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意思唔好意思......」Norman想走到街上抽抽煙,鴨寮街的人多得難以置信,已經不知撞到多少個老人家。他在想著剛才那通電話,那算是背叛嗎?不知道,那任由他們走向一條不歸路又是對的嗎?他不是來玩命的,大家都不是來玩命的,加入一個政黨,宣揚理念,不是來殺人或是被殺的。Norman咬咬牙,打了另一通電話,「喂Daddy?我想返屋企。」


安梅和之鳴剛才已經聽出Norman的去意,沒有人怪得了Norman,在這個凶險的時勢,不是每個人都有拋棄所有的覺悟。Norman還語帶一線,他不是要離開組織,只是暫避幾天等風波稍息,臨走時還放下了幾萬元給安梅,也就這樣了。


揹著行囊一步步走下梯級,Norman想著以往律師樓的工作,他不算常曝光在鏡頭前,應該可以回去以往的生活吧......不,乾脆返英國吧,熱血是一時的,生活卻要一天一天地過的,沒有人知道中共秋後算賬會找上幾多人。十一點多了,Norman爬上的士。






一塊布快而有力地捂著Norman口鼻,在他弄懂發生甚麼事之前,眼前一黑。


冷氣寒得刺骨,Norman掙扎著揭開眼皮,光線同樣刺眼,是一間警署裡的盤問室。跟警匪片展示的一樣,不同的是這一間沒有三角形的桌子,而Norman也沒有咖啡飲,雙手被繞到椅背綑綁著。狂亂地吸了幾口氣,Norman環顧著房間,只有他一人,冷汗一點點地滲出,他被脅持了,是警察找上了他?48小時,現在會發生甚麼事?


門把咔一聲開了,一個西裝整齊的男人走入,他一手拉著另一張椅,椅腳劃得地板吱吱作響,到Norman面前一尺坐下。房間沉默了一會,只剩Norman驚恐的喘聲。男人看到Norman褲袋內有一方形的物體,他沉默地探出Norman的煙和火機,深深地吸著屬於Norman的香煙。






他就這樣斜眼瞟著不知所措的Norman,這個饒有趣味地看著自己的肯定是香港人,Norman在想。更饒有趣味的是,這個男人一開口Norman就認出他是誰了。


「Norman Lee,港大畢業,名牌大狀,竟然搞啲咁嘅野,」是Benedict,是Benedict,肯定是那個Benedict。Norman不自控地大大吸了幾口氣,現在不是被拘留了,他是在落在共產黨手中。他面前的人,肯定有傀儡特區政府和中共撐腰,那種擊潰他的恐懼又一次擊潰了他。


「自殺個屁!都是我們找人干的!」






Benedict倒沒有看出甚麼不妥,這不是第一次他審問獨立份子,恐懼是他的朋友。「去邊呀?」一邊說一邊瞄進他眼眸,「你唔係港獨盟㗎咩?」Norman很難相信這個人是如此殺人不眨眼,Benedict面相比他還要像上流社會的富家子,灰色的西裝在他身上沒有半點酒樓部長的味道,反而反而像週末駕車出來遊車河的富二代。一撮短髮,年輕平滑的面孔,沒有一絲老成或社會味,眼神卻透著把Norman當成玩物的訊息。


「我...我退出左㗎啦!」Norman緊張得不見了平日律師的口才,「佢地班人......唔...唔關我事㗎啦!」「嗯?係咩?」


Benedict又輕呼了一口Norman的煙,「我地見到你係大佬嚟㗎喎。幾次遊行擺街站,仲有啲咩記者會你都企得好前㗎喎。」以往,這些是街坊多謝他們組織的說話,現在Norman聽來卻是死亡的威脅,「無呀無呀,我幫下手㗎炸!我無份㗎!」真易搞,Benedict在想,「咁樣啦Norman,你聽我講,」上身微微傾前,一臉裝出來的認真,「港獨盟啲人,你啲朋友,我地今晚都捉哂。隊冧特首單野,太離譜啦......我地唔係政府嘅人,我地做啲咩,唔會有人理。你今日係度發生咩事......」


現在他望入Norman驚恐潰散的靈魂,「都唔會有人知。」「特首單野唔關我地事㗎!我地都係睇新聞先知咩事炸!」「咁郭安梅而家係邊?」Norman微喘著,不知道報館找上了安梅了沒?要說嗎?說不說出來?「我地知道你出嚟之前仲一齊緊。」Norman視線到了地上,他不知道,他甚麼都不知道。


「你唔講,其他人都會講。」






「如果你肯合作,我地會送你返屋企,以後都唔會再搵你。」Benedict出價了,他知道是時候了,「話比我地聽佢地係邊,佢地想點,That’s it。你可以返去做你嘅律師,返去你比華利山嘅屋企。不過如果你唔肯合作,」Benedict煞有介事地微微擰頭,不知何時房間內站住了另一個男人。明明剛才Benedict是一個人進房,這個男人卻毫無腳步聲毫無呼吸地進了房間,無聲地站著聽著,Norman瞳孔放大了,他完全沒有發現這個男人。


這個矮小的男人身型圓圓的,臉上一排橫肉,眼神像隻餓了多天的獵狗。Norman汗又開始滲,猛然回頭望著Benedict,他卻住口了,意思很明顯,他沒有更多要說的了。「你覺得我會容許嗎?」那不祥的捲舌北方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Norman決定了。「我肯講,你會比我安全返去?」


接下來半個小時,Norman如實說出他知道的所有。組織的人有多少,重要的成員在哪裡,安梅所在,甚至連錄音他都說了,「咩錄音?」「有個人......係子鳴間屋門口放低左隻USB,係你同葉少將同Hugo嘅會面,入面話之前自殺啲學生都係你地搵人去殺死......」Benedict用眼神打斷了他,這是他第一次深思中沉默,神情依然冷靜,心中在盤算著。


「咁條錄音係得你、子鳴、Venus同埋郭安梅聽過?」他對於子鳴是地下黨員沒有甚麼驚訝,他的崗位每天都要面對不同人有不同背後的身份,但這份錄音就要認真處理了,「係......個錄音係子鳴屋企,入面去到少將話啲學生係佢搵人殺就打斷左......」「好啦,你可以走啦。」「真......真係?」Benedict沒有再說話,門咔一聲打開,兩個大漢用黑布蒙著Norman頭,鬆開椅子的綑綁把他押出。


矮胖男走到Benedict身旁後,Benedict又吸了口煙,廉價貨,「唔洗理佢,我地比左佢黑刀手。而家唔可以立亂冧左郭安梅,三日內死哂特首同埋港獨阿頭,民意可能會好大反應。」想想那條錄音,「你去搞掂另一個人。」殺手聽到那個名字,沒作聲,難度不小啊。






四個彪型大漢押著他準備走過一個街口上車,現在十二點多在深水埗,按理說街上的人都會好奇這幫大搖大擺運犯人的人,然而沒有一個人瞟過一眼。各家自掃門前雪,在香港,不關他們的事他們不會理。大漢們不需甚戒備,這是很輕鬆的工作。「你唔會想做果種人㗎,係咪?」Norman雖然甚麼都看不到,只聽到街頭的聲音,然而他有種奇怪的安心,玩政治結束了,不用再想做甚麼樣的人,香港會怎樣,是回家的時候了。


下一刻,一塊不足手掌長的黑影深深沒入Norman的咽喉。


那些滿身肌肉、虎背熊腰的大漢到了刀手收刀的一𣊬才反應過來,血濺到Norman左邊的大漢整個臉上,右邊的大漢眼睛看著保護人物軟攤時,下半身傳來一陣劇痛!一腳踢中大漢下陰同時,刀手以極快的手法,反手將刀刃插入左邊正在抹去濺血的大漢耳邊,刃一口氣插到刀根。後面兩名大漢終於反應過來,任由Norman倒在地上同時,靠近的一人雙手向前直撲向刀手,另一人側身準備掏出手槍。


刀手放開刀,雙手緊捉右邊大漢的頸項,拉到撲向刀手的大漢前。兩人撞倒同時,刀手在腰間抽出另一塊黑影,刀刃從金屬彈出,下一刻彈飛到後面已持槍大漢的眼睛內!撲倒的大漢站穩,拳頭開弓,刀手扭腰,腿抽起到半空踢中他的太陽穴。被踢下陰的大漢一個狼蹌,正準備拔槍,刀手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把刀子在手,在大漢手指觸碰到槍柄同時,刀子從肋骨間閃過,從下而上刺穿了心臟。


最後一個暈昡的大漢跌跌撞撞,刀手放開刀子,一腳橫踢絆倒大漢,身影一沉,一膝壓住大漢胸膛,一手固定下巴,在大漢反應過來之前另一手連續兩拳重重命中喉嚨。如果頸骨沒有打碎,大動脈也不可能再運輸血液到腦部。






六下呼吸間,五人倒在血泊中。


刀手蹲下,純熟地收回他的刀子,沒有在意整件黑色的連帽褸和鴨舌帽都被血染過,很平靜,像做完家務一般。


然而,孫稜的慍怒在步離街邊時慢慢浮現,「入面話之前自殺啲學生都係你地搵人去殺死。」


一架貨車急急駛過孫稜到現場,幾個黑幫拿著工業清潔工具下車。孫稜沒有瞅一眼,這一晚會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