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渡靈儀式其實就是一個大型葬禮,每當有意外和災難發生導致十人以上死亡,該地的政府就會舉行渡靈儀式,讓死者家屬前來弔唁一番,接着就會把遺體埋葬掉,以免傳染瘟疫。

上一次尼芬鎮舉行渡靈儀式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那年的冬天因為異常寒冷,直接導致二十多人在低溫中死亡,其中大多都是長者和幼童。那次事件對尼芬鎮來說已經是夠嚴重的了,但相比起現在卻是小巫見大巫。

今次一夜之間足足有三百二十三人死亡,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鎮政府也手足無措,倉促之間各種工作完全準備不足,就只棺材一項就無法在屍體腐爛之前準備妥當。為此政府官員就激烈地爭論了幾個小時,連同各種互相指責和推卸責任,最後迫不得已,曹服鎮長把心一橫,毅然決然地決定為這數百人舉行火葬。

其他人也知道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解決所有困難,因此並沒有再反駁爭議———即使認為火葬並不合禮儀。

這時,政府派人在碼頭岸邊架設柴堆的同時,也在旁邊排列死者的遺體,每次二十個,供親屬作最後的告別,結束後便抬到柴堆旁,準備火化。





這個過程冗長而且乏味,不相關的鎮民就開始散去了,各自回到各自的崗位,畢竟世界還在運轉,工作也還是要做,不會因去世的人而有任何改變。

這聽起來似是無情卻是事實。

秦奕星微微一笑,叫他那些穿着盔甲的侍衛帶走臺上的俘虜後也率先離去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再留下來也沒甚麼意思。

除了負責監督渡靈儀式的書記官之外,其餘官員也逐一離場,一些人臨走時憐憫地拍拍曹服的肩膀,客套幾句,但在大家的心裏也都已經把注意力放在尼芬鎮的形勢變化上了,都在推敲下任的鎮長會是誰,應該向誰靠攏。

曹服?那已經是過去式了!





曹服暗暗咬牙,他們的心思他又如何看不出來?表面上卻展露出溫和的笑容,表示自己需要回去收拾行裝,也離開了。

最後碼頭上留下來的只剩下百來個鎮民和政府工作人員,一下子顯得空曠了不少。

「馬田、馬日、黃小滿、黃孖一、黃孖二、孔木天、孔趙二妹、孔一、陳有泉、王沈嗚女、王上生、王上牙……」書記官念着死者的名字,讓其親屬上前弔唁。

從名字中就可以得知昨夜大部分人都是和家人一起遇害的,所以倖存的親屬很少,喊了二十個名字也只有六個人回應。

他們默默地上前,做兒女的對父母恭敬叩頭,做父母的則是忍痛輕吻子女的額頭作最後告別。過程中所有人都沒有痛哭出聲,保持着嚴肅與壓抑的心情,待到退開後才忍不住嗚咽起來。





在後方看着的夜君龍不禁輕嘆一聲,喃喃道:「如果所有人都和家人一起逝去,那該有多好?再也沒有不幸,沒有傷心……」

樂悠聞言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轉開了視線,不知在想甚麼。

洪耀昌搔了搔腦袋,嘻嘻笑道:「君龍,你在說甚麼啊?如果是那樣,這個世界早就沒有人了!」

洛紫櫻微微頷首,輕聲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生來總會死去,這是自然的定律,也是束縛着世人的枷鎖,我們要做的不是去執着,而是應該視之為必然,既是必然又何需執着?」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夜君龍緩緩重複着,細細琢磨其中的意味。

是說這世間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嗎?

但如果是平等,那怎麼他的父母又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結果卻落得如此下場?怎麼不是那些逼使夜家破產的人死去呢?為甚麼要針對他們一家?

為甚麼?!





夜君龍死死握着拳頭,覺得這個世間滿是不公!

「那個,洛小姐,天地為何要把我們當狗來看待呢?我們明顯比狗更高貴吧!」洪耀昌不滿地嚷嚷道。

洛紫櫻沒有回答他的話,轉而抬頭看着晴朗的天空,藍眸裏露出一絲回憶之色。

洪耀昌見狀,無奈地聳了聳肩,小聲地對樂悠道:「妳有沒有發現,洛小姐對君龍很好?照理來說鎮上這麼多人需要幫助,受傷的也不止他一個,怎麼洛小姐偏偏親自跟着君龍呢?」

紅髮女孩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他不由推了推她。「喂,樂悠,妳想甚麼想得這麼入神呢?」

「啊?」樂悠回過神來,眼神有些閃躲道:「沒、沒甚麼!」





洪耀昌搖搖頭,嘆道:「妳也不要太難過了!」

樂悠抿了抿嘴,望向逐漸堆起來的屍體。「你怎麼可以這樣冷漠?死了這麼多人你完全沒有感覺嗎?」

「怎麼可能會沒感覺?妳以為我是鐵石心腸的人啊?」洪耀昌翻了個白眼。「只是我覺得事已至此,悲傷也是於事無補,那倒不如開開心心的,至少別釋放負面情緒啊!」

樂悠聞言沉默下來。

面對死亡要開開心心甚麼的,誰能辦到?

「嘿嘿,小崽子們,我們又見面了!」一個聲音冷不防地響起,嚇了他們一跳。

只見一個身材瘦削,穿着破爛羊毛外套,一頭灰白長髮蓬亂地披散的糟遢老頭正站在他們的後面,滿是皺紋的臉上帶着猥瑣的笑容。

洛紫櫻眉頭一挑,收回望着天空的目光,淡淡地看向他。





只是一眼,就使老頭驚得往後退了一步。當他發覺自己失態後便臉色一紅,乾笑道:「這位美女好犀利的眼神哪!老高這麼多年都沒見過呢!不愧是柳月的武士啊!」

洛紫櫻歪了歪腦袋,沒有回答。

夜君龍認真地打量着來人,不禁皺起眉頭。「你是……那個小偷?」他警戒地問。

老頭聞言,乍然變色。「哎,甚麼小偷啊?!你忘了我啦?昨夜救了你的可是我耶!!!」

「嗯,的確是他!」洪耀昌點頭確認道。

聽他們這麼一說,夜君龍才恍然過來,面前之人確實是昨夜的老屋主沒錯!不過……

「你也是那個被綁在恥辱柱上的小偷啊!」他指出。





老頭亦即高懷仁聞言,氣急敗壞地說道:「冤枉哪!都說我不是了!!都怪那個紅毛對我有偏見,亂抓人。如果我要順他的東西,就憑他能夠發現?開甚麼玩笑!」

夜君龍不信,卻沒想到洛紫櫻認同地點點頭。「孩子,他說的沒錯。」

高懷仁聞言,得意一笑。「怎樣?小子,你不信老高,也信這位美女吧?」

「那你上一次被抓又是怎樣?」夜君龍問。

高懷仁咧嘴而笑。「再上一次是我故意的,我從紅毛身上順了一串鑰匙,然後再還給他,氣得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喔!現在想起都很好笑,哈哈!」說着,他還真的捧腹大笑起來。

夜君龍無語了。

有這樣子找麻煩的嗎?

「不管怎樣,他昨夜都幫了我們,不要再質問他啦!」洪耀昌出聲替老頭說話。

「喔!好小子,有良心吶!」高懷仁嘻嘻笑着,跟洪耀昌勾肩搭背起來。

「嘻嘻,我本來就是啦!」

「哇哈哈,臉皮夠厚!我喜歡!」

「你的樣貌夠猥瑣!我也喜歡!」

「哈哈哈……」

「嘻嘻嘻……」

看着他們旁若無人地歡笑,盡情破壞肅穆的氣氛,夜君龍和樂悠無語了,感覺他們好像惺惺相惜啊!

甚至可能是……一見鐘情!

夜君龍噁心地打了個寒顫。

洛紫櫻看了洪耀昌一眼,又看了看高懷仁,一臉若有所思。正在這時,書記官喊到夜梅初晨的名字了。

「去吧,孩子,我在這裏等你。」她朝夜君龍頷首道。

夜君龍即便有着心理準備,但當聽到母親的名字響起時,心還是不由漏跳了一拍。在聽到洛小姐的話後,他深吸一口氣,振作起精神,堅定地走去!

樂悠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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