⋯我以為我們能有個好的分別。


直至,新的一伙不良人小隊見我們久久未回,就派出隊伍去對我們屍體進行搜索,打算回收我們身上一些物資。


而我跟老賢,就被迫作出殘忍的道別。


「少佐⋯?!係咪你!?」其中一個不良人發現還負著傷的我。


「係⋯」被發現的我,不能躲了。


而正回來打算幫我換藥及繃帶的老賢,也被他們一併發現。


「呢個人係邊個!!?」不良人一伙隨即握住武器聚集起來,大喊:「少佐!佢喺你後面,郁佢!!!」


我思緒⋯一瞬間空白了。



我不敢轉身,面向老賢。


一邊,不良人則繼續對我叫喊動手,後來更想上前親自出手。


眼見這種情況即將發生,我只得咬緊牙、握緊棒球棍、沉下眼神,說:「⋯我嚟。」


我知道,假如是他們動手的話⋯老賢必死無疑。


我轉身,步向了老賢。


他沒有驚訝或是畏懼,只是對我點了一個不太明顯的頭。


本來沉住下來的雙眼隱隱作動想要流出什麼一樣,我以口型向他說了一句:「對唔住。」



然後一棍,打在老賢他的腳上。


「啪!」任誰都聽得清的斷骨聲音,不做到這步⋯⋯不良人是不會放過他。


「⋯⋯」老賢按住腳膝的位置,在我面前倒下。



「由佢喺到病者殺死或者餓死,反正佢之後⋯都唔會走得好遠。」我放下一句,轉身跟住那伙不良人離開。


他救我的腿,我反而打斷了他的腿。


不良人他們嬉笑,嘲弄我的殘忍要他自生自滅,我卻⋯⋯愧疚得寧願斷腳的是自己。


所以我之後養好傷,腿能正常郁動後,就正式逃離「不良人」,去到大本營成為老賢的腿⋯⋯


代他走,大本營前方的道路。


我不是不想抽身,


而是,


在老賢面前,



我永遠不會離開。




「估唔到個阿伯。」聽完少佐的往事後,我感嘆地點頭。


在你虞我詐的世界下,少佐與老賢相遇的故事算是告訴我們,世界未還壞透的吧。


少佐坐直起身,拉低其貝雷斜帽掩蓋住自身的目光:「所以,M。有個人可以幫我分擔一下重量,係唔錯。」


「我一直幫你分擔緊?」


「係。」少佐又與我碰酒。


酒被燒過的關係,喝下去熱烘烘的,使人醉意更濃了三分。



「你知唔知···其實我知道你救夏晴嘅事。」少佐這叫酒後吐真言嗎?

我真的愕住了,望住半醉的少佐:「你係指······病腦個次?」

「···你記得個陣?我同你講,我咁啱經過附近聽到病者叫聲,先嚟幫手···其實喺之前,老賢已經叫我跟住你,監視你。」少佐漸漸道出真相:「後嚟發現你去病窩係為咗救夏晴,我哋先撤下對你嘅戒心,老賢先信任你···」

「點解要咁做,偏偏係監視我?」我有點被計算了的感覺:「同埋,你哋一早知夏晴會被送入病窩做貢品嘅事?」

「你入嚟大本營個陣有冇做過一個社工嘅心理測驗~?」少佐淡淡地交代:「有貢品會被送去病窩嘅事···老賢同我都係夏晴件事之後先知。」


「有···不過關個測驗事?」我只把酒貼到嘴邊不喝下去,因為我要問更多事情:「即係送活人貢品嘅注意······唔係你哋大本營高層策劃!?」



「當然唔係···幕後主腦,我同老賢都懷疑係嗰個人,」平時銳氣滿滿的少佐,如今身子不定地微擺著,應該又醉又累了:「Dr.D。」


「我唔太認識佢···」跟他只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我哋冇證據,而且佢係大本營幾乎僅有嘅職業醫生之一······當面質問佢,對大家都冇好處,既然如今再無呢啲活人供奉嘅事發生,我哋就算。」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