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恐怖到極點,嚇得我三魂出竅,甚至忘掉心愛的Figure斷成兩截的悲劇。

      「噠噠、噠噠……」

      門外持續傳來指甲碰門聲,每下碰撞聲如千根針,戳進全身肌膚。

      「呼哧……呼哧……」我坐在地上大口喘氣,除手部運動外從不運動的我,稍微受刺激便會呼吸急促。我猛然往後退,直到屁股沾滿地板的灰塵,直到雙腿與大門拉開一米多距離,思緒才不再繃緊。

      「嗚嗚……究竟出面嗰個女人……喺度做緊乜……乜嘢……」我呢喃著,牙齒顫抖得咬到舌尖幾遍。





      怎麼她外貌那麼怪異,膚色蒼白如紙,雙眸睜得老大,還戴著佈滿血跡的口罩?而且頭部不斷搖晃,還不斷用指甲敲我家的門?

      最詭異的是,她把口罩戴歪了,使我目睹她……她在……詭異地笑……她在笑什麼?

      她是誰,為何久站在我家門口,還有著如此詭異的舉動?她究竟有何目的,又與我有什麼關係──

      身後無端響起的聲音,嚇得我如坐針氈,差點把心臟嘔出來。我轉身察看,才恍悟那是沙發上的手機鈴聲──該死的。

      不過,是誰……撥來的電話?





      我如芒刺背,狼狽地爬到沙發旁,撿起了螢幕發光的手機一瞧──6字頭的電話號碼。

      我屏住氣息,接通了電話,心跳快把耳膜戳破──

      「喂……外賣打嚟……先生……喂喂喂?」聲音態度傲慢。

      媽的,原來是老麥,差點忘記叫了外賣。

      我把手機貼在冒汗的臉上,緊町前方「噠噠」作響的大門,好不容易才吐出說話:「係……係……」





      「我地今晚速遞部比較繁忙喎,你嘅外賣要推遲,唔知你可唔可以?」

      我慄然凝望門口,完全沒把話聽進耳:「推……推遲──」

      「係呀,60分鐘呀。」那個職員好不耐煩,似乎想立即掛線。

      「咁……咁……取消囉──」

      「多謝,歡迎下次再落Order。」然後是「咔嚓」的掛線巨響。

      我對職員的惡劣態度毫不在意,擱下電話掃視周圍,此時客廳回復寂靜──

      等等,怎麼會……如此寂靜?

      我連忙凝望著家門,門外再無「噠噠」怪響,我反而聽見樓下的紅綠燈響聲。





      難道,那奇怪的女人離開了?

      還是一頭霧水的我,耗費許久才鼓起勇氣站起,把眼再次湊到門孔裏……

      呼。

      此刻,門孔外只有漆黑走廊,盡頭是鏽跡斑斑的通風窗。她在無聲無息間消失了,宛如一切從沒發生。

      我深呼一口氣,疑問卻排山倒海湧來……那女人為何會身處我家門外,為何要敲我家門?

      仔細想想,其實我認識她嗎……不可能。

      作為一位如假包換的女性絕緣體,我根本沒有女性朋友。故此,我絕不認識這個怪女人,她也不該認識我的……





      那麼,她究竟是誰?

      我躲在被窩中,滿腦子充斥著問號,卻一個也解答不了。當晚我近乎沒睡,卻再聽不到「噠噠」的怪聲,似乎那女人再沒有現身。

      直到日出時分,不安感實在令我想嘔吐,我終於忍不住致電找了唯一的朋友──「陽痿酷」求救。

      說起來,「楊偉豪」才是他真名。話說高中時,我約一位鄰座女生吃糖水被激烈地婉拒後,便遭同學嘲笑為「正垃圾」,害我蒙羞淡出本來的朋友圈子。以後的日子,還會跟我交流的同學,就剩下跟我同樣性格孤僻、不擅溝通的陽痿酷。儘管他為人暴躁衝動,動不動就發脾氣,跟他和諧相處一天跟乘搭小巴時鼓起勇氣嗌「有落」差不多艱鉅,但幸好我倆的夢想一致:「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然後炸咗地球佢」。

      反正世界虧欠我們太多。

      反正我倆註定是笑柄,是毒瘤。

      反正我倆的人生,從來沒有任何可塑性。

      既然並非既得利益者,就談不上「失去」的代價。





      「傻仔!怪女、用指甲敲門?正垃圾你食屎食上腦啊?咁早打嚟講鬼故玩阿叔?」陽痿酷聽了我對怪事的累贅敘述後,一貫焦躁地謾罵著,少不了半分鐘髒話環節。事實上,他聲線酷似網絡紅人達哥,不過其語氣長期處於「跟殺父仇人對質」的狀態,每句話都像扣喉嘔出來似的。

      如我沒猜錯,陽痿酷又在玩Fifa Online了,而且再次被對手打得落花流水,在降班邊緣奄奄一息。

      「嗚嗚,係真囉……」我無奈地攤手,才頓覺對方根本看不見自己的手勢,我果然是個笑話。

      我花了不少功夫,費了兩場Fifa球賽的時間,才令陽痿酷相信我。我從電話聽到他甩鍵盤落地的巨響,似乎他準備開展另一級聯賽的護級生涯。他吐出另一打粗口:「傻仔,咁好大鑊喎,會唔會個女人係住客,而佢患有夢遊症啊?」

      我不禁一愣:「吓?夢遊……症囉──」

      「係呀,或者佢有精神病之類?香港人咁大壓力,有精神病都好正常吖?算啦,好心你怕就報警或者同保安講啦,同我講做乜鬼姐傻仔!」

      「吓……報警誇張咗囉……搵保安又會好麻煩囉……」我瞬即皺眉,笑聲苦澀,「唔好啦,都唔未去到咁大件事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囉──」





      「『囉』你老味咩,好煩啊!講你又唔聽,聽你又唔做!你想點就點,食屎啦正垃圾!」他以「暴走版達哥魔音」拋下這句話就掛了線,惡劣態度使我羞怒,卻一如既往地把氣吞下。我就只剩一個朋友了,再鬧絕交我豈不成漂流記裏的魯賓遜?唉……

      何況,陽痿酷說得沒錯,經歷如此驚心動魄的怪事,早就該報警處理了,起碼找保安投訴。只是我這種患社交障礙的可憐蟲,自言自語多過跟人對談,連跟熟人溝通都成問題,又怎會敢找保安「投訴」呢……

      說到底,還是我自作孽。

      我把摯愛的貓耳娘限量Figure修理好,安置到原位後,便懷著僥倖的心態,催眠自己說昨晚只是幻覺。

      只要那女人不再出現,那麼我便可繼續平淡的孤獨生活……

      哈,少年你太年輕了。命運又怎會顧及我的感受,把我虐玩從來是它的嗜好,噩夢序幕才剛被掀起。

      事發後接連兩個凌晨,情況竟跟那晚一模一樣。家門外還是傳出怪響,那奇怪女──我姑且叫她「怪女」──還是站立我家門前,頭部抽搐不斷,雙眸睜大,而那戴歪的口罩,隱藏不了那扭曲詭譎的笑容。

      她還用指甲敲擊著門,兩晚都是維持數十分鐘的時間,然後她便不知所蹤。

      「噠噠……噠噠……」

      天……事情已不可能尋常,不可能是巧合。

      而且,在這兩晚觀察期間,我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情。

      這兩晚我鼓起勇氣,透過門孔觀察了她一會兒。我竟察覺到她口罩微微郁動,同時聽到她以微弱聲線重複著同一句話,嗓子顫抖而薄弱,聽得我心驚膽顫。


      我傾倒半輩子的勇氣,聆聽那番說話至少數十遍,終於清楚聽到了內容。

      奇怪是,原來她不是在重複「一句話」,而是在重複……一組數字?

      「25、55、99……25、55、99……25、55、99……」

      兩晚凌晨,重複又重複,從不曾停過。

      真他媽的詭異。