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本是按兵不動,凝神對峙,卻見許晉熙突然拋出信號彈增援,立時有人施發命令叫道:「放箭!」樓上一眾弓手鬆手放箭,一時間天空箭雨齊下,密密層層,無處可逃。此刻凶險萬分,許晉熙陡地猛吸口氣,欺身向前,兩手夾著兩名士兵迎來的長矛,向後一扯,退回原地。那兩名士兵死不放手,連矛帶人被扯了去,許晉熙便是聚力一舉,竟把兩人拋到空中。這幾下均在瞬息間完成,乾淨利落,士兵們只見閃過幾下黑影,兩名同僚就被擒了過去,心裡焦急,卻又忌於頭上亂箭,只得眼睜睜望著同僚有若傘子,將許晉熙兩人頭上的箭全數擋去。
 
  眾兵見同僚竟被敵人當作擋箭牌,慘死當場,立時滿腔義憤,同聲大喝,舉起兵器衝了過來。許晉熙望了望樓上眾兵經已搭箭引弓,又將是下一輪的攻勢,如此八方受敵,便是神仙難救。趙玖豐借著剛才的空隙,終於把長鞭拿了出來,只是歷練太淺,面對眾多皇城禁軍,身負造反罪名,始終動不了手。許晉熙本是木然淡定,但在生死關頭,強行突破是唯一辦法,望著趙玖豐仍在發愣,也忍不住罵道:「快用鞭掃過去啊,發甚麼呆?」趙玖豐才醒夢過來,待要舉鞭,卻聽到頭上颼颼急響,原來第二輪箭雨已到,一切已經太遲。
 
  許晉熙運起十成功力,打算突出重圍,卻都無功而還,聽到箭聲,心中登時一沉。正要放棄之際,倏然地上眾兵手持的火把全部熄滅,眾人只覺眼前一黑,目難視物,彷彿被物籠罩一樣。眾人仰頭一望,只見一塊極其巨大的帆布不知從何凌空飛來,駕在眾人頭上,竟正好把所有箭矢卸走彈開。許晉熙心知援軍已到,趁眾兵發怔之時,雙掌運勁向前猛地一送,正面前的幾個禁軍武功不過爾爾,又是防範不及,登時被打得肋骨斷裂,當場斃命。此際驀生異狀,四周漆黑一片,又聽得同僚慘叫身死,眾兵立時慌惶起來,人人皆只敢原地自衛,不敢進攻。
 
許晉熙見帆布距離頭上還有數呎,知此為脫身良機,立時拉起趙玖豐,躍到眾兵之上,踏著士兵的頭帽向外衝去。眾兵只覺眼裡一花,頭上彷彿被輕輕一按,卻一動都不敢動。
 
許晉熙全力踏步奔馳,只消得一瞬,兩人便從茫茫幾百人眾之中逃脫出來。回過頭看,帆布恰好把眾兵完全籠蓋,裡頭一時之間混亂一片,也無法追擊兩人。許晉熙隨即往樓上一看,驚見所有弓手竟已倒在城頭,火把映得城牆上鮮血淋漓,染得艷紅。
 




還在詫異之時,只聽得一把熟悉的聲音道:「本來見你們個個胸有成竹,便想今次不必出手,豈料你們都同一時間發放信號,都不知是否夾好來作弄我。」只見城樓瓦上站著一個戴著半邊面具的人,露出半邊嘴臉,執扇搖搖,神態悠閑自若。許晉熙知此人便是鍾天政,聽得他說四大堂主一同要求增援,不由得心生羞愧,卻又驚駭於其武功,竟能在帆布降落的幾秒,不知用何手段,把樓上過百人眾的弓手全數殺光,還能像若無其事一樣,跟兩人閑話家常。
 
鍾天政又道:「趕快動身,不然你的朋友都得去見閻王了。」說罷便是往北方飛去。
 
蔡斯環顧一眾奴僕久久不敢靠近,知道他們武功不高,若是中毒之前,該能把所有人殺光。幸好他內功尚算深厚,毒藥對他而言未夠劇烈,才保全到一條性命。只是蔡斯如今手無寸鐵,可說是任人擺布,被一群不黯武功的人殺死,以蔡斯這種身份的人,更是一番侮辱,心裡焦躁難當,毒性更趨,腹痛如絞,竟跪在地上。
 
眾奴僕見他無端一跪,起初都是嚇了一嚇,但旋即想到他是體內毒性發作,已是無法還手,連忙提著兵器靠得更前。只是眾人都是烏合之眾,要對付一個懂得飛天遁地的怪人,總是猶豫不定,草木皆兵。一人見大家都無意領頭動手,若是等到毒性一散,大家都要遭殃,便吸了口氣,叫道:「大家怎麼不上?要是他站得起來,我們都要沒命!」
 
聽到此言關乎自己安危,眾人立時勇氣大增,齊心吼叫,亂七八糟的奔了過來。蔡斯眼見自己淪落到像市集小偷當眾被捕,快要被犁耙、掃帚等打死,身體竟鼓著不知由來的氣力,對著人眾人怒喝一聲,一個側身靠近帶頭的那人,抓著他的肩膀,把他扔向眾人。前面幾人走避不及,便是被撞得一同倒在地上,甚是狼狽。
 




眾人見他無故恢復,均是又驚又怕,慌忙拉著受傷幾人又退後幾步。蔡斯卻是心裡叫苦,只因適才將僅餘的真氣用盡,現在不但全身乏力,內功經脈也有受損,須得趕快運功排走毒素。為免多年苦練的內功倒退,蔡斯不顧一切,直接坐在原地,閉目運功起來。
 
眾人看著奇怪,議論紛紛,有人惶恐的道:「他在使妖術,大家快跑!多等一會,我們便要死光!」有人卻道:「那等甚麼?快把他打死便是了。」有人又道:「說就容易,你不見他剛才兩三下子就將阿大扔走麼?你怎麼不去打他?」
 
眾人僵持不下,說著說著,幾乎說了一盞茶的時間,蔡斯卻毫無動手意欲,終於按捺不住,蜂擁而上。忽爾蔡斯前後閃來兩道人影,一人甫著地面,便護著蔡斯背面,一鞭追魂,把眼前的數人捲著,強行拖跌。一人兩手空空,身法卻是極快,幾下碎步,幾下掌影,已把蔡斯面前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兩人正是許晉熙與趙玖豐。許晉熙見鍾天政去了拱宸門,高遠徽該當無礙,又想到與蔡斯始終有過兄弟情誼,便在蔡張兩人中作了取捨,前來延福宮救援。這些奴僕身手平凡,就連趙玖豐也可以輕易打敗,形勢便是立刻扭轉。
 
等到蔡斯睜開眼來,面前的奴僕已是一一躺在地上。抬頭見到兩人護在身邊,心裡甚是感激,正要說話,許晉熙卻打斷道:「我們四個都出了岔子,先救人再說。」
 
這邊高遠徽身處熊熊烈火,四面夾擊的形勢,身旁只剩下兩名死士。他們都是彪悍兇相的強盜殺手,面對如此情況,都不禁面帶怯色。高遠徽也是頭皮發麻,正在躊躇脫身之計,但環顧四周,士兵們將所有退路封得密不透風,插翼也是難飛,不由得一陣洩氣。




 
一個死士性子急躁,怒道:「橫豎我進了來,就沒過想出去,這樣龜縮,算甚麼英雄好漢?」說罷一邊長嘯,一邊舉著火把向皇城內的那群精銳軍衝去。來到大約丈餘之前,把手中火把扔到軍中,以為能藉此嚇退精銳軍。誰知他們一身上好質材鐵甲,耐火耐熱,便是站在原地睥睨著那死士,任由火把跌在地上燃燒,一股不屑模樣。
 
這反令那死士一凜,驚愕之間,被一個從後竄來的守城禁軍偷偷用長矛一戳,直插背脊,穿出肚腹。那死士只覺腹裡一痛,低頭望向地下,只見鮮血狂湧,肚裡腸臟直流,噁心可怖,不忍視睹。那群精銳兵卻是毫無表情,彷彿家常便飯一樣,無視那名死士。
 
高遠徽見他們神情漠然,知道是見慣風浪,下手絕不會容情之輩,逃脫機會又減了一分。此時四面楚歌,英雄末路,想起了張文君,輕聲仰天長嘆,道:「文君,我始終得不到你。」拿起了地上一把長劍,打算自盡。
 
誰知城外傳來幾段哨子聲,響調急促,尖銳刺耳。眾人正是心中奇怪。驀地一陣亂雜狂響從遠逼近,細心一聽,卻全均是野獸蹄聲。望向城外,竟隱隱約約見到一大群活生生的馬牛向著城門衝來。那群精銳兵雖是訓練有素,精英雲集,卻始終是大內禁軍,未有過與在皇城對付野獸的經驗,面色也是一變。
 
高遠徽心裡一喜,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拿起長劍,向附近的守城禁軍亂斬亂劈,那群精銳兵立時施發軍令道:「守著城門,拿下叛賊!」便分了一邊負責防禦野獸,一邊動手捉拿高遠徽。只是如此,高遠徽便立時衝向城門一方,不斷將地下的火把和兵器扔進守城一方的精銳軍中,務必騷擾眾兵陣形,趁機逃跑。
 
只見皇城內的一方精兵逐漸逼近高遠徽,轉眼那群野獸卻已衝到門前。眾兵苦守三門,雖有上好盔甲,卻苦無盾牌,拿著長矛上挑下撥抵禦,卻使得那些野獸更受挑釁,怒氣沖天,紛紛蠻衝過去。單憑人的力氣又怎及得發狂的野獸,而且被狂牛尖角撞到,雖無流血,五臟六腑卻都似被撞散一般,痛苦難當。守了半晌,只見中門的人被衝開了一條路,大批野獸便如游魚一般,進了皇城這個大游池,再也抓不住了,其餘二路也隨即失守,冠冕堂皇的皇城成了宰牛殺馬的低俗之地。對著這群野獸,眾兵已是自顧不暇,高遠徽便趁機逃進皇城,一去無蹤。
 
卻說張文君逃出紫宸殿後,快手發了信號彈,卻一直無人到來救援,慌不擇路,只得在皇城亂奔亂跑。只是如何發力,顯揚子都能緊貼在後,也因他熟路,甚至能左繞右抄,擋在張文君之前,卻始終無動手之意。
 




此時兩人來到文德殿之上,顯揚子又再擋在張文君之前,道:「你逃不了。」
 
張文君也知道只要有顯揚子在,自己就永遠無法逃出皇城,也沒說話,默默的拿出長鞭,準備迎戰。顯揚子卻作揖道:「來者是客,不管是你是貴客還是不速之客,都得請你先出手。」
 
張文君嗔道:「臭閹人,少給我裝模作樣!」晃動長鞭,席捲顯揚子面門而去。然而顯揚子卻識穿這下暗中留力,只是虛招試探,並沒有打算閃避,反之伸出右手迎去了長鞭。果然張文君連忙把鞭收回,只因顯揚子指力凌厲,若被抓著了長鞭,少則兵器脫手,重則整條長鞭被捏斷。
 
顯揚子平生卻最討厭人喚他閹人,怒道:「臭婆娘敢說我閹人?」言罷便是尖叫一聲,欺身過來,雙手姆指與中指微開,有若蘭花手般,妖妖嬈嬈攻向張文君的肩膀。張文君聽到他的尖叫,只覺渾身雞皮疙瘩,極不自在,而且見他身為男兒,指法卻在模仿女子嬌柔,猥瑣噁心,氣得不想見到此人,便避到一旁,道:「不說你,這裡還有誰是閹人?」
 
顯揚子怒目咬牙,激憤難受,動作登時加快,張文君還在數呎附近,立刻凌空轉身,又是雙手捏去。張文君吃了一驚,只是望著這個鄙劣可憎的太監,卻是連正面對決也不甚願意,便揮出一鞭打向他的下身,以援攻勢。豈知顯揚子以為張文君譏笑他下身空空如也,更是憤怒起來,再提口氣,在空中打了個翻斗,整個人凌在空中,倒頭向著張文君抓來。張文君只覺頭上完全被顯揚子的內力籠罩,壓得喘不過氣來,心生一計,一個大闊跨步避開要害,攪動長鞭,轉出無數個圓圈,叱喝一聲:「進!」竟把顯揚子套進鞭內。張文君一擊得手,隨即便握緊鞭柄,真氣匯到,長鞭立時勒緊,將顯揚子五花大綁起來。
 
張文君不屑道:「本堂主不使點顏色,就以為我怕了你嗎?」說罷拖著顯揚子,有若流星錘一樣在天揮動,再打到屋頂瓦上,只摔得顯揚子連聲喊痛。事實上顯揚子武功確是略勝一籌,張文君一開始因對方知悉自己身份生怯,但畢竟經驗老到,又討厭顯揚子這種閹人,最終也使出了真功夫,一舉將其擒下。
 
此時有四人來到屋頂,便是趙玖豐與其餘三堂堂主。趙玖豐見張文君相安無事,還大獲全勝,連忙走到張文君身旁,道:「堂主姊姊真是厲害,原來早已制著敵人,都擔心死我了。那道信號彈,似乎也只是嫌留在身上礙事罷。」
 
高遠徽卻推開趙玖豐,道:「文君,你沒事嗎?」張文君卻記起無人來援,心中怨恨,只是面子要緊,便也順著趙玖豐的說話,哼聲道:「做事當然要靠自己,若要靠人,早就沒命囉。我見閑著無事,便將那信號彈當是煙火來放,倒也挺漂亮的。」三堂堂主聽到這話,心裡不約而同的尷尬起來。




 
卻聽得顯揚子尖聲抗議道:「說謊,說謊!她一見到我,就把信號彈放了……」張文君臉上一紅,不容他繼續說,便又揮動人球,重摔屋上,只看得眾人啼笑皆非。經過這番大戰,眾人均有種歷盡劫難,死裡逃生的感覺。此時百般感慨的望著火光紅紅的後苑深宮,五味雜陳,不知應說何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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