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 時光機

那夜,原本我是約了女友阿梓到旺角。

「分手?」我定定的望著眼前跟我拍拖數年的女友,訝異的問道:「係咪我做錯啲咩?」

我保持冷靜的問着突然跟我提出分手的阿梓。

她卻搖搖頭的說道:「唔係呀…阿仁你好好,但係呢種唔係愛…」



我揚揚眼眉,直直的望進她瞳孔中。

「只係,我永遠都比唔上芊芊,係咪?」

雖然她說的這一句聲音非常小,但我卻聽得非常清楚。

芊芊。

已經好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



久得我都幾乎忘記了,這個人曾經在我的生命中如此重要。

「我哋,再見亦是朋友呀呵?」

旺角的大街上,阿梓向我伸出左手,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卻凝望著她那淺露梨渦的微笑。

真是要,這樣嗎?



沉寂了一會,最後,我始終是伸出了手跟她握了握。

「當然。」我向她回以一個微笑。

或許,問題我早就應該意識得到才是。

「吖,係呢~阿仁…」阿梓放開手後,把雙手放在背後說道:「我有冇同你講過,你對住我嘅笑容,同你對住啲客嗰陣嘅,係一樣㗎…」

她把這一句說完以後,便直接轉頭徐徐的走到地鐵站的方向。

我不是沒有打算把她留下,而是此時此刻,我的心真是十分混亂。

我到底有多久沒有聽過她的名字了…

於是就這樣,失戀的我獨自一人在旺角大街上走着。



熙來攘往的大街中,充斥著一雙一對的戀人,一家幾口的家庭。

好像,只得我一人形單影隻。

其實我應該早就意識到阿梓的事。

是我把對阿芊的感情掩飾得不夠好?

我緩緩的慢下步伐來,靜靜的欣賞著滿街的街頭表演。

就這樣,我竟然在旺角大街遊蕩了一整個晚上。

也是時候回家了吧!



就當我打算走向地鐵站的方向時。

一首熟悉的旋律徐徐飄到我的耳畔。

「一個人 能背多少的往事 真不輕…」

時光機。

並不是小肥那首,也不是周杰倫的那首。

而是五月天的那首。

真的已經好久沒有認真的靜下來聽歌了,尤其是五月天。

「誰的笑 誰的溫暖的手心 我着迷…」



於是我放慢了原本已經很慢的步伐,在大街中,歌聲中走過。

「喂~嗰位冇哩神氣嘅朋友。」

突然,那個正表演的少年叫住了我。

我停下了步伐,望向了他,指了指自己。

「係呀,我叫你呀,留喺度聽下歌…」他頓了頓:「冇咁唔開心嗰喎。」

臉上掛著微笑的少年瞬間又把眼神移到別處,繼續在街上演唱着。

也好!



於是,我也成為了觀眾的其中一員。

「好後悔 好傷心 誰把我 放回去
我願意 付出所有來換一個時光機」

少年所唱的這一首歌,猶如鬼魅一樣繞在耳畔。

腦海中不情不願的想起了這早就應該被封印的一幕。

阿芊,不但教會了我戀愛,還把五月天帶進我的生命之中。


「一顆心 噗通噗通的狂跳
心中 煩惱煩惱煩惱 全忘掉」

當時的我,跟阿芊山長水遠的走到置於半山上的運動場練舞。

她是一個很喜歡跳街舞的少女,同時很喜歡用五月天的歌作背景音樂。

「喂~點呀,阿悅,呢幾個step點呀?」

當時的她正在為某個校外組織舉辦的街舞比賽作準備,所以常常拉我到不同的地方陪她一起。

至於為什麼要找我這個男生…當時的我根本完全看不透。

「蔣星芊呀~」

「我講左幾多次呀~」她從不遠處走過來長木椅,坐在我的身旁:「叫我芊芊咪得囉!」

「其實我同你好似未去到咁熟…」我語氣不耐煩的道:「仲有,唔係你逼我,我根本唔會嚟。」

「叫我芊芊!」她誇張的叉腰道:「同埋,你可以即刻走嘅,冇人逼您留低,不過,嗰單嘢,我可能會唔覺意咁講咗比隔離班個八婆桐聽…」

當時的我,有一些把柄在這隻小惡魔手上,所以才會對她言聽計從。

現在想起來,其實那些只是很小的事,只是當時的我對學業成積太執著。

其次,因為阿芊口中的八婆桐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角色。

她口中的事實,百分之一百一十不可信。

有一次,有個同學請了三日病假,在她口中居然最後傳成那位同學因為吸毒才會整天請病假,最後更如真似幻得驚動到校方要出手調查。

一想起這件事,我只好開始認真的欣賞芊芊跳的舞步。

街舞跟一般傳統的舞蹈不同,舞步較快,更有一些高難度的動作。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她,其實對舞步掌握得很好。

舞動起來的時候,跟現實的她一樣猶如一隻調皮的小精靈充滿活力。


我搖搖頭想要把自己從回憶的深淵中拉出來,但卻隨即發覺現實中竟發生詭異的狀況。

四周的人羣仿佛變成石像一樣動也不動,四周囂鬧的聲音也完全消失了。

我徐徐的望望手錶,秒針停止了轉動。

時間…停止了流動?

為何會這樣?

「真的痛 往往來得很輕盈 沒聲音…」

空間之中,只剩下少年的歌聲在不斷迴響。

此刻的我,訝異的望向少年。

「係咪,好想番去過去呢?」

我再次環顧四周,確認了只有我和他可以在這個空間中正常活動。

現在,到底發生些什麼事了。

「人生之中有太多遺憾喇。」少年張口徐徐的說道:「人人都想返到過去逆轉既定嘅事實,你呢?朋友…」

「你到底係…」

「我叫阿信,係一個嚟幫你實現願望嘅人嚟。」

阿信?

跟正月天的主音名字一樣。

是巧合,抑或只是藝名?

「好喇,我答咗你問題,輪到你答我喇!」

「吓?」

阿信手中的結他再次被彈奏出「時光機」的旋律。

「有冇諗過回到過去,修正遺憾呀?」

少年的語氣認真,眼神也仿佛向我作出詢問一樣。

我點點頭。

的確,曾經的我有想過,要好像父親一樣成為一個科學家,一位出色的研究者。

這樣就有可能可以研究出穿越時空的方法。

至於最後為何沒有做到這一點,我忘記了…

大概是因為跟芊芊分開的事吧。

那一段時間,我的確是整天神不守舍,更有些片段,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多謝你嘅誠實,游悅仁。」少年完整的說出我的名字。

這使我有點驚訝。

為何這個人會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世界上,難道真的有所謂的神?

「咁,不如就等我幫你返番去。」阿信笑着的說道,然後啪了啪手指。

更加奇幻嘅事,隨即發生。

頭,開始出現劇痛,而且痛楚強得開始出現暈眩。

到底,我是否在做夢?

四周的空間開始模糊,更好像玻璃一樣出現裂紋。

「好好享受你嘅旅程喇,阿悅…」阿信用手中的結他,依舊沉重的奏著時光機的旋律。

為何他會這樣稱呼我。

明明,只有阿芊會這樣叫我。

「咁不如,我叫你阿悅吖…」

就在我忍受不著頭部劇痛失去意識前,仿佛感覺到前方有一道門。

直覺告訴我,現在我可以做的,只有用力量去衝破那道門。

就在之後,一道白光刺眼的出現在眼前,而我同時也好像用光了全部的精神力般,精神疲憊的昏了過去…


畫面回到一開始的大排檔中。

「就係咁?」阿爸一邊用手指敲打着圓桌,一邊認真的思考道:「所以…你係未來嘅仁仔?」

「嗯!」我堅定的點點頭,再加以解釋:「我一醒番,就喺以前屋企張床上面,跟住嘅嘢,你知啦。」

另一個我指著自己,目瞪口呆的樣子仍然歷歴在目。

到底,這一切只是幻覺,抑或我真是回到過去了。

「以前屋企?」

「之後,我搬咗出去住…」我沒有打算隱瞞在他眼中未來的事,因為這些對於我而言只是過去:「諗番轉頭,都好耐冇返過嚟呢度喇。」

「都啱嘅,男人大咗就好應該出去外面闖吓。」阿爸拿起咖啡杯,喝下杯中的黑咖啡:「要學吓獨立。」

我聽見了這一句,腦海中對眼前這個父親的回憶一幕幕的掀起。

儘然,這個是十多年前的他。

「你永遠都係咁…」我不禁把心中所想的說出:「就係因為咁,阿媽先會…」

但是,想深一層,如果這不是幻覺,而且若果這真是過去的時空,那麼我現在打算將未發生的事告訴其他人,可能會產生蝴蝶效應使到未來產生很大的變化。

基於這個假設,我打算暫時隱瞞阿媽的事。

「先會點?唔好講一半,唔講一半。」

「先會,成日咁唔開心。」

我就這打完場,但其實心中依然掙扎着,到底該不該把這件事說出來。

「佢唔開心咩?」他把視線放空,說道:「點解佢唔出聲呀?」

我沒有再回應他,一來怕會對未來做成影響,二來…

也許,她的選擇是正確的。

最少,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咁你有咩打算,未來嘅仁仔?」他沒有追問,而是問了這一個問題:「最壞嘅打算,你可能永遠都返唔到去原本嘅時空。」

面對這一個問題,我露出了一個沉思的表情。

的確,有可能我以後也回不去,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先想好後著。

「如果你唔介意嘅,不如返嚟屋企住先?」

「但係…」

我想起就在不久前被另一個自己指住來罵的情景。

「得喇,仁仔嗰度,我會幫手。」

就在阿爸將所有東西吃完後,付過錢後,徐徐站起來。

「行啦,未來嘅仁仔。」

眼前的人,對於我而言,始終好像之前一樣,難以理解。

「你係都要同呢個不知所謂嘅女仔一齊嘅,你以後唔好再番嚟,唔好認我呢個阿爸…」

腦海中突然間泛起當時的他,如何當眾指着芊芊罵的這一幕。

就是因為當時這件事,我和阿爸的關係鬧得很僵。

我怪他,不單是因為他不尊重芊芊,還因為他不尊重我。

我原本以為,我已經放下了,但是事實告訴我,原來不行。

終究事情是發生過,就是發生過。

「喂,未來嘅仁仔。」年輕的阿爸拍拍我的肩,問道:「做咩?仲唔行?」

「嗯…」我望了望眼前桌上杯中還是滿滿熱騰騰的好立克。

是剛才甫坐下時,阿爸點給我們二人一人一杯的。

還有,我已經好久沒有喝過好立克了。

現在的我,幾乎只會喝黑咖啡。

「做咩唔飲埋啲嘢飲?」

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阿爸如此問道。

「我仲有啲暈,唔飲住喇。」我這樣蒙混過去。

阿爸睨了睨我,然後拿起杯子遞了過來。

「好立克喎。」他微笑着說:「您…細個嗰陣唔係好鍾意飲嘅咩…」

「或者,我真係已經大個咗。」我淡淡的說道。

「咁算囉~」他說着,也把好立克緩緩倒進自己的嘴巴裏,然後說道:「行咯~」

他果然從來都是這個樣子。

我在心中深深的嘆一口氣。

隨後,我跟著阿爸步回那個我許久沒有回過的家。

我的父親是在大學中擔任研究員的,平日很少機會有空閒時間。

看來這天是他難得的假期,卻遇上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路上他跟我討論着如何可以順利的把阿媽和另一個我濛混過去,途中更經過一些令我勾起回憶的地方。

「阿爸,我想周圍行下。」我忍不住這樣說道。

「吓?」

「放心啦,我都廿幾歲人咯。」

我知道雖然用這個小學生的身軀說出這樣的話是有點滑稽。

「我仲記得點番去。」我補充說道:「唔洗擔心喎。」

「嗯,咁你等陣自己番去啦。」

阿爸他出乎意料的相信我,於是我也在這正式跟他暫時分道揚鑣。

而我也正式在這個原本只應該出現在兒時回憶中的屋邨閒逛着,經過一些充滿回憶的地方。

例如那個已經被清拆的小公園和被強制翻新的舊式街市,所有的事物既熟悉又陌生。

十年人事幾番新,這句說話果真沒錯。

眼前的境象,目睹的一切,到底是幻夢,抑或現實。

這個想法,在我一邊走着時,一邊充斥在我腦海之中。

「…回到過去,修正遺憾。」

阿信的說話,仿佛在我耳邊迴響。

這件事情,實在太天方夜譚了。

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已經由不得我質疑了。

只好見步行步了。

「喂,仁仔。」

走着走着,經過傳統的舊式士多-六仔記的門外,和諧的店主喚着我小時候的匿稱。

「六仔。」

我向在我眼中許久不見的店主打個招呼。

這時候,年近半百,看來已經看盡世事的他,整天都以笑臉迎人。

即使在那個十多年後的未來也依然如是。

聽說他的暱稱源於小時候他在家中的兄弟姊妹之中排行第六。

「買唔買番包媽咪麵呀?」他好像魔鬼般揚了揚手中的誘餌。

我盯着六仔手上極不健康的媽咪麵。

記得小時候,我很喜歡放學後買這包零食,一邊回家,一邊拿着吃。

我朝他笑了笑,翻了翻自己穿著的小學校服袋口。

空空如也。

「唔緊要,下次有錢再嚟幫襯啦。」

其實我已經沒有食這種極不健康的零食許久了。

我跟他點點頭後,再繼續在附近閒逛着,同時腦海中分析着如何可以我身處的「現在」。

緩緩的步離六仔記時,我仿佛感覺到背後的六仔用着好奇的視線一直盯着我看。

也許他很好奇,為何這天的仁仔這麼怪。


「我嚟介紹,呢一位就係阿悅,係我嘅一位遠房親戚嘅仔嚟。」

當天的旁晚,阿爸這樣介紹我給阿媽和另一個我認識。

「真係同仁仔生得好似喎。」

跟我印象中年輕了許多的阿媽這樣說道。

我環視着這個昔日的家一遍。

這個家的佈置十年如一,即使在那個遙遠的未來,阿媽離開了這個家之後也如是,

那是因為,在那件事之後,才開始後悔的阿爸不肯把阿媽一手一腳佈置好的佈設打亂。

有意思嗎?

等人走了,才懂得後悔知錯,這種遲來的珍惜有意思嗎?

果然,我們兩父子都是一樣嗎?

一樣都是要嘗到懊悔的滋味,才會懂得去珍惜最愛。

心中再次泛起一個疑問。

現在的我應該珍惜這個機會改變未來嗎?

那些在我回憶中既定的事實,真的有可能改變?

回到過去,修正遺憾…

阿信口中奇幻荒誕的說話,真是有可能?

就在我沉思着這個問題時,我的眼角隱約看到另一個我一直在瞅視着我。

於是我選擇正視他,這樣的感覺很奇妙。

「呢位就係阿仁,仁仔。」阿爸循例的介紹他給我認識。

若有第三者看上去這一幕兩個一模一樣的男生互相對視,一定會感到更奇怪吧。

「遠房親戚?」阿仁始終是以一種對看怪物的目光看著我。

「係呀~」我向他伸出手,自我介紹的說道:「游仁悅。」

雖則我覺得這個名字很怪,但阿爸卻說覺得很不錯。

他無視我這一下公關式的友善表現,拉着阿媽的手搖搖的說道:「阿媽,唔好信呀,你睇下佢連個名都奇奇怪怪咁…

「佢一定係二重身之類嘅怪物嚟!」

「仁仔,人哋都話係親戚啦,有血緣,樣似有咩出奇呀。」阿爸出手打完場說:「你又話聽日有咩測驗?快啲去溫。」

仁仔低頭不語,死死的步入自己的書房中。

「阿爸你到底比佢落咗咩藥呀?」小走廊中回響着這句低沉的話語。

說實在,最初的我也不知道為何阿爸會輕易的相信這件荒誕的事,但是去到後來,當我知道所有事情的背後真相後,我才明白,所有事情,都有着共時性。

都是有意義的巧合。

就這樣,我就住在了以往的家中,跟小時候不同的是,我住在阿媽特地的替我收拾好的小客房之中。

當然在這個情況下,我要配合自己「遠房親戚」的角色,以阿姨來稱呼她。

「唔該晒呀~阿姨。」我向剛替我收拾好房間的母親露出一個招牌微笑。

「唔使。」阿媽向我展開一個久違的親切笑容:「當自己屋企咁得喇,有咩出聲。」

現在的景況,真是好像科幻電影、小說中的情節一樣奇幻呢。

但是正常情況下,會出現兩個自己嗎?

現在所做的事,又會否影響未來呢…

最重要的是,我到底要怎樣才能回到未來呢。

根本毫無頭緒。

頭一直有點暈眩的我,走到客房偌大的睡床上躺着。

作為客房,擺設雖然單調,但卻一應俱全。

更放有一張小書桌,上面的書架放著幾本專業的物理學書籍。

我打開了書桌旁的小桌燈,隨手拿起了其中一本書。

霍金的「時間簡史」嗎?

如果沒有我們所愛的人,宇宙再大,也根本毫無意義。

心中突然想起這句名言。

到底當初,為何會跟她分手。

旁邊的那一間,就是我小時候的房…也即是現在仁仔的房間開始傳來針對我的咒罵聲。

「咩阿悅…就咁走嚟人哋屋企白吃白住…仲話唔知住到幾時…」

看來過去的我對於我這個「遠房親戚」有很多怨言。

於是我敲敲房間的牆,在薄薄的牆壁後,阿仁應該聽得到。

「仁仔呀,我聽到晒㗎。」我向牆壁背後的仁仔,親切的提醒道。

「咁又點呀?怪物、二重身…」

然後又是一大堆小學雞用作罵人的句子。

我冷冷的輕笑後,再也沒有理他了。

見到這樣的自己,回憶起充滿小孩子童言無忌的純真,我開始有點懷念起來。

隨著成長,隨著我們的經歷,這一份純真,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懷着這種心情翻開「時間簡史」來看,看著有點兒累了,心中也開始想著其他的事來。

我在以往原本屬於自己的家中,變成了客人的身份,睡在客房之中。

感覺有點諷刺,但事實的確如此。

想看書的心情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於是我放下了時間簡史,躺上軟綿綿的床。

原本打算安睡休息一會的我,卻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一些往事。

一些原本不會再想起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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