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公司總部前,大肚俊首先帶上口罩墨鏡,鬼鬼祟祟地在樓下的自動櫃員機提款了一萬元現金,然後就隨手將智障少年的銀行卡扔進附近的垃圾桶。

「銀行卡不用還給他嗎?」我一邊好奇發問,一邊大口大口地喝下順手買回來的啤酒。

大肚俊嘴巴咬著根香煙,不發一言地緩緩走近窗台邊,繞纏街道的霓虹大刺刺地折射落在他臃腫肥胖的臉孔上,透過玻璃窗的倒影,他頗為感慨地呼出一團煙霧,神情極像一位高深莫測的世外高人。

「正常中介公司的做法是要當事人分別到數十間不同的銀行開設戶口,再將境外的非法資金逐少逐少地持續滙入其戶口,然後就按照指示協助洗黑錢。這個方法按部就班,明買明賣,規矩當然也會跟足進行。」

踏入夜晚後的深水埗人聲鼎沸,就連身處於六樓內的我也能感受到街上的巨大壓迫感。





大肚俊兩邊嘴角突然大幅向上張揚,雙目閃爍著名為自信的怪異光芒,他不疾不徐地續話說。

「但我們不是中介公司,甚至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只不過是將他們的做法和規矩搬了過來,再演變成我自己的一套方法規矩。講白點我並不認識所謂的大公司、大集團,更別提幫人洗黑錢了,我完全是一竅不通。我只不過是利用了人性最基本的貪婪,來達到我想要的效果;就是騙取那群智障的銀行卡和裡面的錢。」

「那他們不會發現嗎?如果報警怎麼辦?」我天真地問。

「等他們發現的時候,我已經將他們的錢全部用光了。香港地少人多,最不缺的就是這種整天幻想著突然發大財的智障,再說我也只不過是騙一萬幾千元,這麼少的金額警方是不會管的。」

「可是就算他真的很需要錢,現在的財務公司越開越多間,正常人也會跑到那邊借吧,怎麼會隨隨便便就給張銀行卡你?」我正在咬著樓下便利店買回來的雞腿和梅菜扣肉飯,乾癟鄒巴巴的舌頭終於在今天嚐到了肉類的觸感。「而且重點是銀行卡裡面還有錢,明明是因為缺錢才找你,怎會突然又變出錢來?」





「呵呵,首先你講得沒錯,如果他是財務評級為正常或以上的人的話,根本不用來找我,在附近隨便找一間財務公司或者銀行貸款就好了。但是... ...」大肚俊突然毫無先兆地轉身望著我傻笑,然後從西裝褲子口袋裡取出香煙,點燃。

「但是?」我嘴巴啃著雞骨頭,手上拿著一塊肥扣肉,側著頭跟他對視著。

他馬的,這傢伙一定經常上網看莎紙寫的垃圾變態又沒營養的小說,看到整個人都像患上精神病似的,真該找天帶他去門診排隊看醫生。

「但是之所以會來找我,就是表明他的信貸評級已跌至F級別,即是最低等級。通常跌到這個評分級別的人,信用卡都一定已經刷爆卡,外面拖欠數十萬元,所有的銀行和大型連鎖的財務公司是絕對不會貸款給這一班人。在這個情況下,你覺得這班人會如何選擇?錢一定要還,工作還是得繼續,但他們早已習慣了揮霍無道的生活,每個月基本上都月不敷支,還要每晚飽受著被黑幫上門討債的滋擾。他們眼前可以選擇的路並不多,第一條路就是問其他的二、三線財務公司借錢還債,但這些財務公司有個共同點就是九出十三歸,借一萬實收七千元,而且利息更是每天計算,無疑是條死路。」

「找你也見不得會有希望啊!」跟三線的財務公司借錢起碼還有錢進袋,但找大肚俊卻連銀行卡都要重新排隊補領。





「你這樣講就不對了,我可是幫助他們重新燃起早已熄滅希望。」大肚俊笑呵呵地盤腿坐在我的面前,伸手搶走飯盒裡最後的那塊肥豬肉。

「當一個人走頭無路,精神上和肉體上都飽受著各方壓力時,就是心靈最脆弱的關鍵環節。此時的他會變得徬徨無助,極力想尋求他人的慰問,藉此來說服自己並不是孤獨一人的假象。而我的出現,對於他們所有人來說簡直就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大肚俊掏出手機,油膩的手指在光滑的屏幕飛舞亂動著,不稍片刻就打開了他之前叫我下載的交友App。

只見好友邀請的那一欄裡有數百個等待確認的通知,而對話記錄上的人大多都是問他如何在短時間內快速掙大錢,或怎樣才能借錢不用還等等的問題。

「人類的大腦神經系統是一個很神奇的媒介,只要投放適量的壓力,就能激發出無窮無盡的可能。若果是從事藝術性質的行業,效果會更為明顯。不過值得留意的是,如果放置的壓力過大,或者生活上遇到的突如其來巨大轉變,也會重重地粉碎一個人的意念。就像他一樣。」

話畢,大肚俊點開其中一個對話記錄,對方的名稱叫:快槍俠。兩人的對話內容如下。
 

快槍俠:「大哥,請幫幫我,我外面已經拖欠五十二萬的卡數,欠財務公司二十三萬,老婆也被我逼出去做妓女幫我還債,但我還是快要支撐不住了。」





快槍俠:「我已經喘不過氣來了,你再不幫我,我就準備好去跳樓自殺了。」

「別激動,你想我怎樣幫你?」大肚俊。

快槍俠:「你在介紹欄裡不是寫說專業幫人洗黑錢?我之前也有做過一次,聽上次的中介人說,每個人一生之中最多能做兩次,我還有一次機會,拜託幫我做。」

「好的,那你戶口先準備一萬元港幣。」大肚俊。
 

「你看他們這群廢渣們,生前對社會已經毫無貢獻,整天幻想著買六合彩中大獎。現在還打算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以跳樓結束自己的生命。馬的,此行為真的可恥至極。你想想看,清潔的大嬸阿姨一個月也頂多是一萬幾千塊,憑什麼要人家幫他們收拾四散的殘骸。」大肚俊越講越激動,仿佛想藉著貶低他們的身份來強硬地證明自己的說法是對的。

「我現在是替天行道,幫助這個病危的社會除掉劣根性的存在,創建一片美好和諧的新世界。」

「你這叫詐騙,被人發現你會下地獄受皮肉之苦!」我大吃一驚,想起好萊塢電影的情節。





他奶奶的,騙人就騙人,還講到三小新世界這麼好聽。

「那你還想不想跟辣妹打炮?碰巧我手頭上還有幾個台妹客戶,聽說她們都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香港,嘻嘻嘻。當然,如果你想退出的話我也不會強人所難。」大肚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副老奸巨猾的嬉皮嘴臉,仿佛世上所有的犯罪都是從他骨子裡滲透出來般。

此時的他突然變得不再是我以前認識的葉俊,就好像... ...好像變了第二個人。

我望著他笑得毫無保留的笑容,越來越奇怪,他嘻嘻嘻的笑聲就如催眠曲般將我的注意力吸走。

漸漸地,我發現他兩邊揚起來的嘴角像被一根肉眼看不見的魚線拉扯著,越揚越高,同時嘴巴越張越大。

到最後嘴巴竟然張開得足足有一個成年人身高的大小。

這已經大大超出了我所認知的常規範圍,這根本就是他馬的在電影裡面才會出現的怪獸!

我正想站起身往後逃跑,但眼前驚悚的畫面已經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視網膜內,大腦的神經系統已幫我選擇了當下最恰當的反應回饋在我身上。





我的雙腳顫動得像是打了過期雞血,胯下也流出一泡腥黃尿液。

「啊杰,你必需做出選擇。」房間裡忽然出現第三把聲音。

我左右張望,發現一個穿著醫生袍、全身發出光芒,就連容貌都被耀眼強光所遮蓋的中年男人站在大木櫃前。

馬的,現在是演哪一輯,八點檔的鄉土連續劇?

大肚俊慢慢我靠來,不不不,應該是大嘴巴才對!

氣流驟變,那個宛如黑洞般的巨大嘴巴突然轉變成一個偌大的旋風陀螺,不斷自轉著將周遭的雜物吸進裡面。

我嚇得又撒了一泡尿,這次尿液沒有滴落地上,而是被吸進他的嘴巴裡。





「快!沒時間了!快點選擇!」那個全身發光的人說。

「選三小啦!?」我除掉鞋子往他扔去。「幹!」

發光的人側身躲過,霎時,我瞥見了他掛在醫生袍上的名牌。

「這麼巧,也是叫啊杰嗎。」我的力氣漸漸被旋渦吸走,變得十分虛弱。

話畢,大嘴巴所產生的迴旋力量已強大得像鳴人的必殺絕技大玉螺旋丸一樣,我徹底放棄了所有求生希望,軟癱在地上。

再見了,他媽顛倒的世界。

下一秒,我已被血盤大口所吞噬。

感官的世界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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