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仔,你用住先。」我把偷來的鋼鐵手斧交了給他。


「係‧‧‧」他伸手取過,拿在手上有點吃力:「有少少重‧‧‧我哋呢家就出去?」


「嗯,越快越好‧‧‧」我凝住他經常無神的眼睛,問:「準備好未。」


「等我餵娃娃食啲嘢先再出‧‧‧‧‧‧」公仔說。






「好。」



過了好一會,公仔餵了些食物給娃娃後,就來到了小學的大閘前。經過一位看守大閘的不良人,便正式步出不良人的據點。


出去後聞到的,不是自由的清新空氣。






是一陣陣腐屍的爛臭味,因為不良人他們喜歡在自己金屬板的圍牆外,把一些死去的人類屍體倒吊在外面,而大閘上更像掛足球的網袋一樣,裡面全是密密集集的女性頭部,死前的表情十分淒厲。


出去後,我問起公仔:「你同個班人熟唔熟?」好歹,他們都是由不良人那一邊過來。


公仔搖頭,聲線一如既往地細:「我同娃娃以前喺不良人‧‧‧都係一樣無身份同地位,對佢哋嚟講‧‧‧婦孺同細路都只不過係附屬品,隨時可以殺。」







「‧‧‧」


「我同娃娃只要稍為唔聽話‧‧‧‧‧‧都會有殺身之禍。」公仔離開不良人的據點後,反而好像放鬆了,神色再沒那麼凝重。


「難怪‧‧‧」他們兩兄妹,總是比我一般教過的人要聽話:「俾你。」


我把一部無線電對講機交到他手上,說:「一陣我哋用嚟遠距離聯絡。」然後略略地教了他怎用。


「老師‧‧‧‧‧‧我哋今次要對付嘅病者係點‧‧‧?」公仔問起。






「我都未完全清楚。駁住無線電對講機上面嘅耳機,你帶實啲,聽講係一隻用聲音攻擊人嘅病者‧‧‧‧‧‧即係記住好好保護對耳。」我交代,說:「冇耳塞‧‧‧可能有啲危險。」


「好‧‧‧」


一路上沒有遇到前來找我們麻煩的病者,我們也不見病者的蹤影。死寂的城市中,只有灰沉的天空和陰冷的涼風陪襯著。



寂靜的環境,讓我能更留意周圍。


許多建築物的外牆都被人塗上過混亂的字句、馬路上不同的汽車都沉睡著,只要輕風一拂,街上的廢紙、鐵罐、垃圾就會隨風而起‧‧‧‧‧‧






使這個社區看起上來又是蒼涼,又是悲哀。


我和公仔透過商場破掉的玻璃大門入到去裡面,這裡跟不良人的據點真的只有數十步之遙,難以想像一街之隔的地方就存在著一隻令不良人無可奈何的病者。


商場入面一如我所認知的,漆黑一片。


但透過外面陽光的折射,都尚算望到地面,至少不會絆到腳子。


商場入面的超市、食店、中藥店、鞋店、電腦店、衣鋪,都被人搶奪得空空如也,就像正在翻新中的商場般,一物皆無。






「老師‧‧‧你知道佢喺邊?」公仔問。



「嗯,」我邊行邊踏上停電已久的電梯:「喺我未做學堂老師之前,就略略聽聞過。」


「喺你未‧‧‧教學堂之前,你真係周圍狩獵?」公仔又問。


我想了想,答:「可以講係‧‧‧又可以講唔係。」


都是出於某些事情‧‧‧






才出外探險。


「咁你,」我轉移話題,因為我不太喜歡別人談論自己:「你同娃娃喺世界未變到咁之前‧‧‧又係點?」


「‧‧‧我同娃娃都讀緊書。」公仔眼神放空,彷彿回想著當天一樣:「爸爸媽媽都好愛我哋‧‧‧每一日都喺幸福之中渡過。」


「你兩個嗰樣睇落都似人生贏家~屋企好有錢?」


「叫做唔洗返工‧‧‧有咩興趣、想讀咩書、想做啲咩,屋企人喺金錢上都會支援到我哋。」



「噓~」接下來的路,要安靜一點了。


將軍澳廣場的二樓,聽不破尚說是唯一物資還放好放滿的地方,因為從來沒有人在病童手上活得過來。



我深了下呼吸,就開始踏上二樓的電梯。


將軍澳商場二樓透過玻璃窗的光線,淡照著昏暗的裡頭,我們可以看見樓上的確擺放住各種誘人的物資。


左邊是超級市場,右邊是百貨公司,面積又大,要找到病童也有點困難。


「老師‧‧‧我哋點做‧‧‧呢到好大。」公仔問。


「周圍望下先,跟實。」我說,然後率先領路向超越市場那邊前進。


我們先往超市裡頭走,入面放住各種豐富的乾糧零食,包括巧克力、薯片、糖果、餅乾等,對於經常餓腸轆轆的倖存者,無疑是個快樂得足以令人瘋狂的地方。


但我相信‧‧‧


這種反差換來的恐怖感,會特別強烈。


我和公仔走到超市過往的熟食店,鐵盤入面的飯菜都佈著塵更發著臭,好幾隻蟑螂更把一大盤咖哩雞汁當成自己的游泳池,可換來的下場,就是浮在咖哩汁上反肚而死。



「都過咗咁耐‧‧‧除咗乾糧,應該都冇嘢帶得走。」望住眼前變得噁臭的飯菜,我說。


當然,這裡也不是沒被人翻找過的痕跡,地上有住一些碎薯片的殘渣、好幾罐被喝光光的汽水罐,證明這裡曾經有人到來且大快朵頤過,不過有否活著回去就不得而知。


「好似冇乜動靜‧‧‧」公仔疑神地望住周圍。


「冇動靜可能更危險‧‧‧‧‧‧」


「點解?」


「舌女見到你都會好似狗咁衝過嚟,但好似大眼個啲‧‧‧就會一直偷偷跟蹤你,令你防不勝防。」



「哈哈哈哈哈~」


忽地‧‧‧


一陣小女孩的笑聲,從超市東北面傳來‧‧‧‧‧‧


我以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公仔小聲行動。


那裡是擺放住冷藏食品的地方,去到之後一如我所料,不會見識到怪聲的來源。



「病童‧‧‧」到底是怎麼樣的病者。



「哈哈‧‧‧」女孩的聲音,突然從我們身後傳來。


我和公仔猛然地轉身,發現一個矮小的女孩身影快速地從貨架之中掠過。


「啦‧‧‧啦啦嘎~啦啦~啊嗄啊‧‧‧~~」而且,她好像吟唱著什麼。


聽上去‧‧‧


不是我預計的咆哮、淒慘之類的哭叫聲,聽下去反而像個小女孩幽幽地哼著一首英文的歌謠,何內容是什麼‧‧‧‧‧‧實際上聽不太懂。


因為腔調之中,蘊含了病者經常會發出「嗄」、「嘎」之類的單音。



‧‧‧哼唱的這位小女孩,很可能就是病童。


「哈哈哈~喲嘎啦啦~嘰嗄啦啦‧‧‧」它的聲音,又從我們左邊傳來。


跟剛才一樣,我們把頭轉過去時,它的身影已經飛快地掠過。


「啦啦啦啦~哈嘿~」


漸漸地,它的聲音好像圍繞住超市中心的我們,不敢輕舉妄動的我們不斷凝神留意住它的聲音動向。


輕淡幽幽的哼唱聲不斷,整間超市都佈滿它柔和的聲音‧‧‧‧‧‧


我不停地轉身、向前,想要尋找出病童身影,直至不小心踢到地上一罐喝餘的汽水,發出了「叮叮叮‧‧‧」的滾地聲,我才回過神來。


驚覺自己剛才就如著了迷一樣,差點失去了思考。


漫無目的地,想要在這裡徘徊尋聲。


卻沒意識到,自我的意識卻漸漸地薄弱起來‧‧‧‧‧‧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耳塞‧‧‧」我心默唸。



難道‧‧‧這個就是南愚要我帶耳塞來的原因?還好我不小心踢到了汽水罐一下‧‧‧‧‧‧


不過,我更大的疑問出現了‧‧‧‧‧‧


公仔已經不見蹤影。



「公仔?」我低聲喊。


然而,病童幽幽的哼唱聲漸漸離我遠去,身體、大腦、心臟都彷彿回到剛上來時的戰慄與緊張‧‧‧‧‧‧


這下子,我總算明白了‧‧‧那所謂奇怪的感覺是什麼一回事。


它的哼唱聲,有令人放下防備使人放鬆的能力,剛才我聽著聽著‧‧‧本來渾身的不安都好像全然退散,餘下的就只有想尋找出聲源的想法。


「佢嘅聲音入面‧‧‧有催眠嘅能力‧‧‧‧‧‧」這是我唯一想到的結論。


不得不說‧‧‧‧‧‧是個美麗的糖衣陷阱,令人防不勝防。



「公仔‧‧‧!公仔!」我開始對無線電對講機狂吼著,可公仔都沒有回應。


超市又大,我亂找也不是辦法‧‧‧‧‧‧


「啦啊啦啦嗄~啦啦啦‧‧‧~」哼唱聲又偷偷地溜入我耳中。


這次我握緊拳頭,想要以思考著自我意志,來抵禦它令人不自覺輕盈、心窩好像被羽毛暖暖地包裡裡的歌聲。


我索性握起貨架上的紅酒瓶,用力地敲碎!「冰──」的玻璃碎裂聲,這種能刺激腦內神經的聲音,令我清醒過來。


在我這種持續讓自己意識清醒的行為下,不一會,小女孩的歌聲就漸漸離我而去。


它酷似有種無形地攝人心靈的能力,如果可以‧‧‧‧‧‧


我真想馬上割掉自己耳朵,讓自己保持住清醒。


我知道要尋找公仔只有一個方法,就是靠近聲音的來源。可是我貿然地走過去,不免會受到波及。



於是我走到去雪櫃中,取了一罐汽水,把它內部的液體倒光,再握住罐身以敲打周邊物品,借以發出「噹、噹、噹」的空罐聲,好讓自己保持意識。


所以說‧‧‧‧‧‧


其他的不良人,都是受病童的催眠而死?


可催眠只是其次,重點是病童終究要下手殺人,我想知道的,正是它會用什麼方法殺人。


這個答案,在我於二樓吉野家門外時便知曉了。


此時的我,已經靠近哼唱聲的來源十分之近,好肯定病童就在我附近,我亦都不斷用汽水罐敲響著周邊的鐵欄杆,借以對抗催眠的聲音。


「公仔!」透過接近哼唱聲來源,我終於找回他了。


公仔沒理會到我的呼叫,緩緩地走進了一間傢俱店中,我快步跟隨,發現公仔走到了一張椅子上並踏上去‧‧‧‧‧‧



而他面前,正吊住一條用來吊頸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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