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謙還自陶醉一身英雄氣慨,只聽得岑凐軟聲道:「幸而武林有道長這號人物,天下的惡人都不敢猖狂了。」斜眼一看,卻發現岑凐眼神閃爍有異,曖昧不明,立時心中一凜,全身哆嗦一下。心想:「這丫頭怎會說出這些話來?」顯得極不自在,搔頭笑道:「這……可太誇獎貧道了,別忘記我也是個惡人,只不過以惡治惡,都不是好人。」
 
  岑凐卻柔聲道:「像剛才險境,我又拼不過他,難道我真的要隨他去了嗎?縱然報官,他們也趕不及過來。況且那些人作惡多端,官府也要忌他三分,就只有道長能治得著他們了。」
 
  慕容謙甚感尷尬,卻強裝淡然的道:「你不怕我抓你去陪酒麼?」
 
  岑凐笑道:「你肯坐下來慰解我,就壞不到哪裡。」頓了一頓,道:「我們接下來去哪?」
 
  慕容謙心想:「我本只想逞逞英雄,逗這丫頭玩玩而已,要是被她纏上了,我慕容謙還能在江湖混?」越想越怕,索性道:「我待會兒便要逛窯子,難道你這女兒人家也要跟來嗎?」
 




  岑凐卻道:「反正我又沒去過這些地方,見識一下也是好的,都是散心嘛。」慕容謙看她雙眸熱切,不忍拂意,沒好氣道:「隨你罷,可不要到時板著口臉,挑三嫌四,掃我興致。」說罷便轉身走去。
 
  一路上慕容謙忐忑難安,只覺岑凐本性純真,卻因情傷作怪,才會跟自己混在一起,如此帶著她流連妓寨,實在良心有愧。然而岑凐貴為樊樓總管,平日奔波勞碌,安份克制,如今有人照應,便是盡然放肆起來,臉上難掩興奮之色。
 
  不消半晌,兩人已來到青樓門前。慕容謙站在原地,心頭竟是異常沉重,暗自嘆了口氣。突然岑凐一個箭步上前,慕容謙未及喊話,便已推門開來。
 
只見裡面一個老鴇探頭出來,堆起笑容道:「大爺請進……」話未說畢,卻發現迎面的是個娥眉秀目的女子,怔了一怔,以為是某個客官的家室上門拿人,這確是常有的事,便道:「夫人放眼一看,所有客人就是一目了然,莫要生氣砸破咱家的店。」
 
岑凐奇道:「甚麼夫人?我是來喝酒的。」老鴇不明所以,還道岑凐氣極說出反話來,連忙勸道:「男人出外鬼混是常有的事,最緊要懂得回頭,夫人也不必動怒,畢竟咱們嫁乞隨乞,嫁叟隨叟,都得依著丈夫……」
 




岑凐搖搖頭道:「都不明白你說甚麼,我還未嫁人呢!」老鴇又是一呆,此時慕容謙站在身後,道:「給我一桌,我跟這姑娘一伙的。」老鴇見慕容謙道服打扮,又是一身破爛,形相古怪,卻與這紅粉佳人一起,簡直是匹合瑣類。然而來者為賓,不敢得罪,只得道:「兩位客官請進。」
 
步入廳堂,裡頭裝潢簡約,賓客眾多,娼妓卻是寥寥無幾,排場比之醉風樓遜色不少。慕容謙遊歷風月,見慣場面,不禁皺了皺眉,直想轉身離去,岑凐卻已佔了一桌,穩穩坐下,只得跟隨。
 
老鴇喚了個姑娘招呼慕容謙,該女瞧來年紀甚輕,略施脂粉,清眸流盼,粉胸如雪半掩,嬌姿挨倚,慕容謙情不自禁,手腳放任,自然是艷福無邊,卻是冷落了岑凐。岑凐看著看著,竟湧起一陣無名醋意,獨自斟飲,默不作聲。
 
那姑娘早聽老鴇道來,正是好奇,又見岑凐一臉苦悶,便笑道:「奴家喚作婉喬,姑娘叫甚麼名字?怎會有興致光顧咱家?」
 
岑凐生著悶氣,別過頭去,不揪不睬,婉喬又道:「姑娘跟這位道爺相識的麼?」岑凐依舊不答。
 




慕容謙捏了捏婉喬的臉頰,笑道:「你儘管服侍我可以了,不用管她。」語畢面不改容的灌了好一壺酒。岑凐心裡不服,立時搶來另一壺酒,哼聲道:「很厲害嗎?我也行。」提起壺來,張嘴倒下,一舔只覺辛辣苦澀無比,甫落肚中,腦際已有一陣眩暈,但正自賭氣,只能硬著頭皮喝光。
 
婉喬拍手道:「兩位酒量絕佳,不必鬥了。可是容奴家一問,道爺如何結識這位漂亮的姑娘?」
 
岑凐聽得有人稱讚,心中竊喜,只是礙於面子,沒作回應。慕容謙道:「她自己跟來的。」岑凐登時大怒,正想發作,卻想得此言不虛,惟有嚥下這口氣,怏怏不樂起來。
 
  婉喬心思縝密,瞧到岑凐愁眉苦臉,彷彿明白過來,笑道:「原來是一對冤家。兩位未當夫妻,就先學會了吵架鬥氣。」
 
  慕容謙大笑,散漫的道:「誰跟她當冤家?我們可連朋友都不是,而且她心中另有其人,早載不了他人了。」
 
  此時酒力漸濃,岑凐只覺頭暈目眩,膽子放開,餳眼道:「你想要進我的心裡嗎?」
 
  慕容謙跟婉喬道:「你看她發酒瘋了,胡言亂語起來。」
 
  岑凐手腕無力,酒杯跌下,烈酒亂灑桌地。又把頭伏在桌上,眼神迷離的看著慕容謙道:「你老是提著那呆子,難道你在吃醋不成?」




 
  慕容謙道:「我又不會喜歡你,怎會吃醋?不過你不但為了那呆子傷心,現在又為了我自貶身份進來青樓,莫非沒了男人就不能活?我只是替你可憐而已。」
 
  岑凐仰天乾笑,笑聲遍盡整個青樓,片刻笑聲竭弱,漸是無聲,久久不語。又聽得婉喬道:「原來姑娘受情所困,託情他人。」岑凐白了一眼,道:「你少來插嘴。」婉喬嘆了口氣,道:「其實姑娘不像奴家身不由己,得依靠男人而活,已是幸運至極,何須苦戀一人。」
 
  岑凐道:「戲蝶流鶯,懂得甚麼?」
 
  婉喬道:「奴家當初委身非人,傷痛欲絕,以為只因未懂男人,故自願投身火坑,誓要將天下男人玩弄。」只見她艷麗的臉容盡是滄桑,微微一笑,道:「後來奴家醒悟,如此作賤自己又是何苦?然而已是太遲。」
 
  岑凐思潮疊起,亂雜無章,卻是頭痛欲裂,想著想著,便就昏昏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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