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倒是挺淡定:「回來了?」

游晉行臉色一沉:「她是誰?」

「隔壁王太的女兒Michelle,她說過來交朋友的。」程曦笑說。

Michelle眼見屋裡人多了,沒趣地把外套穿回身上,向程母打招呼:「Auntie你好,昨晚我沒來,今天特地來拜訪一下……新年快樂喔。」

程母愣了愣,從口袋裡拿出兩封利是,上前塞到她手中:「乖,長這麼大了,是個美女呢」



「謝謝Auntie。」Michelle的甜美笑容自信得像入了門一樣,程曦愈看愈想發笑。

眼看著游晉行的臉愈拉愈黑,心想關子也賣夠了,於是直接走了上前,就這樣當著兩個女人的面,雙手捧起游晉行的臉便往他的嘴唇親了上去。

還不是蜻蜓點水的,是將近十秒的濕吻!

程母自問對他倆的親密行為有了十足心理準備,可是頭一趟看到時還是未免羞紅了臉而不忍直視:「唉喲你們幹嘛啦!成何體統!」

Michelle下巴快跌到地上的樣子是程曦最期待的,深吻過後便看見成真了,還更不避諱地摟上游晉行的肩頭,說:「給你介紹,我男朋友,游晉行。」



「……」

兩分鐘的時間,足夠讓Michelle窘得無地自容,瞬間溜回自己家裡去了。出了大門後還自覺白痴透頂了,大寒天還穿這麼少是自虐嗎!

程母還要熬湯,拿著食材就走往廚房了,同時喃喃說著:「初三赤口還來拜年麼,挺有禮貌的……」

游晉行拉著程曦進房關了門:「她搞甚麼啊?」

程曦聳肩笑著:「你覺得呢?」



「分明是蕩婦!勾引你啊?」

「可是她勾錯人啦。」

游晉行盯著他:「可是你現在硬了。」

程曦連翻白眼:「你他媽的手現在放在我屁股上捏夠了沒有?」

游晉行忍不住笑:「哎喲,我捏捏你就硬了,你這麼敏感哦?」

程曦乾瞪他。

「別對女人起念頭。」游晉行道。

程曦耐不住氣:「我十三歲起就肯定自己只對男人硬了,你現在要質疑我這麼多年人的經歷是不是?」



「誰知道啊,直都可以掰彎了,我怎麼知道你……」

「懶得瞅你。」

程曦起初還可以當他在開玩笑,但愈說愈認真時自然聽出不太對的味道,聽得沒趣就走了。

「去哪?」游晉行叫住他。

他卻不回頭:「出去走走。」

游晉行知道他惱了,當下一念只想時光倒流幾十秒,自己要是不提不就沒事了嗎?多嘴的錯啊。

程曦也在後悔,裝甚麼瀟灑?厚外套也忘了帶就出門了,寒風打在身上著實不好受。



好幾年沒有來過,街頭風景已換了幾遍,路旁殘破的磚牆已重新加固又髹了新色,街燈的款式也不一樣了,整幅風景雖不至全然陌生,但感受仍然幾許異樣。

意想不到的是走著走著居然又遇上了Michelle-與其說是相遇,不如說是對方從後追了上來。程曦聽到她的呼喚後下意識從上而下打量了她一遍,總算換了一身合季節的密實衣裝,瞬間鬆一口氣。

「有事找我?」

Michelle依舊笑嘻嘻的:「說好了交朋友就交啊,又不是一定要為了拍拖上床才能認識。」

程曦瞇眼:「你說話一直都這麼直接的?」

「拐太多彎不好。」Michelle還坦白起來:「我剛才著實想泡你啊,誰知道你是個彎的,那就算了。」

「失望?」

「那當然。」Michelle微微嘟嚷:「怎麼天下條件好的男人都是gay!」



程曦感覺被誇了,心情就好了點:「你很大怨氣啊。」

「沒甚麼,就想起上個月在酒吧認識的一個男人,我還以為能跟他拍一兩個月拖,然後兩天後我就看見他摟著男人從別的酒吧走出來了。」

「你看人不準吧。」

「你們是不是有那種雷達的?」

程曦聳肩:「我沒用過,進gay吧就有整店的人任挑了,哪用自己偵測。」

Michelle:「你和你男朋友也在gay吧認識的?」

「唔……不是。」間中總會想起初次見面時那部土豪林寶堅尼和紅色外套,惡俗得到現在也能笑出來。



「一起很久了?」

「快一年吧。」

「哈,這比我認識的gay談的戀愛都長久呢。」Michelle:「你條件那麼好,這麼快settle down了?」

其實程曦沒想講太多這種私人感情問題,回答得有多含蓄就多含蓄:「到我這年紀你就明白。」

「男人最好的年紀是三十之後啊,你還沒到吧?」

程曦笑笑:「那我謝謝你的誇獎啦。」

斷沒想到初次見面尷尬過後還能有一段輕鬆自在沒包袱的閒聊,程曦慢慢也覺得Michelle這人並不差,至少為人率直不矯情,想甚麼說甚麼,當朋友也是個好選擇。

游晉行在家等程曦回來,起初還夠淡定,只是算算時間發現程曦幾小時也未回來,不期然開始擔心,就到晚上七點多快忍不住出去找人時,門鈴就響了。

游晉行趕忙上前把門開了,看見程曦安然無恙回來固然高興,只是看見他身旁的Michelle時,嘴角就是咧不開。

程曦只瞥了他一眼就帶著Michelle進去了,還直接往廚房喊話:「媽,Michelle今晚也來吃飯,多個人沒關係吧?」

「可以啊,我也煮多了。」程母說。

於是,程曦就這樣全然無視了游晉行的眼神抗議,周到地讓Michelle樂呵呵地參與了本來只屬程家的飯局。Michelle為人健談,把兩老都逗得挺高興,飯席間言談甚歡,反觀游晉行完全沉靜了下來,像透明人一樣坐在程曦旁邊,可對方連眼角也沒有瞥過自己一眼……

心情糟透了,程曦你這是甚麼意思……

一個小時前的咖啡店裡,程曦剛好半惱半發笑地把今天跟游晉行的小矛盾說了一遍,Michelle馬上失笑:「你男友醋勁夠大啊。」

「說一句我還行,第二句受不了。」

「那罰他一下吧。」

「怎麼罰?」

「他吃醋嘛,要不要再灌他醋?」

「甚麼?」

小妮子獻計就是甚麼包袱都沒有,一個提議聽在程曦耳中後笑個人仰馬翻,接著就開始了一整晚的挑釁行動,每隔兩分鐘看看游晉行憋著氣又說不出來的惱樣子,程曦可喜歡得要命。

Michelle終究要回家睡,程曦送走她後還心情特好地幫忙洗了幾隻碗碟,然後就窩到客廳沙發上看音樂節目。

游晉行看了他一會,嘆了一口氣就回房間收拾行李去了。

等到半夜程曦才順應自己的疲憊回房間去,然後猛然醒覺明早回香港的行李還沒有收拾過,瞬間有點崩潰……

游晉行已經把燈關好睡了,程曦也不好開燈亂來,只好拿手機的光燈照著衣櫃看看有甚麼要收進行李箱的。

「我替你全都收好了。」背後突然傳來一句。

程曦震了震,回過神來:「啊,是哦?那我去洗澡了。」

不知道怎麼心裡有點虛。

二十分鐘後回來房間,程曦懾手懾腳的擠上床去,沒想到一躺好就驀然被抱住了。

「幹嘛……」

游晉行卻只用額頭蹭他,沒有說話。

程曦柔聲說:「夢遊啊你?」

游晉行把這撒嬌技能稍升一級,蹭著蹭著就輕輕在他脖子上親吻,輕薄而細碎。

程曦被弄得癢了,卻笑著沒把他推開,任由他愈親愈起勁而最終落在唇上,化成了濕潤的溫柔,始而加深親密的和應,唇舌共舞。

接吻的節奏開始加緊,彼此的喘息亦愈見粗重,程曦覺得呼吸都堵得有點困難了,下意識就動了指頭抓在游晉行的背上,就是一動撩撥起游晉行本已在燒的情慾,瞬間一發不可收拾。

一個小時後,兩人累極躺在浴缸裡,程曦瑟縮在他懷裡說:「明天趕不上飛機怎麼辦?」

「沒怎麼辦,多留幾天啊。」

「你放屁吧,我年假都快清光了。」

游晉行親他耳廓說:「以後等餐廳上軌道了,我就養你。」

程曦在笑:「養我?好貴的啊。」

「沒關係,我努力一點。」游晉行認真如此的語調,倒讓程曦頗想發笑。

「我有手有腳的,誰要你養?」

「有時候我真想把你收起來,別讓那麼多人看見你……」游晉行嘆了口氣:「你太招人喜歡了。」

「說話別拐彎。」

「那個,你跟那個女的在故意氣我對不對?」

「我有那麼幼稚?」程曦說了也心虛,明明就是如此幼稚心理。

游晉行加緊了擁抱:「真的假的我不管,我只要你喜歡我。」

程曦覺得自己再惹他也未免太慘無人道,唯有坦言:「聊了半天以後發覺她其實是個挺直爽的女生,當朋友真的剛好,你也應該認識一下他啦。」又說:「你胡思亂想那邊,你能不能尊重我這輩子只能喜歡男人的事實?造物者苦心孤詣製造我出來,你別踐踏他啊。」

游晉行的心頭大石總算落下大半,道:「這輩子只能喜歡我。」

程曦有點疲倦,不再回話,只在他臉頰親了一口便睡去。

回香港最難熬的還是時差,二人在加拿大都扛得住初到埗的不適,可幾天回程後就失重了,程曦一想到第二天還要上班就已叫苦連連。

忙得也不只他一個,游晉行背負著良心的壓力也終究回到餐廳裡工作,只見馮小雅手忙腳亂,便這幾天任性跑掉到底為她添了多少壓力。

於是急忙掏出一早準備的手信送上,並說:「來吧接受我的誠意吧,接下來兩個禮拜不輪休我也沒怨言了!」

馮小雅冷淡道:「我不管啊,反正我下次要是心血來潮要放假,你別妄想能攔我。」

「放心,雙倍還你!」

馮小雅難得忙完了一頓,停歇下來問:「那是成功還是失敗了?」

游晉行琢磨了兩秒,道:「我沒行動。」

「臨陣退縮?慫啊你。」馮小雅調侃說:「好一個青年才俊,嘖嘖……」

「不是啦,氣氛問題。」游晉行眼神帶著無奈:「沒有合適的時機,而且我不想馬馬虎虎的。」

馮小雅笑了起來:「你走浪漫風的?」

「深情路線,怎麼樣?」

「也不錯。」

好歹過了一個農曆年,雖然時針還是照樣節奏走,但怎麼說也是心態上的一種新開始,總會有些期盼希望在來年實現。游晉行期待餐廳在軌道上愈走愈穩,程曦打從心底希望自己能創出一片天。

年紀步近三十,對女人來說或是一道殘忍的死線,但對男人來說卻更多是盛放的開始,而難得在這歲數之前打穩了事業的基礎,自然想把三十當成轉捩的關口,把夢想的未來實現。

這份夢想收在心底很久,但很快就被游晉行發現了。

某天游晉行在休假而程曦在上班,一人打掃房子時剛好瞥見書房裡列印機出口上擺放的文件,好奇而細看下才發現那是好幾間外國設計學院的課程資料。

程曦……要去進修嗎?

帶著滿心狐疑和掛慮,游晉行做好了飯等到對方回來時便忍不住問:「你要飛啊?」

「飛甚麼?」

「意大利啊。」

程曦恍然:「啊你看到那些資料?我就看看而已。」

游晉行:「不只是看看吧,你想做的事,不會不做。」

程曦明白他的心情,但事實上一切都沒落實,要解釋甚麼的大概也不是這個時候。「就看看,沒決定的,就算是也只是一年課程,不會太久。」

游晉行歎了一口氣:「一年……」

程曦主動上前抱住他說:「怎麼啦,惱了?」

「沒有。」游晉行搖搖頭:「無奈呀,好想支持你的想法,但不想你不在身邊。」

「傻瓜,我還沒決定呢,要是我肯定要飛了,你才傷感一會兒吧。」

「突然後悔開店了,不然就陪你飛去讀書。」

程曦微笑:「游先生你幾歲了?還說這種……」

「你還是想說我幼稚是吧?」游晉行打斷:「你就當我是幼稚啊我也不怕認,喜歡你喜歡到不能自拔又怎麼了?我他媽的不想你走又怎麼了?」

「……」

「算了是我不好,你有你的追求,我怎也該理解,我是有點幼稚,我認了。」

程曦心泛起了一點酸,緩緩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說:「我喜歡你這麼喜歡我。」

游晉行:「被一個幼稚白痴喜歡沒讓你噁心了吧?」

「游晉行你再得寸進尺我就不管你了啊。」

「曦哥我又輸了……」

程曦得意著笑:「沒出息的傢伙。」

林揚帆和袁紹鋒的婚事認認真真的辦了,就在兩個月後的好日子,擇在荷蘭的一座古老教堂裡,兩人就在律師和雙方家人的見證下簽了字。

程曦當然有去到賀,而事實上他問過林揚帆有沒有甚麼需要幫忙的,對方都一一婉拒了,理由是袁紹鋒甚麼都安排妥當,哪有他要煩惱的事。

午宴賓客不多,就在一家租了場的小莊園裡,二三十人在藍天白雲下自在暢談,袁紹鋒還特地請了鄉村藝人在旁彈奏民謠,讓宴會添上一份簡單舒服的氣息,也正好切合了林揚帆的個性和想法。

「你的那個不來?」林揚帆故意輕撞他。

程曦笑笑:「餐廳在忙,走不開。」

「會不會突然來給你驚喜啊?」

「這是你結婚,給我驚喜幹嘛?」

「就問一問而已啦。」

驀然莊園的小閘門外停來了一部白色的古典房車,程曦下意識頓了頓,好奇張望下竟看見從車上後座下來的是自己的父母。

「爸、媽?」

母親興沖沖的走來,說:「怎麼樣?不想見到我們?」

程曦忍俊不禁扭頭:「你請的?」

「我結婚啊,我當然要闔府統請我兄弟。」

「也太誇張了吧……」程曦失笑扶著母親的雙肩,朝父親說:「你們明明不喜歡坐飛機,說一句恭喜就行嘛。」

父親若有所思地說:「反正有事做,順道來一來啊。」

「有事做?」程曦不解。

「先別管了,你爸和我都餓了,你不帶我們進去吃點東西?」程母一貫慈祥的笑著。

林揚帆主動起來,挽起程母的手又搭著程父肩頭:「別管他了,我們吃東西去!Uncle Auntie我跟你們說那裡有個蛋批超好吃的……」

程曦仍然呆愣當場,無他,這小子明明是在大學才認識的,跟自己父母鮮有交集,怎麼突然變得像從小玩到大的樣子?印象中他們應該不認識啊。

拿著香檳在閘門前呆了好一會,細賞過門外的青草樹木的怡人後,才平靜地轉身回去。

方才的疑惑還未消散,回到莊園時看見在場賓客不約而同看著自己時,難免有點詫異而不知所措。

正想認定自己想太多的時候,游晉行突如其來的出現無法不讓他心裡泛起了漣漪-不只是漣漪了,浪潮也算是吧。

更要命的是他穿的還比平常誇張得多,一身合身的純白西裝,還抓了一把平時不太願造型的頭髮,刷得油油亮亮的,一臉光彩看起來神采飛揚。

程曦不期然雙腳鎖在地上,腿軟走不動了。

只見有如白馬王子的他緩緩走來,日光下的身影更顯修長,臉上的微笑抹褪了稚氣,多添了幾分知性成熟。

程曦心如鹿撞,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說了一句:「你不是沒空嗎?」

「東主有喜,休息三天。」游晉行簡單答道。

程曦更落定了內心的判斷,卻緊張起來,胡混說道:「小雅再婚了?」

「是我的喜事。」

程曦頓時覺得呼吸有點困難,而當游晉行從口袋拿出了一個灰色小絨盒時,他幾乎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一見游晉行再有動靜,程曦馬上喝道:「你別跪啊!別當我女人!」

賓客不約而同哄堂大笑。

游晉行哭笑不得地站直了身子,抓起了程曦的右手,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走到這一步,但我想了,你願意嗎?」

程曦雖然喜好浪漫,但在這場合裡卻異常冷靜:「你知道我從來沒要求過這樣的,也不覺得這是必要……」

「你沒覺得必要,我卻覺得很重要。」游晉行坦蕩蕩地說:「如果你不想結,那就當是我給你一輩子的承諾,反正我就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想跟你一起變老,你覺得怎樣?」

程曦答非所問:「這對白想多久了?」

「想好久了,然後覺得今天是最好的時機。」

「最好的時機?你這是騎劫別人的婚事吧?」

「你是以為你父母都是林揚帆請的,還是覺得他真的甚麼都不知情?」游晉行調侃道。

程曦下意識扭頭朝林揚帆的方向一看,只見他和袁紹鋒都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就知道那小鬼果然是負責配合的戲子了。

游晉行:「言歸正傳,你答不答應?」

程曦瞇起眼睛,硬是不想矯情地邊落淚邊點頭,只好刻意說得雲淡風輕:「唉,你要是受得了我,那就行了吧。」

游晉行心頭一震,即使對自己這場求婚大龍鳳多麼信心滿滿,還是為著對方一句答允而激動萬分,繼而興奮地笑了起來,大力把程曦抱住,不消半秒已讓兩人的唇緊緊相貼,溫熱的觸感和濕潤的津液流動,大概是他們兩個才懂的親密。

陽光下擁抱,愛情是最美的景色。

如此一幕,在程曦三十歲出國後仍然記得清清楚楚,一年後回來時看見接機大堂那人張開熟悉的懷抱,歸屬情感依然。

游晉行二十五歲那年,餐廳終於平穩上了軌道。

程曦三十三歲那年,終於開了自己的工作室,屬下三個員工全都是大學剛畢業的新鮮人,游晉行吃飽了三個男生的醋,最後跟程曦吵了一頓才止住了那些走向偏鋒的幻想。

游晉行二十七歲那年,收養了一頭金毛尋回犬,程曦起初見到就討厭,現在居然愛狗愛到連自己都快被忽略,結果掀起了一場人狗爭寵的風波……

就這樣走下去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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