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啊…」

熱氣正在體內竄動,那道令人不適的氣息從五臟六腑產生,沿著經絡血脈游走全身,雖讓全身滾燙卻沒有一絲下降的跡象。

在床上休養的葦澄,間歇地呻吟和來回翻滾,意識尚未清醒,屋內卻沒有其他人。媽媽早前說過要到田裡工作,就把她留在家中了。

窗戶是半躺開的,屋外的涼風吹進來,倒讓她舒暢了一點。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原來難以揮發的熱氣似乎得到了釋放,葦澄的呼吸也變得溫和起來。





『澄澄,我看不久後會下大雨』

在迷糊之中,她隱約記起了媽媽出門前的話。對啊,所以家中只剩下自己了,那就繼續休息一下吧。

……現在是甚麼時候了呢?媽媽還沒有回來嗎?

稍微舒暢了的她嘗試打開眼睛,看到了空無一人的陰暗房間,陽光並沒有一如平日般,從窗外照射進來。

還是去看看她好了。





想起久未歸來的母親,她試著撐起身體,比想像中還要順利,看來病情也好了不少。緩緩站起來的她,走向窗邊看看,天色果然是灰暗的。

真的很久沒有病得這樣重了,話說回來我是怎麼病倒的?

她只想起了自己前一天在學校籌備導賞團之後回家,在那之後的記憶卻很模糊。

我休息了多久?今天是…?

她望向了牆上的日曆,心裡一涼。





不就是今天嗎?

不僅錯過了昨天的簡報會,就連今天的旅行日都參加不了,如何面對為了她付出了不少心力的曉風等人,這件事令她心裡焦急不已。這時的她又再望向窗外,看到黑雲的範圍慢慢發展起來。

等一下,如果一會兒的雨愈下愈大的話,學生們會怎樣?

郊區的地塊並不是那麼穩定,特別是山區那邊就更危險。如果下起大雨來,別說城市人,就連開拓者也不敢出門吧。一想到這裡,她立即換上輕便的運動服和雨衣,頭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把暫時失去對抗意志的宇奇遺下,曉風獨個兒往前進,不久之後便被折爺追上了。





「你剛才有看到嚴宇奇嗎?」

「他?沒看過,怎麼了?」

折爺不解地問。

「沒甚麼。」

按理說折爺趕過來的路上應該會遇到他的,是因為意志消沉而躲起來了嗎?不過曉風也沒有深究下去。

「你太想他了嗎?施燈看來估計正確呢!」

「你也想太多了!」





曉風正要想繼續反駁的時候,折爺卻指著出面說:

「風少,哪邊是不是有人?」

折爺指向遠處的木索橋問。他的視力比曉風好得多,所以曉風也不能確定他的說法。兩人漸漸走近,這才看清了那是一名老婦。那老婦面向著橋頭一動也不動,直至她察覺到兩人走近。

「又是共和書院的臭小子嗎!」

對於被素未謀面的老婦指罵,折爺顯然不知所措,只是曉風卻對她有印象。

「妳是…古老太?」

老婦的表情稍微緩和,打量了兩人一下,然後說:

「文家女孩的同學,你又來了啊?」





「是,我倆都是文葦澄的同班同學,我是呂曉風,這位是黃舒折。上一次告訴了妳,我們這天會來郊區秋季旅行,古老太妳記起了嗎?」

曉風客氣地說。

「記不起了!哪一天來都不歡迎!」

老婦的語氣雖然不好,但也沒有真的喊打喊殺。旁邊的折爺則對兩人的對話一頭霧水,正奇怪風少為何認識這老婦。

「古老太妳為何站在橋頭呢?」

「…你們的同學往那邊逃走了。」

老婦用手杖指向山區的方向說。





「逃走了?……葦澄說那邊的岩塊不穩,所以用繩索把橋頭封住了啊。」

說著的曉風望向橋頭,也沒空理解為何是「逃走」,只見那天被葦澄繫上的繩子已不知去了哪兒。

「他們三人在村落前面鬼鬼祟祟,我才把他們趕跑,沒想到竟逃到那邊去。」

曉風望向山區那邊,只見對面一片樹海,根本看不到一個人影。

「文家女孩呢?沒跟你一起?」

「她昨天起請病假了,老太妳見到她了嗎?」

老婦搖頭表示不知道,然後她又望向天空,喃喃自語說:

「比預想中要快來到呢,我要回去了,你們也快回去吧。」

「甚麼?」

「城市人真的沒用,你看看那邊的雲吧。」

兩人望向老婦手杖所指的天空,那邊有一大片厚重而灰暗的雲層正在形成,而且範圍似乎不斷變大。

「要下雨了,而且是暴雨?」

曉風帶著一絲不安提問。

「看起來就是了,所以快回去吧。」

老婦理所當然的答。

「班代表的那些傢伙,出發前不會查詢天氣狀況嗎?這下怎麼回去啊?」

折爺聽到了這個壞消息,不禁對籌備活動的班代表抱怨起來。對城市人來說,天氣變化的訊息通常會自動地寄到個人的短訊信箱內,所以人們很容易應對天氣的轉變,例如為下雨天準備兩具。不過這項服務只限於城市地區,對於缺乏郊遊經驗的學生來說卻並不知道。

「所以說,城市人真的沒用。」

說罷老婦便轉身離開,不過曉風從後問道:

「妳說有三人渡橋往山區去了,可以幫我們找找嗎?」

老婦停了一下,回望曉風說:

「笑話!本來我早就要你們共和書院的傢伙遠離郊區,現在闖禍了卻找我幫忙?」

「老太,你是不是對書院有些誤會呢?從上一次開始,你一說起書院就…」

老婦也不等曉風說完便打斷他說:

「哼,甚麼書院!看到你們那副自認精英的樣子就知道了,你們一定是對自己身為天宮名校而引以自豪吧!」

看來古老太確實與書院有一段往事,兩人只得站著聽她訴說。

「不過,那不過是幻象而已,靠著輝煌的歷史存續,讓芽蟲吸食其汁液,書院的理想早已腐朽!你們知道法蘭西神父吧?如果他看到今天的書院,肯定會把它炸掉重建!」

法蘭西神父是共和書院的創校者,在兩人入學以前已去世,所以並未見過其人,只知道他的事蹟。校史一直頌揚他是「自由自主」的提倡者,在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初期果斷地建立共和書院,為天宮浮游島保留了重要的教育基地。這樣的偉人會把書院炸掉?兩人不太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那種事你們學校當然不會說吧,要知道甚麼,就只能靠自己。」

兩人對老婦說的事並非沒有疑問,但現時最重要的是追回已過橋的同學。

「老太,真的不能幫我們一把嗎?」

面對兩人的請求,老婦始終沒有退讓說:

「幫?也好,就給你們一個忠告,郊區的風雨可不是城市能比的。如果你們還是要去的話,就自求多福吧。」

兩人看著拋下忠告離去的老婦,然後再互相對望確認。

「不通知老師嗎?」

面對笑著提問的折爺,曉風平淡地回道:

「網絡無效,剛才早已試過了,再者現在可是分秒必爭啊。」

「這麼積極的你還真少見。」

「你不是一樣嗎?」

儘管共和書院提倡自我承責,學生也毫無自我犧牲的精神,但對於書院的歸屬感還是無可比擬的。即使是身分未明的同學,只要是共和書院的學生,同屬一校的兩人是不可能放著不管。

兩人不再發一言,便有默契地踏上通往山區的木索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