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ia老師放完假,已回到學校任教。這天的課堂是教授有關「朋友」的詞彙,在俄語裡,друг(朋有)也有分друг (陽性)、друга (陰性)和друзья (複數),而老師則要求每位同學介紹一下自己家鄉的朋友。
 
Phillipo因私事而缺席;
Mario、Ray介紹了他們大學校園裡的良朋;
Julie則有點怪,是她在冬天時一起慶祝「洋蔥節」的朋友。這節日是原創的,他們一班人相約在每年嚴冬的某日,於山洞內一起煮洋蔥湯吃,見證友誼;
Yuan的好朋友是上中學時的女同學,大家都是上海人,但現在大家已分隔異地,有點惋惜;
Orla也意料之內地說最好的朋友是攀山的伙伴,每年總會在一起,挑戰不同國家的巍峨峻嶺,幾星期後,將會一起挑戰Кавказские горы(高加索山脈,Caucasus Mountains);
阿保想了一會,他發覺只有中學時代的幾位知心同學稱得上好朋友,有一位已在異國成家,另一位也當了個經理、還有一位穩定地於香港政府內工作,只有自己像是迷失了似的;
Cristo拍了一拍阿保的背部後,然後苦笑了一下,亢聲說自己並沒有朋友。
 




在場所有人聽到他的答案後,盡皆嚇一跳,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只有Daria老師及時反應過來,詢問他的答案是否真確,Cristo回答說是,因為他根本不需要朋友。平日在課堂上和大家有說有笑,幽默感極強的Cristo,想不到內心深處卻是這麼的孤獨。
 
談到性別,Daria老師特意提到Кофе(咖啡,coffee)這個詞彙。

「各位同學,課本上寫Кофе是屬於陽性的,你們知道問題所在?」Daria老師問。

「我知道!是今天我還沒有喝咖啡呢!咖啡!咖啡!」Julie明顯是不知道答案,亂答一通。

「好了,Julie,謝謝妳的嘗試,不過是錯的。其他同學?」Daria老師再發問。





「我猜,咖啡是陰性的吧?」Yuan猜測道。

「猜得好,但也是錯。陰性的詞彙主要是-а,-я,-ь結尾。」

「我知道了,應該是中性詞!中性詞尾都是-o,-e的。」Mario思考過後回答。

「答得好,Mario!但大家知道為什麼咖啡這字詞,會這麼特別?」老師接踵而問。

眾人搖頭。





「這個字是『例外』。在俄文,陽性的字尾也可以是-e,學者們為了判別這個詞彙的性別,爭論了十年。最終,他們決定了使用陽性。」

「原來如此!那我今天喝咖啡時,會細心品嚐『他』!咖啡!咖啡!」Julie舔了舔嘴唇。
 
眾人哄堂大笑。
 
下課後,同學們再度聚首午膳。於飯堂裡,有一位女收銀員,每天差不多到Mario結賬時都會刻意拖延或加速,好讓自己能幫Mario結賬。冰雪聰明的Orla一眼便看出箇中玄機,對所有同學說,帥哥連買個食物都能吸引女生的傾慕,生活可真忙碌!對於同學的「讚賞」,Mario每次都會謙虛地推搪說「沒有這回事」。事實上,學校休息時,也有很多美國女生特意找他「交流」。阿保看在眼裡,覺得這位瑞士青年,有著非同凡響的魅力與未來。
 
吃完飯後,Cristo說要到區內遊玩,問有沒有人一起前往。其他人不是要回校上下午班的課,就是要回家溫習,只有阿保有空。
 
結果他們二人並肩而行,於Смольный Собор (斯莫爾尼大教堂,Smolny Convent)附近遊走。

Православная Церковь(東方正統教會,Eastern Orthodox Church),簡稱東正教,是俄羅斯十月革命前的國教,信徒主要集中在東歐、巴爾幹半島和西亞地域。東正教是從西方天主教分裂出來,主要是教義上和天主及基督教不同:
  1. 信奉聖靈謹來自聖父;
  2. 聖母是人的代言人,十分重視她,聖畫中的她常單手抱嬰孩的耶穌,另一隻手則指向他,代表他就是道路、真理;
  3. 教會傳統保守、不承認教宗;
  4. 神職人員主要穿戴黑色宗袍;
  5. 准許上任神父入職前結婚,但任後則不能;
  6. 神職人員留有大鬍子與頭髮;
  7. 沒有三維雕像,只保留二維藝術品;
  8. 以希臘文為主要語言,天主教則由拉丁文主導;
  9. 畫十字聖號的方向、位置也不同等等。

Cristo和阿保進入教堂,見內部豎立了數張金碧輝煌的畫像,也有文獻敘述歷史,此教堂是前女修道院,現為少數可以攀到頂層,居高臨下飽覽聖彼得堡市全景的教堂。Cristo及阿保付了少許費用登頂後,兩人站在頂端,邊享受微風,邊俯瞰繁盛大地。




 
「Cristo,你剛剛在堂上真是令大家震驚呢!」阿保先開口道。

「你是說『朋友』這課題——我沒有朋友嗎?」

「對!依我說,世上怎會有人沒有朋友,你是故意搞氣氛的吧?」

「阿保,你活在一個樂觀的世界,我真替你高興。」Cristo凝視阿保雙目道。

「才不是呢,我也常受身邊人或事影響,有時會感到悲觀或迷惘。這不是每個人都會經歷嗎?」阿保呼了一口氣,嘆息道。
 
他們從教堂頂回到地面,Cristo驀然停下來,點了一根香煙,吸一口,雙眸凝視著路邊在覓食的小鳥,然後呼出了一口煙霧,深情地說:「人就是這樣,感情是一種顧慮。如果可以回到當時就好……」
 
阿保聽不懂,但知道這時候該等他說下去。
 




「曾經的我,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你也知道我是擁有希臘血統的吧。」

「嗯,我記得。」阿保點點頭。

「真好記性,那你知道希臘2010年發生過歐洲債務危機嗎?」

「當然,那是舉世大事,香港的股市也受波及。」

「嗯,對,是全球一大『盛事』……我本身居住於雅典。在那裡,我有一名青梅竹馬好友,也是我的鄰居。長大後,我在德國的銀行工作,而他亦成為了雅典一名房地產商人。2009年,他為了拓展業務,向銀行大肆融資。2010發生那件事後,結果可想而知——他跟國家一樣,欠下了一輩子也償還不完的債務。我嘗試去幫他還債,但資金上卻乏力……然後2011年的某日,他獨個兒前往小島聖托里尼(Santorini),一槍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對不起……我不知說什麼安慰你好。」阿保鄒眉道。

「不會!阿保,別誤會……那是個美麗怡人的小島,是遊客發現他的屍體……這對我來說,仍是個記憶猶新的故事,縱使過去多年,但我仍原諒不了自己……如果我能花多點時間伴在他身旁,也許結果不會這樣……從此以後,我的內心已容不下其他『朋友』。」他深深地抽了一口煙,火光燃燒了1/3支煙,續說:「現在的我只知道拼命地賺錢,漫無目的地生存……我徹底失去了動力,失去了靈魂……」
 
不知怎的,阿保感覺到Cristo的心在痛哭,也感受到他的孤寂。阿保不懂得安慰別人,只好和Cristo一起倥立著,讓身邊闃寂的空氣慢慢地凝結。




 
「對了,阿保,告訴你一個有趣的故事!」他轉移了話題。

「好啊!我在聽。」阿保答。

「你知道希臘的房子很美,但卻到現在為止,有很多蓋了多年,卻仍未建成的嗎?」

「不知道呢!我只知道香港人因為樓價太貴,連本地土生土長的市民也沒有錢去買,沒地方可住!」阿保強顏而笑說。

「噢!確是很可悲呢,看來你們的政府要多做點事了。」Cristo又抽了一口煙,續說:「在希臘,建成了的房子要向政府檄稅,通常是一筆龐大的金錢。由於民眾不想付錢,故此直至現在,到處仍是興建中的房子。你覺得這是笑話嗎?」

「哈哈,一個很新奇的笑話呢!世上竟然有這麼有趣的事,太感謝你告訴我了!」阿保也覺得世上確實充滿未知,他續說:「對啊,Cristo……」

「什麼事?」





「那我們交了心後,現在算得上是朋友嗎?」

「對不起呢『朋友』,數分鐘後,我再沒有朋友。」Cristo看著手上的煙,語帶相關地道。

「哈哈!」阿保不明白,但也不太在意Cristo的用意。

「哈哈!」Cristo同時把手上的煙抽完,丟了在路旁。
 
—縷輕煙舞動空中,盤旋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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