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天起,羽秋仁將會服從我悠小藍的一切命令。只要他每次完成一個任務,我就會從手機中刪除掉一張他在咖啡店兼職時的照片。這就是我和他的約定。
 
該怎麼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呢?戰戰兢兢?還是受寵若驚?
 
昨天晚上,我和水泉蝴蝶就這件事召開了閉門會議。我們一致認為,這約定對我是絕對有利而無害的。
 
但同時我們心裏都感到有點不安,因為這約定不符合羽秋仁的個性。
 
「根據最簡單的推理來解釋,只有兩個可能性。」水泉說,「第一,我們完全不了解羽秋仁的個性,說不定他本來就是個『小受』呢。」
 


在女孩圈子中流傳的俚語裏,「小受」的意思是指那些喜歡被支配,享受被虐待的人。
 
羽秋仁是個被支配狂?這假設比較匪夷所思,我前額已滿是黑線。
 
「那……第二個可能性呢?」
 
「第二個可能性是,這行動完全符合他的個性。」蝴蝶說,「就是說,他甘於被你抓住把柄,正是為了部署進行終極報復!」
 
突然一陣寒風吹過,我們都同時打著冷顫。
 


要是這假設成立,那羽秋仁的報復計劃,將會完全超過我們三人的推理範圍。那即是說,雖然表面看來我已完全地綑綁著他,但其實正好相反,我已不自覺地成為了他的獵物。
 
「不、不會吧?」
 
「第二點的可能性比較低,要擔憂一些完全預計不到的危險,這不就是『杞人憂天』嗎?」水泉說,「結論是……羽秋仁果然是個『小受』?」
 
「這也很難相信啊。」我說。
 
「多想無用,小藍還是見步行步好了。」蝴蝶說,「小藍,你想到該怎麼『調教』這個手下了嗎?」
 


「嘻嘻嘻嘻……呵呵呵呵……」
 
「小藍她……果然是天生的『小攻』……」蝴蝶和水泉被嚇得相擁發抖。
 
既然羽秋仁都主動把自己交到我手上了,我是不會浪費掉這個機會的!
 
 
 
第二天早上,擺著一張臭臉的羽秋仁走進教室,大刺刺地坐在前面的位子,再把雙腿擱在我的桌面上。
 
「噯,要我做甚麼?」
 
「你這是甚麼態度?」我維持著最溫柔的笑容。
 
「我平時就是這樣的態度,有甚麼不對?」他反問。


 
我慢悠悠地把弄著手機,「呵,這輯照片拍得真的很不錯嘛,穿著圍裙煮咖啡的美形男生噢,只有我欣賞太可惜了,要不要傳送給全班女生一起分享呢?啊,班導師也要!」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的第一個要求就是,你要徹底改掉那臭屁的態度。」我說,「不要再用鞋底對著我,跟我說話時要客客氣氣的,就像昨天那樣。」
 
羽秋仁雙拳緊握得微微顫抖,牙關咬得緊緊的,頸間還現出了青筋。
 
「一張照片。」我說。
 
他雙眼光芒一閃,深呼吸了幾次,表情漸漸從容下來。他朝我微微地鞠了個躬。感覺非常優雅。
 
「是這樣嗎?老大。」他露出兩排潔白得閃亮的牙齒笑著說,「要我叫你『主人』是不可能的,希望你知道每個人都有底線。」
 


「好,成交。你以後就叫我『老大』吧。」我心情大樂,「乖,看你表現這麼好,就直接把你從奴隸升級為執事吧。」
 
「執……執事?」他又青筋暴現起來。
 
「你生甚麼氣?你知道甚麼是『執事』嗎?」他又怎麼會知道這種女生專用詞彙呢?
 
「……從你口裏說出來的,肯定不是甚麼好東西。」
 
此時,鄰班的拳擊部隊長走進教室,在羽秋仁前面的位子大刺刺地坐下來,把雙腿擱在他的桌面上:「噯,秋仁,明天就是決賽了。有信心嗎?」
 
「有關揍人的事,不用替我擔心。」
 
「嗯,我只是循例過來鼓勵一下,」他說,「我很期待你為我們拳擊社拿下史上首次的區域冠軍。」
 
「我對冠軍獎金也相當期待。」羽秋仁撥了撥頭髮,很優雅地點了點頭。看到羽秋仁一反常態的彬彬有禮,拳擊部長也連忙站起來還禮。


 
「始終是決賽,是壓力太大導致行為反常了嗎?唉,不要讓我太擔心啊。」對方摸著腦袋走了。
 
羽秋仁也沒理會對方的話,轉過頭來對我說,「你剛才說過『一張照片』吧?」
 
「放心,我悠小藍是很守信用的。」
 
我當著他的面前,把其中一張他兼職時的照片刪除掉。
 
 
 
「好了,接著是下一道命令。」我把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盒子拿出來,著他打開。
 
「這、這是甚麼?」這盒子裏面有著一大把泥土,裏面混雜了大量玻璃照片和紙屑。由於儲藏日久,除了滿是一股令人不適的氣味之外,也滋生了大量黴菌,甚至還有條大蚯蚓在裏面愉快地翻著土。
 


「你……不會要求我吃光裏面的東西吧?」他臉色有點蒼白。
 
「你這個負心漢,對這盒子裏的東西真的沒有任何印象嗎?」我雙手叉著腰地質問他。
 
「嗯……讓我看看……這些紙屑,上面寫了字……咦?是寫給我的嗎?」他鎚了鎚自己的掌心說,「我記起來了,是那個甚麼女生交給我的情書嘛。」
 
「你連她的名字都忘了啊?」
 
「老大,你知道每星期跑過來跟我表白的女生有幾個啊?怎可能全部記得住?尤其是當中不少還真的死纏爛打,一次不成還要再來第二次第三次,不對她們殘忍一些的話……我記起來了,這盒子是我泡製出來的!」
 
「你總算記起來了。」我嘆氣道,「這個盒子本來有甚麼,你還記得嗎?」
 
「……好像是一個起司蛋糕,以及一封情書。」羽秋仁盯著窗外說。
 
「你知不知道,小嫻同學為了給你做那個蛋糕,付出了多少努力?在此之前,她足足丟掉了十四個失敗作!」
 
「我知道,她也在情書裏說了。」他嘆了口氣,「弄了十四次,還是弄出像泥土般難吃的東西……」
 
「所以你就還給她一堆爛泥來諷刺她咯?」我狠狠一拍桌面。
 
「還不止這樣。我撕碎了她的情書後,以防她胡思亂想以為還有希望,又敲破了個玻璃瓶子丟進去搞混。」
 
「你到底還是個人類嗎?這種事情你都幹得出來?」我氣得差點瘋了,「當你註定要傷害一個女生的心時,難道就不能夠溫柔一點嗎?怎麼還要加上一堆玻璃碎片?」
 
「……你不明白我的立場,我也懶得對你解釋。」他露出煩厭的表情,「說,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我要你在明天以前,把那封被撕碎的情書還原,然後親自向小嫻同學道歉!」
 
「恕難從命。你不知道……」
 
「三張照片。」
 
「……」他沉思了一會兒後說,「依你的話幹也不是不行……只是,要是因為這次行動而衍生出其他後果,你願意為此承擔責任嗎?」
 
「有何不可?」
 
「好,我幹。」他捧起了盒子,轉身離去。
 
 
 
午休之後,羽秋仁就沒有回來上課。但他的課本和書包還在,即表示他還在學校範圍內。
 
放學鐘聲響起,羽秋仁還沒有回來收拾東西。正常來說他應該是前往兼職的路上了,這令我有點在意。
 
找遍了校園內各個角落,最終給我在天台上找著了他。他正倚著牆邊而坐,埋頭翻弄著那個箱子裏面的東西。
 
我悄悄竄到他的身後,然後大力拍他的肩膊。
 
「喂!你這個小執事躲在這裏偷懶啊?」
 
「嚇!」他全身一震,連忙放下箱子握著自己的左手。一道鮮紅色的血流從指間滲出,沿著他的手背滴落到地上。
 
「你、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怎麼每次牽涉到你的事,我都總是會見血的啊?」他熟練地拿起身旁的醫藥用綿花,沾了點消毒藥水後緊緊按著傷口,不到一分鐘血就止住了。貼上運動員專用的強力膠帶後,彎了彎手指,再沒有血流出來了。
 
看到我仍在盯著他的臉看,他沒好氣地把貼滿膠帶的雙手展示給我看:「在你嚇我之前,我就自己割傷了三遍啦。要清除盒子裏的玻璃碎片太困難了,但不這樣幹又集不全那些紙片。」
 
「進度如何啦?」
 
「你自己看。」
 
情書已修復了大約一半,超過五十片只有一、兩公分的紙片用透明膠帶黏貼起來,併合得完整齊全。不過由於已泡在爛泥裏好幾個月,紙張已變得骯髒發霉,字跡也褪色至僅可辨認的程度。
 
「幹得不錯嘛。嗯,可以顯示出道歉的誠意。」
 
「你是來探班的吧?給我倒杯茶。」
 
「甚麼探班?現在我是老大你是小執事,怎麼還要我來替你倒茶?」我說,「我是想要提醒你,現在已差不多五點鐘了。」
 
「甚麼?」他連忙看了看錶,「糟糕!要遲到啦!」
 
「今天也要兼職嗎?」
 
「當然了!不打工我哪有飯吃啊?我可不像你們這些為了減肥而不吃飯的女生!」他趕忙地收拾著東西,「我明天還有比賽,今天晚上一定要吃得飽飽的啦!」
 
說罷他已一溜湮似地離開天台,卻在我心裏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疙瘩。
 
在剛才那段沒甚麼營養的對話裏,我肯定錯過了某種重要的訊息。要不然的話,我心裏不會如此的不舒服。
 
我懷著這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家,不斷思考著自己到底做錯了甚麼,羽秋仁到底有何不妥。
 
沒有啊,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深夜躺在睡床上,我一直輾轉反側,反覆想著剛才在天台的對話。
 
他明天還有比賽……是拳擊比賽吧。
 
為甚麼我會如此在意比賽的事?這到底跟我有何關係?
 
 
 
到了第二天,羽秋仁果然把情書完全修復好了。
 
「好,現在跟我來,你拿著這封情書向小嫻同學道歉,以修補當日對她造成的傷害!」
 
「……可不可以晚點再做?」他罕有地露出為難的表情,「我今天放學後有比賽。」
 
「哪有甚麼關係?」
 
「拳擊運動是很講求選手的鬥志和氣勢,在比賽之前絕對不能向任何人低頭,不然會直接影響場上表現的。」
 
「藉口還真多。」我偏頭考慮了一下,「那好吧,我叫小嫻等到比賽結束後。」
 
「我還有一個要求,你可不可以到現場觀戰?」他說,「我很需要你的出現。」
 
「你……需要我?」我的心砰然一跳。
 
「因為只要看到你那張臉,一股無名怒火就會油然而生,有助於我凝聚鬥志。」
 
「……放心!我一定會來的,還會坐在繩邊看得清清楚楚!」我怒道,「我會儘我所能為你的對手打氣!我很期待親眼看到你被揍得很慘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