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幕  各自的別離

  文化周結束後的周一,理應收拾起玩樂心的學生,並未有讓學校回歸寧靜。無論在哪一處,總看到三五個人聚在一起討論同一件事。

  「喂,你們也收到電子通告吧?那個太后竟然被停學半年了!」

  「我也不敢相信!向來軟綿綿的老校長這次竟然硬了起來!」

  一般學生經常以為學校的事都是由校長一人決定,其實校長也只是校董會的僱員,如果校董會有強烈的控制慾,校長可說甚麼也拿不著主意。





  「校長硬不硬與我何干?我不信的是那個誓不低頭的太后不但沒有衝入校長室反對,還肯拍片道歉!」

  「這個真的料不到。起初我還以為那是以道歉為名,玩轉校方為實的短片,看過之後卻見到太后一本正經地道歉。當時我想說:『小姐你是誰啊?』。」

  「說笑就到這裡吧。你想想,停學半年,即是說她今年不能畢業了?」

  「的確...換言之,我們從太后的獨裁中解放了?」

  「解甚麼放?認真地想,她真的對我們做過甚麼過分的事嗎?」





  用誇張的言行裝飾自己,但做起事來總是全力以赴的太后,毒舌的她從未真正傷害學生和共和書院,反而讓大家過得快快樂樂。

  「確實沒有。就算是今次文化周的粒競比賽,她也沒做錯甚麼啊!整個賽事都很安全,直至校方衝進來之後才發生混亂。」

  「怪就怪在太后在短片裡完全沒有指出這有力的一點,是怕校方不認帳嗎?」

  「怕甚麼?證據多的是,在場幾百個學生,要人有人,要片有片啊。」

  「是怕了校方牽連其他人吧,例如萬會長和其他幾個助手,特別是高一自由班的呂曉風,用繩綁了之餘,還抱了人家合一的會長呢!」





  「那一幕算是不可抗力吧!說真的,呂曉風放棄了勝利才救了那個夏會長,雖說佔了些便宜,算起來合一要多謝我們才對!」

  學生們說的是粒競大賽被強制終止前的一幕。正當風與小方最後決戰之時,校方職員衝入體育館,宣佈要拘捕太后和千秋,並保護被擄走的夏。

  不明所以的觀眾認為校方的說法過於荒謬,又打擾了粒競和COSPLAY大賽,所以群起阻止校方職員推進。雙方推撞之間,夏身處的舞台被推倒,夏隨之往後掉進粒競賽場。

  舞台與賽場的高度差有兩層,這樣掉下去有可能造成嚴重的傷勢。這時風的粒競機體已躍起,正準備俯衝刺向小方,但他同時看到有人正掉進賽場。不知道風有沒有經過思想掙扎,只見他改用早前藏起當作鞭子用的電纜,從空中一伸剛好捲著掉下來的夏,再用力一拉,整個人便飛住風所在的操控椅,剛好把風當作氣墊緩衝而停下來。相信風判斷在賽場內沒有可以安全著陸的地方,才會有此一著。總之,他放棄了勝利,換來了夏的無損是個無可爭辯的事實。

  「我們學生是這樣看,那些大人呢?合一書院呢?大家腦袋的位置不一樣啊。」這位學生意有所指地指向屁股。

  「真是愈想愈氣!太后今天被老餅用這麼亂來的理由幹掉,明天會不會輪到我們啊?」

  「是又怎樣?難道你會親自去抗議嗎?」

  「你看大家都議論紛紛,不滿的也不少,只要大家願意起來就行了,老餅還會不哭著求饒嗎?」





  「所謂『講就兇狠,做就碌撚』。我看這風頭,大家在網絡上豪言幾天,然後一切就回復正常了。」

  「不是吧?」

  「你想得到的,身為煽動專家的太后會想不到?你想想,連她也公開認錯,就是知道我們這些學生們都是『針唔吉到肉唔知痛』的。」

  「唉!被你這樣說,好像我們全都不是『義氣仔女』,有點傷感啊。」

  「你是不是『義氣仔女』我不知道,辭職的彭副校長肯定就是。」

  「辭就辭吧,又與義氣有關嗎?」

  「你想想,整件事與彭副校有何關係?據路邊社的消息,他是因為看不過眼老餅的所為,而在此事上對著幹而辭職的。」





  「想太多了吧?他好像在聖誕舞會後就一直沒有露面,會不會是與那件事有關啊?」

  「就算是這樣,彭副校好歹也是高層,只要學老餅那一招半式死賴著不走,單憑聖誕舞會一事,學校又請得動他嗎?」

  「事事都這麼陰謀論,你小心燒壞腦啊!」

  「那種嚴肅的事先放一旁,大家好像忘了一件事啊?」

  「甚麼事?」

  「粒競 X COSPLAY大賽的優勝者和投票結果,更重要的是相關福利啊!」

  「對!忘點忘了。但是太后被停學,無人宣佈結果。」

  「粒競大賽被強制停止前是6:6平手。不過這不重要,問題是課金投票的結果,究竟是萬會長還是無名挑戰者勝?」





  「她是合一書院的夏會長吧?太后的自白短片有說過。在最後一次報數時仍是她領先啊。」

  「那就慘了,她已回合一書院,福利方面誰來清還?」

  「那就由萬會長頂替?」

  「太后被停學,學生會被停權,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你忍心請她去約會嗎?」

  「福利沒有,那麼我們所課的金呢?」

  「大概被校方認為是非法集資而充公了吧。」

  「不公啊!」






  就是這樣,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熱談著這個話題,只是都沒有甚麼結論可言。




天宮第一機場    離境大堂

  合一書院學生會一行人,穿著整齊的制服,正在大堂與陪同送別的老校長和劉秘書話別。

  「夏會長,這是校監託我轉交給你的事件報告和致歉信。」老校長雙手奉上信件,繼續說:「我再次為本校學生會的妄為,對妳還有合一書院深感抱歉,還請妳多多包涵,也請將這份心意轉達給 貴校校長。日後有機會,我定當前往拜訪。」

  「我代表我校學生會及校長感謝你們的心意。也請你向 貴校學生會轉達,我沒有怪責的意思。反過來說,我很欣賞他們實踐創意的行動力。如果可以,請校長你也無須苛責他們,這也是為了兩校的友好。」

  夏早已在給太后的信函中表達了原諒之意,此刻又再向校長重申此意,明顯是希望能減輕太后一眾人的壓力。

  「感謝夏會長的寬宏大量,原諒我校招待不周,我代本校及學生們再次致意。不過,學生會始終犯下了不輕的錯誤,一定程度的懲處在所難免。」老校長大方地接納夏的體諒,但只限於給自己,卻不餘及太后眾人。

  即使是夏,也不能過份介入別校的事。盡了力的她,與學生會一眾跟對方作別,便進入離境禁區處理過關事務。


  完成了所有檢查和手續,夏和學生會眾人現在候機貴賓室等候。這時,小方走過來跟夏說:

  「我們算是不枉此行嗎?會長。」

  「從結果來說,事前預算要做的大抵都完成了。」夏回應道。

  與共和學生會打招呼、與一般學生交流、探查古代遺產的事都算是完成了,雖然過程與預估的完全不一樣,但從結果來說都獲得了豐富而有意義的資料,特別是太后為了取得夏的信函,願意交出古代遺產的資料。

  「但會長你的臉色不像是那麼滿意,是嗎?」小方注意到夏從文化周結束以來都不太有精神的樣子。

  沒有直接回應關於面色的問題,夏問道:「小方,你又覺得滿意嗎?」

  「我啊,代會長的角色於我來說太疲累了,下次還是免了吧。」小方換起輕鬆的笑容說:「不過於共和學生會交流的經驗確實有趣,不論是文攻還是武鬥呢!」

  「有趣...你是這樣想的嗎?小方你向來都是一本正經的啊。雖說這次是代會長,但你原本就是上屆會長呀!」沒想到小方會有這樣的一面,夏帶著疑問說。

  夏還記得學期尚未開始時,小方已找她商量請她出任本屆會長的事。她一直認為這是身為名門夏家家主的父親與學校商量而暗中安排好的。

  「是嗎?在央國...在學校內的我是給人帶著『一本正經』的印象啊?」小方感概地說:「也許我想要放鬆一下吧。」

  沒再聊關於印象的問題,夏轉移詢問比賽當天的情況:

  「小方,我沒想到身為央國青年代表隊的你竟然被逼到這樣的地步。」

  「會長,你就喜歡揭我的瘡疤,被教練知道的話我可能要退隊了。」小方苦笑說:「說實在的,論實力他們都不怎樣,可是我還是被迫得如此狼狽,我也有思考過。」

  夏等著小方繼續解釋。

  「我的結論是,這是萬中無一的結果,再戰十次也只會是我贏。」小方一副無可否定的表情說。

  「你是說他們只靠運氣?」

  「只靠運氣?不,如果只是那樣虛無飄渺的東西,再戰一百次他們也沒有一次機會。」小方稍微認真說:「比起運氣更重要的,是他們對遊戲規則的設定,以及按局勢而做的精心部署。」

  小方向夏解釋從一開始的比賽規則、紅組背叛、密集砲火、游擊戰、COSPLAY大賽、到最後的三人輪流攻擊,全都是一系列的精心策劃,目的就是要讓對手的粒子轉換器過熱停機。

  「這種複雜程度的計劃有可能實施嗎?只要有一項未如預期,就會立即失敗。」夏不能理解下注在這種計劃的人的心態。

  「我在戰敗之時也曾這樣想,但現在回想起來,如非這樣,他們連一絲勝機也沒有。反正怎樣也輸,會孤注一擲也不是甚麼難以理解的事。」

  「就算是這樣,是誰能想出這種計劃?你也說過,從來沒有粒競選手以轉換器過熱作為戰略。果然,只有方春華這種離經叛道的人才會想得到嗎?」

  「我想,大戰略是由她想出來的,例如比賽規則、背叛和過熱等等,這些極具想像力的工作都可以在事前策劃。」

  「依你看,能爭取到她嗎?」

  「極難。通常如此人物都具有不易動搖的信念,不論是助力還是阻力,她只按己意而行,要改變她不太可能。不過,比起我,會長你對她的近距離接觸更多。」

  小方指的是夏曾被太后擄走、強逼演出以及最後接受和解的事。

  「就算在合一書院,我也未見過如此強勢的學生。不僅如此,其演說的煽動力、辦事的行動力、面對挑戰的膽色都是一等一,就連當時的我也不其然為她做事。」

  「看來會長很愛惜她,怪不得願意接見她和寫下和解信,剛才在老校長面前也特意為她說項了。只是...」

  「你想說她可能妨礙兩校歸一的進程,是嗎?」夏止住了小方未說完的話:「我理解。不過,歸一是歷史潮流所向,不是一兩個人物能阻擋的洪流。就算一時間未能爭取,我想聰明的她總有一天會理解的。」

  聽到「歷史潮流」這一個央國常用的詞語後,小方理解到,就算經過今次的事件,作為會長的夏,始終抱著樂觀的心態,要走堂堂正正的交流之路。不過,他也很替夏擔心,因為這樣的路必然是崎嶇而危險的。

  「除了方春華以外,學生會其他的人怎樣?」

  實際上除了千秋以外,所有人都不是學生會的,但夏和小方不知道實情。

  「雖然與全能型的前會長有級數上的差距,但幾乎每個都在某個範疇有其過人之處。」

  小方向夏解說了勇武的折、冷靜的冬至對戰況的影響。夏也對曾為表演對手的千秋有著高評價。至於燈,兩人都沒有直接接觸,所以不在討論範圍。

  「還有未提及的人嗎?」夏對於一個尚未被討論的人很在意。

  「有嗎?值得留意的都說了。」小方裝著不知地說。

  看到小方故意不提,夏心裡有氣地想,你怎會不記得,對方差點就打敗你了!沒想到你這麼小氣,提也不提。夏雖然這麼想,但又不肯主動開口談及他。

  看到了夏欲言又止的有趣的表情,小方便說:「啊!好像是有一位。」

  夏緊張得引頸以待。

  「你是說那個只懂直線後退、炮也不會瞄準、沒有擊落一部機,卻留下小命到最後的小傢伙?」

  小方說的每一件都是事實...的一部分,夏很不滿意地回道。

  「也不是只有這種表現吧?他也兩度把你逼入困境,甚至差點打敗你啊!」

  「有這種事?」

  見小方在打馬虎眼,夏便擺出堅決的模樣,然後小方裝作投降地說:
 
  「啊,記起來了,我怎麼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人。就是他...」

  夏以為達到了目的而高興起來。

  「...把穿得很少的會長抱到懷中,不知羞恥的無禮之徒呂曉風。」

  冷不防小方提及這羞人之事,夏的臉紅得像被燒了起來,連話也說不好。

  「你...你...」
  
  「不是這件事嗎?難道說,還有關於他的其他事情?」

  小方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觸發了夏回想到在梯間與風的第一次邂逅。當時她還不知道風的名字,就這樣被意外奪去了初吻。從不看愛情劇的夏,自然對這種過分巧合的情節沒有免疫力。當然,這件事是她永遠的秘密,不會對任何人說,包括小方。

  眼前被玩弄得臉兒漲紅的少女,與平常那個會長真是同一個人嗎?小方不禁這樣想。

  自從被學校的主任拜託以後,小方就在夏身旁輔助。一直抱著理想主義開啟溝通之門的夏,在講集體主義的央國和合一書院中都是異類,幸得其家勢庇蔭,以及夏本身不能抹殺的努力,她成為學生會會長。說實在的,擺脫不了大小姐脾氣的她,其實是個性很純粹、認真及為理想全力以赴的人,小方大概也被這點打動了,明知這種個性在央國注定吃虧,他依然全心協助夏。所以,當他看到夏被一個小小的風動搖著時便心有不甘,平常總對作為會長的夏保持恭敬的他,也心生作弄她的念頭。

  短期之內,大概不會再遇到共和書院的這幾個人吧,回去後要忙的事多著呢。小方的手輕撫夏的頭,一邊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