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玖豐傷勢未癒,又是倦困乏力,即便他狀況完好,卻亦不懂推拿傳功之術,實在手足失措。趙玖豐心中焦急如焚:「我可不能眼白白看著她死去,但又可怎辦?明明義父就是神醫,他雖不讓我學武功,但學醫術總成了吧,我怎沒向他請教呢?」
 
際此無計可施,忽爾想起花解語所授的練功門法。當時花解語匆忙之際,未及耐心教導,只有簡略提及凝氣運功的要訣,以及數個重要穴道和經脈位置。其中有說「天池穴」乃氣血循環的要穴,能夠疏通瘀血,紓緩心翳,說不定按揉一會,有助張文君甦醒過來。然而天池穴正在左胸四肋,乳頭一吋之側,趙玖豐身為男子,怎能隨意觸碰?登時彆扭,不知所措。
 
他心道:「我本來已得罪過她,要是她醒過來了,看見我這樣冒犯,豈不是要殺了我?」想到張文君的潑辣刁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旋即又想:「如今人命關天,難道還要想甚麼授授不親?若然救得她性命,她定也心存感激,不會為難我了。」
 
當下趙玖豐咬牙忍痛,端坐起來,戰戰競競,手腕顫抖,便要解開張文君的衣裳。湊到衣領之前,趙玖豐卻又遲疑一下,終究動不了手,心想:「人家未婚未嫁,卻被我碰過身子,豈不是污人清白了?」
 
卻聽張文君氣息越來越薄弱,若再耽誤半刻,恐怕要喪命在自己手中。趙玖豐不容多想,鼓起勇氣,伸手解開張文君的黑衣,登見褻衣下露出一雙香肩,纖細玉臂,柔嫩無瑕,只看得心臟劇跳。往下一看,只見胸部被布帶遮掩,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雖則嬌小玲瓏,卻也極為誘人。除了曉紅之外,趙玖豐也未見過其他女人的身體,此刻不禁心裡燙熱,渾身極不自然。
 




趙玖豐深深吸了口氣,鎮定過來,不住喃喃自語道:「人家性命都握在你手,怎能夠胡思亂想?」眼睛卻盯著張文君的胸脯不放。當日在汴京與曉紅共處一室,縱然有肌膚之親,強奪香吻,卻也沒有再加冒犯。如今為了張文君的性命,逼不得已觸碰此等敏感部位,可謂別無他法,而且他少年心性,慾火旺盛,實在情難自禁。於是把心一橫,兩指豎出,朝張文君的左胸旁按了下去。
 
趙玖豐只覺隔著衣布,仍能感到軟綿無比,圓熟輕盈,這種質感平生從沒感受過,心裡一邊興奮,一邊憂慮,緊張得滲出滿額熱汗。他對穴道方位並不熟悉,只知天池穴的約莫位置,便是在胸邊胡推亂按,佔盡了便宜。
 
趙玖豐心中慌張混亂,一時激動:「原來女人的胸脯是這樣的啊,也沒甚麼特別而已,怎麼我卻這個性急樣子……」搖了搖頭,清醒過來,心想:「趙玖豐啊,你可真是個卑鄙好色之徒,這個時候你還想入非非,被她殺了也是活該!」一時卻是擔心:「如果她真的殺了我,那麼歐叔叔他們怎辦?我還能看到師父嗎?」
 
過多一陣子,只見張文君原本蒼白虛弱的臉孔,漸漸恢復血色。趙玖豐見大有轉色,隨即趨加力道,伸指使力往天池穴戳了下去,突然聽得一聲驚呼,張文君竟是張眼醒了過來。趙玖豐大喜道:「堂主姊姊,你終於醒了!」
 
張文君雖則死裡逃生,但也是四肢虛浮,內息不順,只能繼續躺著。而且適逢染疾,份外懼冷,這裡又是寒氣遍洞,倏地一陣冷風吹過肩臂,不禁打了個噴嚏。瞥眼一看,只見上身衣衫竟被脫下一半,而趙玖豐卻在旁邊興奮難當,登時又羞又惱,嗔道:「你這小子對我做過甚麼?」
 




趙玖豐愣了一愣,道:「我這是救你啊,你不記得我們幾乎被掌門打死了麼?」張文君想起昏迷前的事情,蕭倚明那副冰若寒霜的面容,無情可怖,實是猶有餘悸,又看趙玖豐不顧傷勢救治自己,一把怒火立時消去大半,卻仍口硬的道:「哼,都不知有何居心。」
 
趙玖豐知她性格素來如此,只笑了一笑,不以為意。張文君正待說話,然而身上衣衫不整,終是不成體統,卻又渾身無力,連手也抬不起來,只羞愧得紅脹了臉。眼見趙玖豐目光不時掃來,儘管對方有意無意,也巴不得將頭埋進土裡,但他始終有救命之恩,總不能狠話責罵,便是無限委屈,氣上心頭,竟是淚盈眼眶起來。
 
趙玖豐吃了一驚,道:「怎麼了?快把眼淚擦掉,若教別人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你呢。」張文君聽到此話更覺冤屈,啜泣起來,道:「你三番四次摸過人家,我都未跟你計較,現在還要這樣說話,你當真是個男人麼……」趙玖豐怔了一怔,他如今可算歷盡風浪低谷,在鬼門關口前打混,仍撐得一條硬朗性命,卻無法對付女人的眼淚。心裡嘆了口氣,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只得道:「好罷,剛才就當我失言好了,我向你賠罪,你別要介懷。」勉力提手,在自己臉上打了好幾巴掌。
 
張文君被此舉動嚇得愣了,連忙道:「你幹甚麼?」趙玖豐道:「我令堂主姊姊誤會,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該被打。」說罷又打了自己幾掌。張文君急道:「別要這樣,我說說而已,你救了我,我感激也來不及。」趙玖豐從未聽過她會這般說話,又是一怔,道:「你真的是堂主麼?我沒聽錯罷?她有這麼溫柔?」
 
張文君臉上一紅,哼聲道:「我素來這樣的啦,只有對著你才不是而已。」趙玖豐嘆了口氣,指著不遠處的高遠徽屍身,道:「那他呢?」
 




張文君醒來以後,一直跟趙玖豐說話,卻沒有注意周圍,如今才看到高遠徽的身子。就只瞄了一眼,張文君只覺腦際一陣眩暈,幾乎欲撲身過去,卻苦在無力起身,忙嚷道:「快扶我起來!」趙玖豐顫顫巍巍扶她坐起,只見高遠徽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臉色黃白,目眥俱裂,嘴角還有血痕,卻是氣息已盡。
 
張文君目瞪口呆,不斷眨眼,依舊難以置信眼前情景,但那不是高遠徽可會是誰?趙玖豐道:「他定是為了維護你,頂撞了掌門,才會落得如此收場。」
 
即使張文君未必鍾情高遠徽,甚至偶爾感到煩膩,但一早已習慣他的存在,彷彿已是理所當然一樣。如今親睹高遠徽的屍身,想起以前各樣的打鬧嬉笑,共同進退,再也忍不著,埋頭在趙玖豐的懷裡,縱聲痛哭起來。趙玖豐坐懷美人,本應是艷福無比,但聽著哭聲淒楚,也不禁惻然憐憫。
 
過了良久,張文君方稍歇哭聲,哽咽道:「趙兄弟,你替我把他的眼睛合上好嗎?」趙玖豐看她可憐兮兮,心有不忍,便答應道:「好罷,你躺下歇著。」隨便找了一塊石頭,讓張文君安穩的臥著,便是撐著身子,爬向高遠徽的屍身。
 
趙玖豐與高遠徽沒太多交情,何況他更因吃醋妒忌而敵視自己,照理也不覺傷感。只是高遠徽身為落花派元老功臣,行為作風也非似大奸大惡之徒,如此被人清算,可見蕭倚明手段無情至極。嘆了口氣,伸手為高遠徽合上眼皮。
 
張文君淚濕髮鬢,眼神空洞,悵然道:「遠徽,你這生最不好的事,就是遇見了我。」頓了一頓,道:「你明知我常常不理你,又亂發脾氣,卻硬要順著我意,不惜與你的兄弟們決裂,也要逗我歡喜,那又何必呢?」仰天長嘆,道:「若你泉下有知,就請你忘記我罷,找個喜歡你的女人,遠勝過我這個心腸壞的女人。」
 
兩人默然不語,若有所思,各有所夢,佛洞裡的空氣就似凝滯過來,一片死寂靜穆。此際兩人心裡無比複雜,經此一劫後,委實感觸良多,彷彿對許多事情都恍然大悟,卻也有許多想不明白。趙玖豐無辜受難,憤而生怨,險入魔道,幸而性本善良,方能迷途知返,竅通達義;張文君則顧念雄圖霸業,貪權戀勢,卻忽略身邊所親,如今勢倒人亡,恨錯難返,才知人情可貴,榮華只不過是一朵浮雲。
 
世間的恩怨情仇,生死離合,往往離不開一個「情」字。凡事有感,便即有情,縱然大徹大悟,參透世事,亦難置情道外,無念無相。兩人歷盡苦難,只覺所有紅塵俗事,忽爾都變得雲淡風輕,然而想到性命堪虞,大事未了,卻又如負重擔,這也是性情之故了。




 
過得良久,張文君才記得上身衣衫凌亂,臉上立時發燒,只是苦在無力整理,逼不得已,只得囁嚅的道:「趙兄弟,我還想拜託你一件事情……」趙玖豐見她神色有異,以為是甚麼大事,連忙道:「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你有甚麼拜託,不如待得我們出去再想……」
 
張文君低下頭來,細聲道:「不是,我想……想你替我穿好衣服而已。」說畢已是臉紅耳赤,全身熱得不可開交。只見她一臉嬌羞,別有一番旖旎,趙玖豐從未見過她有此媚態,登時看得呆了。
 
張文君見色不對,瞪眼道:「你這色鬼,還看不夠麼?我都給你討了不少便宜了,好歹也收斂一下。」趙玖豐回復過來,看見到她發惱的模樣,立時鬆了口氣,笑道:「這才是嘛!一天沒給堂主姊姊罵過,總是渾身不舒服!」說罷立刻擺起正經面孔,心無雜念,為張文君整理身上衣衫。張文君雖然極不情願,但也只好閉起雙眼,免得看著心煩意亂。
 
如此擾攘半天,兩人終於冷靜過來,便得思量如何逃出佛洞。他們受了蕭倚明的內勁,能夠保著性命已是大幸,只是渾身虛弱無力,飢寒交迫,恐怕蕭倚明還未回來,就要活活冷死。張文君動彈不得,更是心急火燎,只怕趙玖豐棄她不顧,情急之下,嚷道:「喂……趙兄弟,你別想自己走了去,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趙玖豐失笑道:「我都沒說過拋棄你,你卻在胡思亂想,這是不是『以小人之腹,為君子之心』?」張文君道:「你這人古靈精怪,已經騙了我好幾次了,怎曉得會真不會走了去?」趙玖豐道:「啊,我本來就在想辦法一起出去,只怕我要重新考慮一下,怎料得你會不會出去把我一刀宰了?」張文君望著佛洞四周鬼火陰森,倘若只剩下自己在此,定會先被嚇死,隨即吶吶的道:「我……我不想在這裡待著啦,趙兄弟,你這麼好人,帶我出去罷。」
 
趙玖豐暗暗偷笑,正想再逗她兩句話兒,卻聽得一把蒼老的聲音道:「你們是蘭花堂的人?」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