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君怔了一怔,道:「掌門要見我,又不是見你。你甚麼身份,也配得掌門見你麼?」
 
趙玖豐輕輕一笑,眼裡盡是無奈,緩緩的道:「就憑我是當今聖上的哥哥。」頓了一頓,道:「反正我也有事問貴派掌門。」
 
眾人知他身世坎坷特殊,卻一時沒想到他出身帝皇之家,就當這個身份,確能讓落花派掌門提見。然而此事兇險非常,曼麗師太亦不禁道:「趙世侄,我們犯不著冒這個險……」趙玖豐看著張文君,道:「我想張堂主也是聰明人,既然我名義是貴堂的人,該能好好利用我這個身份,向掌門討些好處。」
 
張文君哼聲道:「你只不過是掌門的棄子,還想來討價還價?再說皇帝一早視你為眼中釘,倘若咱們私下包庇你,被他知道了,恐怕便要面臨覆滅之禍。」
 
趙玖豐聳肩道:「那也要見到掌門才可下定論,我給掌門殺死也好,關掉也好,卻論不著你替她判斷。」張文君聽他態度輕佻,幾乎便要發作,但冷靜一想,當年掌門不惜兵行險著,也要將他從皇宮拐來,雖則計劃失敗告終,但說不定現在還有用處,實在不敢妄自猜度掌門心思。只得冷冷道:「你儘管在這裡得意,到時掌門說你沒用,我就立刻把你殺了。」又道:「還不快點替我解穴?」
 




只見曼麗師太猶豫不決,趙玖豐點了點頭,道:「師太放心,未見到掌門之前,她也不敢動我一條寒毛。」曼麗師太道:「可是此行太過魯莽,歐幫主在這裡的話,也不會讓你去……」趙玖豐打斷道:「這樣等下去,終究是個死局,難道我們有更好的方法嗎?而且我也是這樣跌跌撞撞的走過來,卻一直相安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我看我這人是有點運氣,不必過份擔心。」曼麗師太啞口無語,趙玖豐又見到三秀忡忡不安,笑道:「我又沒死,怎地姊姊們都一臉死灰模樣呢?而且我還要拜託姊姊們照顧那位丫頭,畢竟她是跟著我師父的,說不定是我的師姊……」女孩立時道:「我有手有腳,不會照顧自己麼?」趙玖豐攤了攤手,一臉無奈,便對著曼麗師太道:「勞煩師太給堂主解穴了。」曼麗師太只好依隨他的指示去辦,上前為張文君解開穴道。
 
張文君重獲自由,鬆過筋骨,心中大喜,暗忖只要走出這個庭門,任誰也攔不著自己,便道:「你要跟來就來,別浪費時間。」趙玖豐邁步上前,瞬息間又變回從前那個卑微人物,媚笑道:「堂主姊姊,我已是急不及待出發了,若能有幸見到掌門,實乃生平之萬幸也,待會有命回來的話,該當要求神拜佛,祝願掌門身體安康,壽與天齊。」
 
張文君聽出他話中有話,卻沒有理會,冷笑一聲,便是轉身離去。趙玖豐與眾人打個眼色,頭也不回的跟了上去。眾人看著他的背影,對他的灑脫既是訝異又是佩服,彷彿一早置生死於道外,卻隨即為他性命默默擔憂。
 
兩人才走出宅院幾步,張文君立時一掌打在趙玖豐胸口,只打得趙玖豐直吐鮮血,坐倒地上。張文君道:「剛才不是十分神氣?怎麼現在卻要像死狗一樣跟著我?」說罷又是運勁一掌打在趙玖豐臉上,幾乎將趙玖豐打得昏倒。此時張文君卻覺真氣極不暢順,適才稍一運勁,周身經脈更是擠塞不通,諸多阻滯,登時吃了一驚。原來她染了風寒,本來氣息就是不佳,方才被人封著穴道,雖則不能運行真氣,但寒疾一時間也沒侵體,沒有發作起來,如今內息運行,寒邪卻再次入侵百骸,登時忍不著咳嗽起來。
 
趙玖豐勉力站了起來,抹掉口血,道:「堂主姊姊多多保重,生病了就別太操勞。」他便是覷準張文君大病未癒,縱使出手亦多了幾分顧慮,只是想不到張文君毫不留力,結果仍被打得鼻青臉腫。
 




  張文君怒道:「你管得我……」言罷又想舉手一掌,豈知內息混濁,連番咳嗽起來。趙玖豐見狀,關心的道:「越是動怒,病就越不會好,堂主姊姊忘了明晚的大事嗎?這樣做又是何必呢?」張文君冷哼一聲,臉上不動聲色,卻也不敢強運真氣,逕自走去。
 
  另一邊廂花解語等人趁著落花派防備不及,強行突圍,衝出山洞。落花派眾追到洞口之時,亦懼於花解語的劇毒暗器,不敢上前追擊,只得眼白白的看著眾人逃逸。
 
  歐白水等人在淨土待上了半天,出來時已是深夜時分,加上樹蔭蔽天,目不視物,花解語擔心野獸來襲,又怕後有追擊,便領著眾人往南走去,離開樹林。如此摸黑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眾人終於回到樹林入口,淨土裡頭雖盡是瓊樓玉宇,繁華熱鬧,但畢竟是建在山洞裡頭,長年不見天日,待得久了,也覺喧囂焗促,眾人此際望著眼前廣遼天地,雪景茫茫,都不禁吁了一口濁氣。
 
  眾人找了一顆大石藏身,花解語見到眾人傷痕累累,便道:「你們身上有傷,這般急行,恐怕會加劇傷勢,現在先替你們包紮。」
 
  歐白水道:「我身上只是兵器擦破皮肉的傷,不太礙事,應能幫得上忙。」南宮雨也道:「你知我自行調息就好,不用理我。」說罷便走到一旁打坐。花解語點了點頭,道:「那麼勞煩歐幫主先把慕容道士弄醒吧。唉,他又救了我一次,我已欠他兩個人情了。」然後望著戴靖男和鄧令龍,疑惑的道:「兩位是?」
 




  戴靖男和鄧令龍傷勢較重,一番折磨,已累得躺在地上,卻仍吃力的想站起來。花解語連忙道:「兩位臥著就好,千萬不要起來。」兩人只得躺著道謝,又報上姓名。戴靖男道:「我從前是落花派的特使,卻是不齒落花派的惡行,叛派出來,如今成為了善樂幫的幫主。」指著鄧令龍道:「這位是敝幫的副幫主。」
 
  花解語想了半刻,笑道:「啊,你們是大名府的善樂幫吧,我早就聽聞過貴幫義薄雲天,常為江湖稱道。」兩人一愣,善樂幫只是大名府裡的小幫派,花解語卻能道出,可謂見多識廣。戴靖男續道:「我們便是受你的徒弟委託,到黃龍府營救姑娘。」便說出大名府一事。花解語聽畢,只覺徒弟為了自己也受了不少苦,不由得嘆道:「豐兒本來只是平民百姓,卻因我而無辜被捲進來。」
 
戴靖男道:「那時候敝幫群情動盪,為了安撫幫眾,我們逼不得已,才會使到把他拋進山崖這等下策,還好他命不該絕……」說著說著突然咳了一聲,花解語打斷道:「且別說話,你受了內傷。」語畢立刻坐下,雙掌抵著她的背心,戴靖男只覺一陣暖流傳入自己經脈,本來腹痛如絞,卻登覺舒暢無比,渾身受用。
 
過了片晌,戴靖男已無大恙,能站起來,連忙道:「姑娘和我初次見面,卻不惜耗損內力為我療傷,在下實在感激不盡。」花解語道:「此刻我們無分彼此,小小恩德,何足掛齒?」說罷又為鄧令龍療傷,鄧令龍平生少近女色,又未見過如般貌美的女子,花解語一湊近,只聞得體香如蘭,登時心亂如麻,竟然無法反應,怔怔的呆坐原地,任由花解語雙掌傳功。
 
花解語蹙眉道:「你經脈紊亂,心跳異常,是怎麼的一回事?」際此南宮雨已運功完畢,走了過來,笑道:「小語,就只能怪你長得太好看。」
 
再多半晌,花解語運功完畢,鄧令龍還是雙目放空,呆呆滯滯,戴靖男知是怎麼一回事,看不過眼,道:「令龍,還不向花姑娘道謝?」鄧令龍這才回復過來,吶吶的道:「謝……謝過姑娘相救……」花解語不以為意,細心道:「你傷勢較重,這幾天切忌強行運功,一旦真氣越過中府穴,便會使你氣喘胸痛,打回原形。」轉身對著南宮雨白了白眼,道:「你又來取笑我,不怕你的瓏兒吃醋麼?對了,怎麼不見她呢?」
 
南宮雨神情一變,顯得甚是消沉,道:「你那丫頭知你出事以後,便請我們去救你,走到途中,卻在雁南崖下救到你徒弟。本來我們打算找個地方落腳,隨即再問他底細,不料卻在村子裡碰上了方皓雲,不僅你的徒弟被他擄去,瓏兒也被打他打傷了。後來我們一直追蹤你徒弟身上的花語真氣,才會在黃龍府碰上了歐幫主一行人。」
 
花解語愣了一愣,道:「你說瓏兒受了傷?那麼她現在人呢?」南宮雨道:「我們苦無計策下,只得把她安頓在那條村子裡,由村長照顧。」




 
花解語沉默良久,只覺眾人無論交情深淺,卻均為自己赴湯蹈火,在此人心叵測的江湖實是難得。驀然想起從前一直獨來獨往,除了師門好友寥寥幾人外,每人都視她為敵,如今卻遇到一眾知交,不禁感動得眼眶微潤,道:「你們為了我付出這麼多,我真的不知道該說甚麼了……瓏兒的事你放心,我已失去了小靜,再也不可失去她了,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使她好好的。」
 
南宮雨搖頭道:「有甚麼好計較的?只要大家安然無恙就好,只是瓏兒現在生死未卜,實是教人難以安心。」忽爾聽得一聲怪叫,沿聲一看,只見歐白水逼趨內力,額上滲汗,雙掌黏在慕容謙背心,慕容謙已是轉醒,臉容扭曲,卻始終閉著眼睛,口裡喊道:「姓許的跑去哪裡!他媽的暗箭傷人算甚麼英雄好漢?出來跟我拼個三百回合!」倏地像瘋了一般,動身脫離歐白水雙掌,在雪地亂奔亂跳,擺起架式,彷彿如臨大敵。花解語連忙道:「喂,慕容道士,姓許的不在這裡啦。」
 
慕容謙聽罷一愕,怒道:「他奶奶熊的小兔崽子,不敢和我正面交戰,躲躲避避的,以為是小孩子藏貓兒麼?花姑娘別慌,有我在這裡,諒他有天大膽子也只能抱頭鼠竄,不過計上鏡湖那次,我已經救過你兩次了!我看你怎樣還我?哈哈!」原來花解語被擄後,許晉熙收到消息,親身到大名府接應,卻湊巧遇上了剛離開青樓的慕容謙。當時慕容謙才打敗刀聖,意氣風發,戰意正盛,看到花解語被挾,便要插手管事。豈知許晉熙亦不是省油的燈,自知不敵,便在城裡游擊,慕容謙一不留神,被其偷襲得逞,花解語卻也幸得如此逃脫。許晉熙雖則氣極,花解語卻已無處可尋,只得帶走慕容謙,以他作餌,等花解語上釣,只是他萬萬想不到歐白水等人現身淨土,打亂全盤陣腳,便是一子錯滿盤皆落索,飲恨當場。
 
花解語忍著笑道:「你張開眼再說話吧。」慕容謙怔了一怔,才記得睜眼,眼前卻是一眾舊人仇家,陌生臉容,不禁呆立原地。
 
歐白水擦過熱汗,道:「重陽子,我們又見面了。」慕容謙看他大汗淋漓,一臉倦態,便知是他為自己折功療傷,一向狂妄的口氣也收斂一點,道:「怎麼你會在這裡,不用去管那群臭叫化嗎?」
 
歐白水無奈笑道:「如今我和你一樣,都是自由之身,只是你自願出來,我卻是被逼離去。」慕容謙瞪大眼睛,道:「不是吧?你為丐幫出盡心力,可謂無功也有勞,他們居然將你踢出來?所以說叫化子畢竟是叫化子,誰有錢誰便是老闆,養不熟啊!」歐白水道:「那又難怪他們,方皓雲那廝在外造謠生事,任誰也會中計,他們也是誤信奸人而已。」慕容謙拍手道:「我一早瞧那狗屁刀聖不順眼,誰都說他刀法超凡入聖,我瞧他沒有了那柄大刀,還不是個沽名釣譽之輩,早前才被我在大名府裡打敗。既然你與他有仇,這麼說來咱們同仇敵愾,而且咱們如今都不是任何一派的人,不若前仇一筆勾消罷了,一起對付方皓雲還不甚好?」他現在受歐白水相救之恩,怕極被人翻起舊帳,如果當真算起上來,恐怕吃不少虧,故此才借刀聖提議和解。
 
歐白水吃了一驚,道:「你打敗了他?」慕容謙難得能吹噓自己事蹟,便是神氣勃勃道:「騙你又有何用?他被我新創的御劍術打得落荒而逃,根本毫無還手之力,不信你可以找樊樓兩個總管問問,他們親眼在場看著。」便是手舞足蹈的開始形容打鬥的一招一式,甚麼御劍飛行,百劍護體等誇張招數也胡謅一通,眾人聽著裡頭七分真三分假,也不知該不該信。慕容謙胡說八道以後,追問道:「你想得怎樣?有我助陣,要取方皓雲項上人頭豈不容易?難道你不想洗刷冤名,一雪前恥?」
 




歐白水豈不知他心思,只是際此情況,多一個同伴便是多一分戰力,何況是慕容謙這種高手,便是大局為重,豪笑道:「也好,反正大敵在前,再說私怨也是無用,難得有此良機,今日我們以水代酒,一泯恩仇!」說罷從包袱取出兩隻裝滿清水的葫蘆,把其中一隻拋給慕容謙。慕容謙大喜,心想叫化子竟做這個虧本生意,正是求之不得,便道:「好,老子最喜歡爽爽快快的人,這刻我才從心的敬重你!」此際明月在前,雪謐風靜,一位狂妄放縱,一位豪邁俠義,映著兩個當世高手碰著葫蘆,舉頭豪喝,眾人看著也不禁神往。花解語笑道:「是啦,這樣和和氣氣不就很好麼?」
 
兩人喝光葫蘆,歐白水笑道:「我雖則與你和解,可是不知峨眉一眾師太答不答應。」
 
慕容謙呆了一呆,道:「她們也在?」歐白水道:「我們本來已進了淨土,打算在塔樓救花姑娘出來,卻誤打誤撞的救了你。然而我們分頭行事,一時退卻下,未能通知她們逃走,現在便要回去帶走她們。」慕容謙想起峨眉眾人無不對自己恨之入骨,立時心灰了一半,道:「打架我比較在行,可是說到哄女人,還是三流技倆。」
 
花解語道:「若果我出面勸說,說不定她們會給我面子呢。」頓了一頓,道:「大家再休息一會,便要商討計策。我們時間不多,須得趕快回去,他們待多一分,便是多一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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