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經過一晚的思考沉澱,曉風深知現在的自己沒有對抗方學姐的本錢,只能暫且順著對方的意思。正如施燈所說,反正沒有時限,線索也少得可憐,就算沒有進展,對方也無從怪責吧。想到這裡,正準備走進教室的他便輕鬆了不少。

然而,他一打開教室的門,便聽到了葦澄與人爭論的聲音。只見她獨自站在教師桌前,面對著在場的同學高聲喊著:

「有證據的話就當著我的面前證明吧!幹些偷雞摸狗的宣傳單張,你還算是個人嗎?校園報社的傢伙!」

班中確實是有個參加校園報社的同學,此刻他被葦澄的氣勢壓逼得有些虛怯。





「這…我…不,我們報社也只是如實報道吧…」

「廢話!作為記者,報道出街前先找當事人作回應不是首要的責任嗎?我就在這裡!來!問我啊!」

那種不向欺凌屈服的氣勢,讓在場的同學都不禁心頭一震。雖說大家一直都笑她不懂氣氛,難以融入,但原來文葦澄這個轉校生是這樣堅毅的人嗎?特別是對曉風來說,原先還在擔心自己不可能每一次都救助她,現在看來是低估了這個女生了。

「這個…我也只是負責派發的,內容不是我寫的啊…」報社同學在情急之下望向了嚴宇奇,發出求救的眼神。

這個動作當然不會逃過葦澄的眼睛,她也隨之將自己尖銳的眼神投射在宇奇身上,就像在說「無論誰也好,放馬過來吧!」





宇奇被直接對上了眼神,沒時間埋怨洩露自己角色的報社同學,惟有親身上陣了。

「我也替文同學你的遭遇感到很遺憾,沒有人想這樣的流言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對吧?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為妳澄清呢。」宇奇先希望跟這篇報道撇清關係,免得同學以為是自己在幕後搞出這件事。

「雖說清者自清,但任由事情發酵也很麻煩。文同學,我們一直都不太清楚妳的背景,妳也不太願意跟同學交流,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代為問你幾條問題,好還妳清白嗎?」

嚴宇奇這傢伙表面上說著動聽的話,實質上卻把流言傳開的責任加在葦澄身上吧。在旁聽著的曉風如是想。

「隨你喜歡吧。」





雖然不知道能問出甚麼,但對我來說也不會有甚麼損失。那個呂曉風自己看來沒有察覺,每逢關係到這女生的事,他就會特別注意甚至有所行動。換句話說,如果能發掘到更多的灰色地帶,或許能讓他動搖也說不定呢。抱著這樣的心態,宇奇便問道:

「關於報道中的郊區的示威現場,為甚麼妳會在哪裡呢?聽說那場示威是反對發展商徵收郊區土地的啊。」

一來便是個直球,對同學來說作為一介學生出現在示威現場確實是有點奇怪的。

「沒甚麼,我只是在守護自己成長的地方而已。」葦澄不卑不亢地答道。

雖然葦澄在氣勢上沒有落於下風,但回答也過於簡單了,在場大概沒有人能準確理解她的理由吧。率直,卻沒有充分考慮別人,這就是她一直難以融入的原因之一啊。

「文同學,甚麼守護?妳的意思是甚麼?妳不說清楚,大家都不會明白啊。」

「那些城市的強盜,把我和村民的家園奪走,我要趕走他們不是天經地義嗎?」

「家園?啊,文同學,原來你是郊區的居民啊,怪不得。」領悟了甚麼的宇奇笑著說。





所謂郊區就是天宮浮遊島的外圍部份,也是新建的土地,往往交由社會地位較低的居民前往拓荒,待土地成熟穩定後再加以發展。由於浮遊島的面積有限,當需要拓展的時候,就會從已被淹沒的大地中抽取岩石和泥土,沿著島的外圍擴建新的土地。當然,這需要浮遊島有剩餘的能量來支持新增的重量才行。

共和書院當然不是沒有郊區居民的學生,不過還是以城市中心的學生為大多數,除了交通的問題以外,共和書院這種傳統名校的名氣還是會令低下階層有點望而生畏的。雖然提倡自由自主的書院本身沒有歧視性政策,但這種由學生背景產生的差異還是自然而生,久而久之,書院內的郊區學生都習慣不公開自己的身份。得知葦澄是郊區人,同學們或許會對她有更多奇怪的想像了。

「甚麼怪不得?你是說郊區人麻煩了你嗎?」

「沒甚麼。話說回來,我聽說郊區的土地都是天宮市政府擁有的,那收回都是合法的吧?退一步來說,即使有所不滿,也不應該行使暴力啊。」

「你說暴力?把人的家斷電斷水、乘沒人在家時打破窗戶的才是真正暴力吧!」

「如果你說的是事實的話,怎麼我們沒看過相關的新聞呢?倒是示威者抗拒收地而令工人受傷,以及最新的縱火新聞卻是擺在眼前。」

「那不就是城市人的合謀嗎?說我們傷人,有公開他們先動手的整條片段嗎?縱火更是無稽!我們燒自己的家園幹嗎?」





「有人說,那是為了破壞施工機械和嚇怕工人…」

「我們才是住在那裡的人!燒了郊區對我們有何好處啊?你的說法就像在說,有人會為了威脅他人而去自殘!」

「為了騙保險金而自殘甚至自殺的人確實是有的。同理,也有人認為示威者是為了爭取更多的賠償而阻礙施工和收地呢。」

「傻的嗎!我們要錢何用?別要只用城市人的一套來看,對我們來說土地是無價,不能取代的。無論是記者、傳媒還是市政府,全都是城市人啊。讓我們去無人願到的新地拓荒,說好能分到土地,有成果時就過來掠奪,這就是城市人的一貫做法。」葦澄愈說愈激動。

「…文同學,看來妳對城市人的敵意很深啊。先旨聲明,剛才的不是我的見解,只是轉述一些公論而已。不過妳要知道,在共和書院的大都是城市人,妳在這裡一定很難過吧。再說,妳認為記者、傳媒和市政府都是串通的,這指控有實據嗎?我們的媒體也經常批評市政府,不見得會幹同流合污的事啊。」

就在這時,靠近門口的同學提醒全班說:「昭昭老師快到了!」

「算了,跟你多說無益,不過空談而已。你想知道的,親自來一趟不就行了?」眼看雙方談不攏,又知道班主任即將來到,葦澄乾脆叫對方來一趟實地考察。

「不了,我也說過我沒有指控妳的意圖,只是想把一般人的意見告訴你而已,再參與下去就讓妳誤會了。」說罷,宇奇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





宇奇當然不會答應,作為背後推波助瀾的黑手,他不希望事實那麼快會被揭穿,能發酵下去是最好的。雖然曉風最終都沒有出手,但這件事還可以有後續發展。

「哼!又是個只說不做的空談家。」雖不滿意,但對手已收兵,葦澄也只得乖乖回座位去。

昭昭老師已經進來,準備早會時間的工作。而眾人尚未完全從剛才的激辯中恢復過來,大都你言我語地小聲談論著。

「風少,你怎麼看?」施燈問道。

曉風想著,你這傢伙不是比我更早到的嗎?現在反過來問我?

「葦澄雖然不輸氣勢,但其處境卻沒有絲毫改善,反而更差了。」曉風中肯地說。

一想到她原本就不擅交際,現在還暴露了郊區人的身份,在縱火案的嫌疑上更大了。從這個角度來說,是嚴宇奇贏了。





「同感。」施燈贊同說。

這時折爺卻插入兩人的對話說:

「等一下,你倆怎麼突然稱文同學做葦澄?發生了甚麼我不知道的事?」

兩人只望了折爺一眼,便無視了他。

「但她打出了自己的風格,應該在同學和嚴宇奇心中留下了強烈的印象,諒他之後也會有所顧忌吧。」曉風帶著欣賞之意補充道。

「就像一頭倔強的母獅?」施燈笑著說:「即使如此,太硬碰實在是不利,你去勸勸她吧。」

「我?」曉風一臉為甚麼是我的表情。

「雖不知你們在說甚麼,但由我去也行啊。」折爺拍心口說。

「還是我去好了。」曉風嘆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