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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死都唔緊要......』
 
『你想自殺都唔緊要。』
 
被我從背後環抱著的這個人。
 
沒有了靈魂,沒有了意識。
沒有了光,沒有了希望。




沒有了愛...
 
只剩下軀殼的這個身體。
 
沒關係...
 
你要自殺也好...
真的,沒關係。
 
可是,如果你真的決定自殺的話。




請你務必,要帶上我。
 
「心音,心音—!!」旁邊的聲音越來越強烈,讓我開始看清楚眼前的映像。
 
這裡是宿舍。
眼淚以及急促的呼吸不能被控制。
 
...哥哥。
不見了。
 




你還想死嗎?
 
真的,沒有關係。
 
我知道你很痛苦。
我知道你無法在這種黑暗與罪惡感內活下去。
 
所以,沒有關係。
你想死也沒有關係。
 
可是...
 
如果我不能把你留下來的話。
那麼,請你帶走我吧。
 




「沒事吧?」主影的聲音響起,「做惡夢了嗎?」
 
...惡夢一般的回憶。
 
黑暗,不能控制。
 
當時的我,只有一個目的。
讓你活下來。
 
在我調節著呼吸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緊緊地抓住了主影的手。
 
主影...
非常擔心地看著我。
 
「...沒事。」我也邊擦著眼淚,邊交待著道。




「我去倒杯水給你吧?」主影皺著眉問道。
 
我沒有回答。
顫動著的手卻無法放開。
 
「我睡了多久?」我的聲音也沒有全開。
「大約半個小時,我剛才洗完澡出來就看到你靠在沙發上邊睡邊哭了。」主影回答著道,「做了什麼夢?很可怕嗎?」
 
...很可怕。
 
那是我人生中一段最可怕的回憶。
 
每天都很害怕...
哥哥會死掉。
 




出於不想被哥哥拋下的自私心態,所以用盡一切方法留住他。
 
可是...
我最後卻竟然拋下他一個人了。
 
「你等等,我去拿紙巾給你。」主影摸了摸我的頭髮,然後嘗試往後走。
 
可是,我的手卻抓得更緊了。
我也不能控制地...
 
「你真的......」主影看著我的反應,輕輕嘆了口氣,「很不老實。」
 
我還在為主影的話而猶豫時,已經感覺到自己被抱了起來。
 
「...做什麼?」我驚訝地看著主影問道。




「進房間睡吧,在這種地方睡的話,更容易做惡夢。」主影平靜地解釋著,走向我的房間。
 
...第一次,以這種角度仰視主影的側臉。
 
他真的是一個很神秘的人。
常常對我的行為作出讓我意想不到的反應。
 
可是,卻又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
 
走到我的房間裡,主影把我放了在床上。
然後,替我把被子蓋好。
 
「會不會太熱或是太冷?」主影把化妝椅搬到床邊,坐了在椅上。
「不會。」我也搖了搖頭,「...你不回去睡嗎?」
「目前不會。」主影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為什麼?」明天還要回公司吧?
「因為,我知道你現在很害怕啊。」主影替我把放在床邊櫃的手機連接到充電器上。
 
...很溫柔。
而且,無微不至。
 
「...你總是要睡的。」我也平靜地回答著道。
「那麼,在你睡之前,我也不會離開你的。」主影嚴肅地回答道,「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你到底是為什麼。
能這麼容易地說出動搖人的話?
 
「...聊一下天吧。」我與主影對視著,「我還沒有睡意。」
「知道了。」主影爽快地答應道,「想聊什麼?」
「...不知道呢。」一時三刻想不出來,「主影有什麼想聊的嗎?或是想要知道的事情。」
 
主影聽了我的話,猶豫了幾秒。
然後,輕輕地深呼吸了一下。
 
「有。」主影的表情依然認真,「可是,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係。」
「什麼?」我先選擇追問。
「你或許...」主影想了一會,「有情緒病嗎?」
 
...該來還是來了。
 
「為什麼這樣問?」我不解地看著主影。
「...開始時只是覺得很特別,一時間可以很樂觀熱情,一時間卻又悲觀冷漠;一時間很糊塗,一時間卻又能很冷靜地處事。就像是有不同的人格生存在你身體裡那樣。」主影俯視著我,「可是,之後看到你不斷拒絕我的關心,而且心情總是在應該高漲及激動時平靜下來,便開始猜測...這些是不是你不能控制的身體狀態。」
 
...原來都已經快要兩個月了。
從我自殺的那天開始計起。
 
剛開始交換靈魂的生活起,直到現在...
一直陪伴著我,讓我能渡過這段時間的人,是主影與劉夏謙。
 
世娜姐姐說過,她信任這兩個人。
 
那麼,我呢?
 
我信任你嗎?
 
權主影。
 
...我相信你,也沒關係嗎?
把真實告訴你,也不會受傷嗎?
 
「...即使如果在知道後可能會受傷。」我也認真了起來,看著主影,「也想要知道嗎?」
「嗯。」主影沒有一絲猶豫,「我要知道。」
 
...到底是為什麼?
 
我明明就不能給你什麼。
為什麼還要這麼關心我?
 
「不算是情緒病。」我輕輕嘆了一口氣,「是人格疾患。」
 
既然如此...
既然都到了這一步。
 
就賭一把吧。
 
「邊緣性人格疾患。」我補充著道,「沒有聽過吧?」
 
人格疾患,Personality disorders。
被分類為精神疾病。
 
患者會經常因人格和行為的問題...
導致社會功能的障礙。
 
而邊緣性人格疾患的患者,很多時會同時出現極端對立的表現。
 
衝動;冷靜。
熱情;冷漠。
樂觀;悲觀。
開朗;平靜。
光明;黑暗。
希望;絕望。
掙扎;服從。
 
想生存。
 
...想死亡。
 
「...是怎樣發現的?」主影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當每一天都處於希望之地與死寂之地的交界,不斷來回時,我便去看了醫生。」我憶述著道,「然後,被確診了。」
 
那段時間的我,很不正常。
 
每天都是那樣子...
 
感到很絕望,覺得看不見未來。
突然對自己有了信心,認為可以憑自己的力量創造未來的人生。
 
覺得這個人生毫無意義...
覺得這個人生能給予人祝福。
 
每天都在來回地獄又折返人間,不斷循環。
 
甚至能每天來回三次...
明明一旦發作時,可以無力得無法站起來。
但又要繼續在別人面前裝作開心與堅強,然後繼續努力上課,繼續努力工作。
 
然後,當面對黑暗時...
突然湧出那些被壓過去的情緒。
 
去死吧。
既然想停止這樣的生活的話。
既然這種生活已經如此沒有意義...
既然已經無法看見未來的話。
 
「情緒病與人格疾患的分別是什麼?」主影追問著道。
「情緒病,如果找出來源的話,可能可以治好。」我苦笑著道,「人格疾患大多是從成長環境構成,即使找出來源,也已經成為人格的一部分,所以不能治好,只能舒緩。」
「...醫生是怎樣說的?」主影靠著床邊櫃看向我。
「說已經是情況比較樂觀的患者,起碼不會用自殺威脅別人。」我道出當時醫生的評語,「但他可能沒有想到,我會直接自殺。」
 
...當每天都活在天堂與地獄之間時。
 
我開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而且,厭世的感覺更深。
因為這種每天被送到人間,又再次被打回地獄的感覺...
 
痛苦得讓人不想再繼續那樣下去。
 
「你一時很快樂,一時很平靜的理由...」主影也很專心地聽著我的話,「就是這個?」
「...不完全是,我並不打算把我的性格歸究於任何『病』。」我平靜地敘述著道,「而且,即使邊緣性人格疾患的患者會有很多情緒起伏,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有解離狀態。」
「『解離狀態』?」聽到第一次聽的詞彙,主影再次不解地看著我。
「解離有很多種,而我的那種解離,是會將自己從某些情緒中解離。」我解釋著道,「當想讓人對我留下開朗的印象時,我會把悲傷的情緒全然收起。」
 
禁止自己有悲傷的情緒。
 
我很記得,自己在年紀還很小的時候...
只要一哭鬧,就會被爸媽打。
 
不能哭。
不能悲傷。
 
笑吧。
 
「久而久之,面對一些會讓我有很真實與強烈的情緒起伏時,我會像『啪』一聲斷了線的那樣,在那一瞬間完全沒有任何情緒,而且忘記剛才發生的事情所引發的情緒。」
 
就像是一個碰到重要指令時便會出故障的機械人那樣...
即使在開新開啟後能繼續進行指令,但已經無法返回到錯過了的指令。
 
「為什麼,你會說...」主影的語氣依舊柔和,「如果我知道了的話,會受傷?」
 
因為...
 
對了。
我在做什麼?
 
我一定是瘋了吧?
 
「...抱歉,我累了。」我把被子蓋得更緊了,「還是明天再說吧。」
「...知道了。」主影雖然是停頓了一下,但看來明白了我的意思,「明天再說吧,晚安。」
 
...我是瘋了嗎?
 
就連對劉夏謙也沒有說過的事情...
為什麼要賭在主影身上?
 
竟然得意忘形得...
 
忘記了自己受過的傷害。
 
不要倚靠任何人。
不要相信任何人。
 
反正都已經剩下這麼少的時間...
還是就這樣讓它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