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在一個跟雜物房大不了多少的房間內,有兩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其中一名年紀明顯較大的坐著,另一名男的站在他身旁,而女的則站在他們對面。

「劉老師,你是位年輕、熱心又有能力的老師,我真的很欣賞你……可是這次真的不妙啊。」

說話的是坐著的老左鳴校長,他向著年紀小得可以作為他的女兒,高一自由班的班主任劉昭昭意味深長地說。穿著正式女西裝裙的劉老師甚少與校長交手,畢竟校長主要處理對外事務和校策,並不直接管理像她那樣的前線教師。

「校長……您的意思是?」





昭昭大概明白校長是指郊區旅行的失踪事件,但對方既不明言,自己也不必對號入座。校長見狀頓了一會,思考著如何推進。一旁的男子主動接力說:

「劉老師你也是明白人,應該知道學生郊遊失踪,甚至捲入暴力事件,傳開了是會嚴重影響校譽的吧?作為負責任的老師,不是應該好好自我批評和改善嗎?」

那男子並非老師,而是校長的秘書,昭昭不記得他的名字。她聽到了他的話,然後望向校長,只見校長點點頭,算是同意秘書的說法。於是她呼了口氣便說:

「秘書先生,你應該是專業的秘書,而不是專業的老師。學生失踪了,我應該好好慰問,而不是為了校譽而封鎖消息,這才是負責任老師的做法。」

秘書聽後意欲反駁,卻一時語塞。昭昭再補上一句說:





「再者,郊遊地點與一切相關安排都是由班代表會議全權負責的,這是共和書院幾十年來自我承責的傳統,秘書不會忘記了吧?」

被反駁得無地自容的秘書轉向校長投訴說:

「校長,劉老師這是狡辯!管不住學生做的一切,最終責任本應就由老師承擔!」

「真是精彩的推論。如果秘書先生說的對,那麼老師做的一切,不就應該由『管理老師』的負責人承擔?難道你在暗示校長應該承擔這次事件的責任?」

面對秘書的老羞成怒,昭昭冷冷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把對方氣得滿面通紅。





「劉秘書,劉老師,稍安無噪。」

校長先後安撫兩人說。

「劉老師,秘書說的並非毫無道理,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他也是為了學校的前途才這樣說,希望妳不必太過敏感。」

本來昭昭就是看不過那劉秘書狐假虎威,才不給他好看。現在校長這樣說,她也不好反駁。

「那個遇險的新生……叫……」

校長說到嘴邊卻總說不出名字,他望向秘書卻也得不到答案,最後昭昭自行提示說:

「是高一自由班的文葦澄,現在仍在醫院留醫中,我想她還要休息多一陣子才會返校。」

「對,那位文同學真是辛苦了,請妳探望她時好好代我表示慰問。」





校長說了客氣話後話風一轉說:

「我相信外間那些八卦媒體也會大做文章,這會令學生的學習情緒大受影響,我想你跟文同學和家長說一說。」

昭昭理解校長是在暗示要她跟葦澄和家長交代不要接受媒體的採訪,但她並不願意這樣做,便裝著不理解的答道:

「好好慰問文同學和家長,這件事我會辦好的。」

「劉老師,別裝不懂校長的意思!妳要違反校長的指示嗎?」

劉秘書激動地說。

「校長的意思?校長不是想要好好慰問受影響的學生嗎?還有別的意思就請秘書你明言好了。」





校長按著想要反駁的秘書,望著昭昭好一會兒,昭昭也毫不回避地回望對方。最後校長緩緩地說:

「劉老師,我也年輕過,我能理解的……青春確實是種本錢,只要符合理想,甚麼都敢說敢做。不過那只不過是錯覺而已,人會成長,青春會變質,理想會消磨,現實最終會顯現。甚麼應該做應該說,甚麼不應該做和說,我這是好心才說這番話。劉老師妳還年輕,我是看好妳的。」

校長的暗示已經非常直白,要求她向葦澄等人轉達封口令,否則她在學校的前景堪虞。作為一名前線老師,昭昭實在很難在校長面前繼續裝傻下去。要領命還是抗命,她在此猶豫不決。

咯咯咯!咯咯咯!急速的敲門聲傳到房間內,拯救了陷於兩難的昭昭老師。來者是共和書院的副校長彭日新。他焦急地進入校長室,站在昭昭老師旁邊望著校長,顯然帶著不滿。

「彭副先別急,靜下來再說。」

「劉秘書,你叫劉老師來見校長,為何沒有通知我?是不是為了郊遊的事?」

秘書約老師當然是由校長授意的,但副校選擇不直接質問校長,而是把責任放在秘書身上,這也是為了製造一些迴旋的空間。

「這……副校長您工作繁忙,我看這也不是甚麼大事,就沒有打擾您了。」





秘書的存在某種度是為了替上司背黑鍋,而校長也出口說:

「彭副,人是我叫的,確實不是甚麼大事,而且身為校長有時也需要跟前線交流的。」

「校長,但願你說的是。只是我看劉老師面有難色,如果只有校長和秘書兩位在場,恐怕有甚麼誤會也很難說得清。」

副校長強烈暗示如果校長在閉門時不恰當向前線老師施壓,是有被投訴的風險的。如果是一般的私營機構,也許是老闆的一言堂,可是這裡是以自由自主見稱的共和書院,如果傳出了那種傳聞,恐怕惹起的禍會比郊遊事件更嚴重。所以把他排除在外,絕對不是理想的選擇。

「彭副你確實比較謹慎,謹慎一點永遠是對的。」

校長思考了一會,同意讓副校長留下來。

「實際上我們只是希望表達對文同學和其他遇困者的擔心,劉秘書和劉老師你們說對不對?」





兩人都點頭稱是。

「只靠劉老師去安撫學生也許太辛苦了,這樣吧,我透過校務處發出通告,對受困的同學致以慰問,同時請學生好好把精神重新集中到學習上,不要隨意向外界透露事件,以免被媒體誤報。彭副、劉老師,你們說這樣是否可以?」

「校長,我認為你這樣對事而不是對人的做法是比較恰當。」

副校長迅速同意,旁邊的劉老師也因而避免了向葦澄施壓,自然也點頭同意。

既然在場眾人都達致共識,校長便把草擬通告之事交給秘書,也示意副校和劉老師可以離開。

兩人離開後,秘書一臉不悅地說:

「那個人又來阻礙,真是不識大體!」

「確實如此,只是我們抓不住他的把柄,要除掉他有些困難。」

「校長,如果這件事被傳媒炒作,近郊的新運動場恐怕也會受到影響。」

「我當然知道!如果沒有市長支持用現有的部份校舍換地,我們也不可能建這新運動場吧?我們為了這計劃從不少善長的口袋中籌了巨款,如果興建和開幕的進度有差池,我用甚麼顏面向市長、向校董會和善長們交待呢?」

「對對對!每一項設施,由跑道到觀眾座位的命名權都售出了,如果延誤了真是不敢想像。副校長也好,劉老師這種前線老師也好,都常以學校傳統來抗拒轉變,實在不懂校長您的苦心。」

「時代是不斷更新的,我上任的時候不就出走了一批舊人嗎?不願隨環境進步的人就只會被淘汰,共和書院在我的帶領下必定會比以往更輝煌!」

兩人在細小的校長室內互相吹捧,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